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未完待續 — 第 13 章 】 (1)

銷假上班的第一天,劉克瑾顯得神采飛揚。

「老大,氣色很好喔,總編大入真是辛苦了。」包力達不無感慨的說。

她挑眉,「我氣色好關他什麽事?」

「都被你采陰補陽了,他能不辛苦嗎?」

「包力達,你是太久沒被我罵,皮在癢吧?」

「唉唉唉,老大,你确定要這樣打我?那好吧,你打、你打!至于那件事,我不告訴你了。」

「什麽事?快說,我的獨家獎金聽說撥下來了,晚上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二聽到老大要請客,沒節操的包力達立刻把知道的消息貢獻出來,「BTV的張安祺要倒黴了。」

「為什麽?」

「總編大人已經搜集好證據,打算由公司的法務部門出面對她提起告訴。總編說了,老大你不能白摔這一跤!」包力達就是現在說起來,都還覺得總編大人超Man的啦,連他都忍不住想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梵季諾的确是這樣的人,但凡有誰敢侵犯他的領域,他是那種會掄起拳頭給人迎頭痛擊的狠角色。被他這樣保護着,劉克瑾心裏自然是感動,只是,為了張安祺這種人,值得如此大動幹戈嗎?

偏偏他現在上樓去跟集團大老們開會,她想說什麽,也只能等他回辦公室再說。

至于現在,她得好好籌劃一下,如何堂堂邁出她挖掘真相的第一步。

祿哥是立院線資深,這幾天她在家用通訊軟體問了祿哥不少關于史邁爾這個人的事情。簡單來說,他作風海派、草根性重,形像似乎維持得不錯,但負面傳聞也不少,算是個頗具争議性的人。

據說他十分鐘情于臺北一家高檔料亭的菜式,三天兩頭就會在此宴請朋友談事,尤其是立院開會期間,幾乎可以說是天天上門。

那間料亭也确實很高檔,為了維持客人的隐私,只作預約的熟客,一般人想進去,沒有門路是進不去的。

不過,這也沒什麽,想她劉克瑾是誰,要門路還難嗎?莫雪迎這個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打個電話,還不萬事搞定。

現在就等下班時間一到,她好拎着包力達去大吃一頓,順便跟監瞧瞧這位新科立委史邁爾。

只是,本想抓個機會和梵季諾說說張安祺的事,可直到下班離開辦公室,她都沒在辦公室裏看到梵季諾,也不知道他這一整天是在忙些什麽,只傳了簡訊來——

讓包力達送你回我家,記得吃晚餐。

劉克瑾想了想,回複訊息。我有話想跟你說,是關于對張安祺的訴訟。

好,等我回家。

她彎了彎唇,轉身吆喝包力達,「走啰!」

「耶,老大萬歲!」

跳上計程車,兜轉了幾個路口,轉眼來到位于巷弄裏的料亭。

包力達開心的像是第一次參加遠足的小朋友,她則是面上歡喜,內心卻另有盤算,眼睛時不時就要往門口睐去一眼。

像史邁爾這樣的貴客,自然不可能随便坐在外頭的座位區。

果不其然,史邁爾一踏進料亭,就熟門熟路的往裏走,看得出來料亭裏的師傅、服務人員都對他很熟悉。

截至目前為止,尚無不對勁。劉克瑾在心裏默默記下他包廂的位置。

「老大,你看什麽呢?怎麽不專心吃東西?」

這個傻包力達!劉克瑾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他。

「第一次上這麽棒的地方用餐,就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樣,瞧,這裝潢風格多高雅啊!」她贊嘆的說。

包力達跟着點點頭。

安撫好包力達,她低頭嘗了口馬糞海膽,想到貴松松的價格,心裏就一陣陣抽痛,希望老天多多保佑,今晚千萬別讓她失望啊!

