章明有點擔心:“就你們兩個?”
陳宗缦笑了笑,望了一眼江桁,發現對方也在含着笑看着自己,于是心底更加踏實。她轉頭對章明說:“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她江婉之當年沒能把我整下去,現在也是時候該讓她嘗嘗吃虧的滋味了。”章明看向兩個年輕人,突然覺得自己已接近天命的軀殼裏又重新點燃了年輕時的鬥志,“你們進去吧,我雖然沒什麽實權,但至少能保證她江婉之叫不來一個保安。”
陳宗缦眼睛一亮,眸光中閃着感激:“太謝謝您了!”她倒不是在奉承,畢竟他們只有兩個人,如果江婉之叫來保安,還真是不好辦。
她沒有想過在這裏能遇到章明,更沒有想到章明竟然會主動選擇相信她,幫助她,這讓她從心底感覺到溫暖。
話不多說,章明立刻擡腳就朝外走,走到門口,他猛地回頭小聲囑咐道:“董事長辦公室裏面第二間!”
“知道了知道了!”陳宗缦回應道,“您怎麽跟我爸似的,唠叨。”
章明一愣,五十多的大男人笑的像個小孩兒。不過他很快收起了笑容,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但事不宜遲,他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立刻擡腳走向了保安處。
辦公室裏只剩下了江桁和陳宗缦兩個人。
“準備好了嗎?”江桁捏着陳宗缦肩膀把她轉過來,整整她的衣領,挑挑眉毛。
陳宗缦下巴揚起,一只手指輕輕挑起面前男人的下巴:“如果江醫生願意犧牲一點色相的話,說不定我們今天會更加順利。”痞子陳宗缦,附身!
江桁失笑,他差點忘了,陳宗缦原本就是個女流氓來着。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齊走出了章明的辦公室。
整層樓都鋪着厚厚的地毯,陳宗缦的細高跟踩在上面也沒有一點聲音。
江桁低頭看向陳宗缦的膝蓋和她被黑色絲襪包裹着的細細的小腿,眉頭不可見的皺了皺:“真的沒問題嗎?”
陳宗缦的膝蓋雖然走路已經沒有問題,但是畢竟也曾經骨折過,而高跟鞋又對膝蓋傷害很大,他怕……
“沒事的。”陳宗缦晃晃自己的腿,“輸人不能輸陣,我要現在身高上壓倒她。”陳宗缦一七零,而江婉之才一六五左右,蹬上恨天高都趕不上現在的陳宗缦了。
這些物理上的疼痛,陳宗缦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現在希望的,是要從各方面,都壓倒性的勝利,包括身高。
面前就是董事長辦公室的大門,陳宗缦深吸一口氣,擡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
陳宗缦輕手輕腳的推開門進了辦公室——這并不是從前父親的那個辦公室了,很明顯,江婉之也覺得自己對不起她父親,所以根本不敢坐在他原來的辦公室裏。新辦公室很大,是原先兩個小辦公室拆了牆拼起來的,右邊還有小橋流水的接待處,而此刻江婉之正背對着他們站在窗戶口,手裏拿着一份不知道是什麽的文件正在看。
“董事長,這裏有一份文件需要您過目。”陳宗缦上前幾步,把手裏的文件放在江婉之的桌子上。
江婉之頭也不回:“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疲憊,相比最近東奔西跑,也耗費了不少精神。
陳宗缦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您最好盡快看一下吧,這個文件很重要。”她歪了歪頭,盯着江婉之。
而江婉之似乎被這句話激起了怒火,她沒好氣的回頭:“我不是說等一……”她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瞳孔迅速縮小。
“您好,阿姨,好久不見。”陳宗缦禮貌的點了點頭。
江婉之反應很快,在最初的驚愕之後,迅速調整了自己的表情,收起了驚訝,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聲音中的疲憊也被很好的掩飾:“咦,缦缦,你怎麽會在這裏啊?”她的目光移到身後的江桁身上,“這位看上去有點眼熟。”
江桁笑了笑,沒有說話。江婉之見狀,臉色稍稍黑了一下。
不是他故作神秘,而是在進門前,陳宗缦曾經囑咐過江桁,今天是她的主場,讓他不要多說話。他有心看戲,也想看看他的小姑娘爆發起來是什麽樣子,所以幹脆連嘴都懶得張,自己很自覺地自顧自找了個沙發坐下,翹起腿,真正的開始看戲。
而江桁在做這一連串動作的時候,江婉之的臉色一直未變,好像江桁真的是這間辦公室的常客一樣。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好不容易見一次面,竟然還這樣沒禮貌。”江婉之上下打量了陳宗缦一圈,目光在她的膝蓋和小腿之間多徘徊了幾秒鐘,“上次見你還坐在輪椅上,怎麽,看來我們精神病院裏的醫生醫術還不錯,這麽快連高跟鞋都穿上了。”
陳宗缦鄙視的看了她一眼:“你傻吧,精神病醫生怎麽可能會治腿?”
江婉之被堵了個正着,一口氣沒上來。她沒想到陳宗缦這麽直接,本以為還會寒蟬兩句,沒想到人家直接就把自己的态度攤開來擺在了她眼前。想起自己剛剛那麽溫婉的笑,想必落在對面兩個人的眼裏,就像是在看戲一樣吧。
頓時一種被耍了的屈辱感從江婉之的胸口湧起。
她深吸一口氣,臉一下子拉長,收齊了溫和的假象:“我不去找你也就罷了,沒想到你還傻得親自送上門來。”她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的江桁,“你以為帶這麽個小白臉來,就能把我怎麽樣嗎?”
