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從開庭到現在,江婉之還一直站在一個受害者的角度,雖然是被告,但卻一直不是犯罪嫌疑人。而從現在開始,江婉之終于和陳宗缦,站在了一個平等的起點。
一切,将從現在重新開始。
接下來的一切變得都是那麽順利,孫璘出示了在江婉之房間裏做的魯米諾實驗的報告,證實牆角那未被油漆掩蓋住的地方,有血跡反應。而陳宗缦在事發前一天晚上睡覺前發的一篇普普通通的微博,也将辯方律師“陳宗缦有可能在入睡前就精神不正常”的可能性否定。
看着江婉之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陳宗缦心中冷笑一聲。
如果沒有完全的把握,他們怎麽可能在明知道江婉之背後有複雜的關系網的情況下還肯來打這個官司?
魯米諾實驗是也是陳宗缦前幾天從梁警官手下借了幾個警察,偷偷潛回自己從前的房子做的測驗。魯米諾反應堪稱“血跡檢測小王子”,即使是幾年前的血跡,如果沒有清理幹淨,也是可以檢測到的。這時梁鐵強警官聽了她的案子後随口給她的一個建議,卻沒想到成為了她能夠打到江婉之的最有力的證據。
“她這是私闖民宅!”看到那份血跡報告出來,江婉之終于按捺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大喊道。她的聲音有些尖銳,聽省去很刺耳。
孫璘皺了皺眉頭:“江女士,您現在住的那間房子,是我當事人的父親陳慶民先生所有,房産證上也不是您的名字。我的當事人陳宗缦小姐雖然在精神病院接受過半年多的治療,但那也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她去哪裏,是正兒八經的‘回家’,怎麽能算私闖民宅呢?”
江婉之的臉色蒼白。
有了那份檢驗報告,只是短短的半個小時,她就變為了一個“有動機,有證據”的嫌疑人。
孫璘看得出江婉之的精神防線已經被擊破,于是他乘勝追擊,面朝法官開口說道:“法官大人,我請求當庭播放一段錄音。”
法官批準後,大廳裏一片寂靜。
半響,江婉之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
“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看我,不要來找我……”
“你說怎麽辦,怎麽辦?你爸就躺在那裏,我殺了他!不,我不是故意要殺他的,是他先來打我!”
“娉婷,幫幫媽媽,救救媽媽!幫幫我,救救我……”
此錄音一出,不僅是江婉之,連陳娉婷的臉色都已經青的不能再青了。
到此為止,這個庭上的情況,已經完全逆轉。
陳宗缦甚至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姿勢筆直的站着,她沒多說一句話,只是把自己這段時間所有的努力都呈現在了大家面前,然後靜靜的看着江婉之和陳娉婷一點一點的從剛才的氣勢洶洶,變成現在的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每一個證據的出現,都沒有讓她的臉上洋溢出勝利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在看着,看着那些被掩蓋了九個月的真相慢慢在大家眼前一點一點的被公諸于衆。
緊接着,江婉之方提交了一段當天的攝像頭記錄,錄像雖然沒有聲音,但卻把陳宗缦咄咄逼人,江婉之節節敗退的場景展現的淋漓盡致。
在鏡頭中,陳宗缦的嘴在不停地動着,和江婉之兩人一進一退,到最後江婉之痛苦地蹲在地上。
怎麽回事?
所有人的腦袋都糊塗了,一片嘩然。
陳宗缦的形象在他們心中剛剛才變得純潔起來,怎麽在這段錄像上,她就變得咄咄逼人,活像要把江婉之吃掉似的?
“肅靜!”法官不得已敲了敲小錘子以維持法庭秩序。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樣。”江婉之方的律師說道,“正是因為陳宗缦在言語和動作上一直對我的當事人進行威脅和恐吓,所以才會導致我的當事人意識模糊,精神緊張,一時胡言亂語…”
“反對!”孫璘果斷的站起來,手裏拿出一份文件,“這份是我的當事人和被告在上庭之前做過的一份精神鑒定,上面清楚的寫着,我的當事人和對方都屬于精神健康的狀态,沒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
他看向江婉之:“如果被告不是因為做賊心虛,殺了人以後心裏留下了巨大的陰影,怎麽會說出那種話?”
他看向法官,語速放緩,像是在講故事:“我的當事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他的父親被人殺死,自己又被迫背上殺害親生父親的罪名,能在半年的時間內治好精神病出院已經非常不容易。現在,她又知道了殺自己父親的兇手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怎麽能不情緒激動?”