話雖這麽說,但她腳下絲毫未動。
此刻,陳宗缦和江婉之兩個人就站在辦公室的中間,陳宗缦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江婉之腳下雖然也踩着五公分,但是比起陳宗缦來就顯得矮了許多,說話的時候,她總要不自覺的擡起頭,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陳宗缦眼神落在剛剛她放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上面,眼波微動:“董事長,與其在這裏這樣懷疑我是不是來害你的,不如看看桌子上那份報告吧,要知道,我們今天可是來幫你的呢。”
江婉之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俯下身,拿起桌子上那份文件。文件的外面用的是普通的黑色文件夾,看不出什麽。處于對陳宗缦的不放心,江婉之沒直接打開,而是現在表面不着痕跡的拍了拍。
她下意識的擡頭,正好對上陳宗缦不屑的眼神。江婉之幹脆一把掀開那份文件,掃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她的臉色就全變了。
陳宗缦注意到江婉之的表情雖然是在強裝鎮定,但是她握在文件夾邊緣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卻洩露了她所有的想法。
沒錯,就連陳宗缦都看的出來,她害怕了。
江婉之甚至沒有看到最後,當然,她也不需要看到最後。手中這份報告上的每一個數字,一瞬間都從她的記憶深處沖入大腦,鮮活的在她眼前跳躍。
每一個數字,都是她當年親自敲進去的。
當然,這份報告的每一個數字,也是她當年一手銷毀的。
怎麽會在這?
她的後背似乎突然有一縷冷風吹過。
她阖上文件夾,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的時候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還揚起了一個微笑:“這是什麽?”
陳宗缦誇張的瞪大眼睛,張開嘴:“哇,阿姨您在說什麽呢?這是什麽難道您不知道嗎?”
江婉之滿不在乎的把文件扔在桌子上:“一份作假的財務報告就想用來威脅我,還真是沒見過世面啊。”
陳宗缦也學她的樣子,手臂抱在胸前:“是真是假,您自己心裏清楚,不瞞您說,您看到的這份并不是原件,真正的原件我想只要檢驗一下立馬就能出答案。阿姨,我看您這董事長的位子,恐怕是坐不住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走到辦公桌後面的老板椅旁邊,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椅子背。皮制品的觸感在指尖滑落,倒是勾起了陳宗缦不少回憶。
“您這張椅子,是我爸爸從前的吧。”她輕輕的說道,“您的膽子還真是大。”
江婉之聞言揚起下巴:“我好歹是你的繼母,跟你爸爸之間感情深厚,你爸爸去世之後,我把他的椅子拿過來坐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實際上,這張椅子根本就不是陳慶民原來的那一張,而是她為了博取員工的好感而專門照着他從前的椅子訂做的,為的就是讓大家看到她們夫妻之間的伉俪情深。
陳宗缦半俯身,陰影下的嘴角輕輕翹了翹。
“感情深厚?”她指着一個方向,淡淡的說道,“既然感情深厚,那爸爸一定給你說過吧,這個椅子下面有一道劃痕,是我小時候不懂事,跑到他椅子下面藏着,卻不小心劃壞了皮子。”
江婉之心裏“咯噔”一聲,別說是劃痕了,就連這整張椅子都是新的,怎麽可能會用從前被陳宗缦留下的痕跡呢?
似乎是看出了江婉之的質疑,陳宗缦伸出手指:“你看,就在這呢?”
江婉之雖然極度的不情願,但出于好奇,她還是上前走了一步,順着陳宗缦指的放下微微俯下身子。
她把陳宗缦指着的地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掃了一遍,根本沒看到她說的什麽劃痕。她起身擡頭,剛想質問對面的人,卻發現陳宗缦正擡着下巴在她對面站的筆直,而她現在的姿勢,就像是在對着陳宗缦鞠躬一樣!
“喲,阿姨,您不用向我行這麽大的禮。”陳宗缦的手指輕輕的在手臂上敲打着,目光有幾分戲谑,“起來吧。”
江婉之的腰是彎也不是直也不是,但她沒有絲毫猶豫,直起腰來:“缦缦,你父親從小就教育你要尊重長輩,他沒告訴你嗎?尤其是在別人的底盤,更是要小心行事。”她看着眼前這個小姑娘,拳頭在背後微微握緊。
她根本不怕,因為這就是她的地方。這裏裏裏外外都是她的人,陳宗缦現在惹的她越不高興,等一會兒她的下場就會越慘。
想到這裏,江婉之幾乎已經可以看到陳宗缦跪在地上求她饒恕的畫面,不禁表情也輕松了許多。
“其實這份文件,重點不在內容上。”江婉之所有的表情變化,都被陳宗缦一一收在眼底,她的餘光掃向坐在一旁的江桁,發現江桁正看着她,然後另一只手搭在膝蓋上,比了個“九”字,陳宗缦這才腦子裏“叮——”一聲。
她再次翻開那份文件,在江婉之的注視下翻到最後一頁,細長的手指點了點最後的那行字:“這個日期,阿姨您一定不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