他調出一份證詞:“後來在場的秦隊長的證言中有這麽一句話,‘當時江方層誣陷陳方的公文包裏夾帶着攻擊性武器,并以此威脅她,後經證實,裏面根本什麽都沒有,所謂攻擊性武器純屬無稽之談’。”他看向江婉之,提高了聲線,一字一頓的說,“這些都足可見,被告的誠信度很值得懷疑。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江婉之,完了。
不管今天的結果如何,她自以為高貴的形象已經随着時間的流逝永遠留在了過去。在她的女兒陳娉婷把這段視頻公開以後,也就表明了她的态度:這件事情都是江婉之自己做的,與她陳娉婷沒有一點關系。
兩個人中她們選擇犧牲江婉之,保住陳娉婷。
江婉之站在被告席上,看着下面對着她指指點點的記者,一時竟然有些怔忡。
往事湧上心頭,一晃竟然已經過了十幾年。
想當初,她剛工作就到了陳慶民的公司,從一個小職員做起,一點一點的累積着自己的人脈,那時候的她還單純的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越爬越高。
可是,當她見過人到中年但還是英俊的陳慶民和他的老婆,同時也是這間公司的總經理的祝清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到那個最高的位置。
她開始接近陳慶民,與他保持着暧昧的關系,并且慢慢一步一步往上走,走的越來越高,野心也越來越大。
後來祝清病重,她去看望。
她第一次見到這麽虛弱的祝清。
從前在公司,她是職員,她是總經理,兩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她都會在心裏暗暗的把自己和她做比較。
明明她長得更好看,能力也不比她差,還比她柔情似水會讨男人歡心,他們倆差的,僅僅是一個丈夫。
祝清的丈夫是自己公司的董事長,而自己的丈夫卻因為事故早早丢下了她們母女。
病床上,祝清緊緊閉着眼睛,臉上甚至連着呼吸機,如果不是略微起伏的胸膛,幾乎看不出任何生命跡象。
她居高臨下的站在病床邊,心裏突然生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或許,這是個取而代之的好機會。
于是她做了她人生中第一件大事。
當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面罩已經握在了自己的手裏。
警報聲響起,她慌忙逃走。那時候的她,取而代之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雲外。接下來的三天,她每天都戰戰兢兢,就連走在路上的時候,都随時保持警惕,生怕突然有警察突然沖出來說要帶走她。
就這樣過了五天,她沒有等到警察,而是等到了祝清的葬禮。
她去葬禮現場,對着那張黑白的遺照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然而這種得意并沒有持續幾個小時。
在葬禮上,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一個一直在偷看她的男人,但是當她看回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個男人的眼中閃過恐懼,然後躲躲閃閃。
她當然認識這個男人,祝清的弟弟,祝晨。
那天她從醫院中匆忙逃出來,也帶走了呆立在門口的他。
她用最快的速度叫來了自己認識的社會人士,四個男人加上她,揍了他整整一晚上。在這個晚上,她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随手找人查了查他的底細,居然被她發現,祝晨也在從事不正當的走私生意,而且居然還是軍火。
拿着那份資料,她威脅他,如果把那件事說出去,就把這份資料寄給他的老大,讓他的老大來懲罰她。
于是那件事就這樣被隐瞞了下來。
可是祝晨是祝清的親弟弟,她怎麽也不放心,于是她花重金請了專業的精神專家,隔三差五就把祝晨弄過來精神摧殘一番,直到後來他進了精神病院,她才算是真正的放心。
她直到,自己在拔下呼吸機的那一刻,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後來,她如願嫁給了陳慶民,也成功的坐上了財務主管。
但她很快又不滿足了。
因為家裏還有一個陳宗缦呢。
有了陳宗缦,陳慶民的寵愛總不能只在她和她女兒的身上,如果以後他出事,相信她們兩個人也分不到多少錢。
于是她就計劃着利用自己職務之便挪用公款。
可惜很快被陳慶民發現。
從來對她都是溫柔的他竟然在這件事上大發脾氣,将那份報告甩在地上,并揚言要對她進行內部處分!
她震驚了。這怎麽能?她不是他妻子嗎?拿這點錢難道就不行了嗎?還是,他心裏有的,還是那個已經死了的祝清?她跟了他十幾年,竟然還抵不過這五百多萬?
任憑她怎麽苦苦哀求,他都始終不肯松口。
終于,她惱羞成怒,拿起切水果的刀子,重重的插進他的腹部。
鮮血順着他的小腹和大腿流了一地,陳慶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後忍着劇痛走向電話機想要叫救護車,卻被她再次用重物打暈。
陳慶民倒下去的瞬間,江婉之借着手中水果刀刀面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猙獰的表情。
呼……江婉之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繼續回憶下去。
對面零零散散的閃光燈閃的她大腦一片空白,每個記者都争先恐後的捕捉着她的表情,構思着怎麽用最精彩的語言描寫出她從董事長到階下囚的其妙轉折。
她微微一笑,眼睛裏第一次閃爍着點點淚光。
報應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