說時遲那時快,兩名穿着西裝的男人走進料亭,直接被引進史邁爾的包廂,劉克瑾頓時眼睛一亮。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兩人應該是中部知名地方人士,因為承攬政府幾個案子時爆出弊案,鬧上新聞版面一段時間。

争議性的立委、爆出弊案的知名地方人士,不知怎地,這幾個人兜在一塊兒,劉克瑾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尋常。

大人物們通常不會一見面就談正事,至少會先吃吃喝喝一番,她索性耐着性子,往自己肚子裏喂了些好吃的。

見時間差不多了,服務生也不再頻繁進出,她借口要去上洗手間,離開座位,神不知鬼不覺的往史邁爾所在的包廂移動,偷偷地靠在門上,聆聽包廂裏頭的動靜。

「事情進行得如何?」史邁爾低低問道。

「每一次總是有那麽幾個不乖乖配合的,真是存心找麻煩,尤其是那個叫鄭陳秋妹的,本以為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很好搞定,不想她那個大孫子還挺難纏的。」

「年輕人就是氣盛,你看看,給錢就能打發最好,不能也沒關系。」

「委員,你的意思是……」

「你頭一次出來走跳啊?臺灣話說「驚驚未得等」。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對了,委員,這次你打算要收多少?」

劉克瑾覺得納悶,不說話?難不成是用比的?她努力眯起眼睛,試圖從拉門縫隙往裏看,不想,一個不小心,額頭竟撞上了門框,叩的發出一記不大不小卻很清楚的聲響——

糟了!劉克瑾不知所措之際,一股力量拽過她的手,飛快地将她壓制在包廂外,并且搶在她發出驚呼前封住她的嘴。

她剛舉起手想揍人,熟悉的味道立時充盈她的呼吸,她掀眸一看——

是梵季諾!他怎麽也在這裏?

腦中剛閃過這疑問,劉克瑾就聽到身後的門被人從裏頭打開了。

「原來是年輕人凍未條啊!」

包廂裏的人都釋懷的笑了,也不打擾兩人,直接關上門,由着年輕人繼續打得火熱。

包廂門一關,梵季諾也就跟着放開她。

「你怎——」

梵季諾搖搖頭,示意她保持靜默,拉起她的手,往距離不遠的包廂躲了進去。

「你怎麽在這裏?」雖是在包廂裏,基于慎重起見,劉克瑾說話仍不忘壓低音量。

「我才要問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瘋了嗎?居然堂而皇之去史邁爾的包廂外偷聽他們談話!」梵季諾臉色微沉,愠惱的說。

「我……有些事想弄清楚。」

「什麽事?你不會是在調查這位立委吧?」

「那你呢?你出現在這裏,是不是也在調查史邁爾?」她反問。

「……」梵季諾一時無言。

噗哧一聲,有人笑了。

「梵季諾,原來你也有啞口無言的時候。」完全是幸災樂禍的口吻。

劉克瑾循聲看去,包廂裏除了她和梵季諾外,還有另一名女子。水汪汪的眼眸秋波流轉,渾身的女性美,讓劉克瑾有種被完全比下去的感覺。

劉克瑾看看女子,又看看梵季諾,意識到在她進來之前,這包廂裏就只有他們孤男寡女兩人,頓覺不是滋味。

更令劉克瑾氣悶的是,梵季諾擺明就是沖着史邁爾來的,他卻寧可和這個女子合作搭檔,也不找她配合。

劉克瑾越想越難過,扭頭就要走。

「小瑾!」

「放開我!」誰知道他的手是不是碰過其他女人了!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梵季諾,幹麽突然跟我劃清界線?」女子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小抗議了下。

「蘇茜,你不要鬧了。」梵季諾沒好氣的說。

「好好好,我不鬧。我發誓,我跟梵季諾只是普通朋友。」蘇茜不忘強調「普通」兩個字。

劉克瑾擡頭望着他,眼神很複雜,「所以,你明明在追查土地買賣的事情,卻寧可和普通朋友合作,也不讓我知道、拒絕我加入,甚至不管我幾次試探你,你都沒想到對我坦白!難道我就那麽不值得你的信任和依賴嗎?」

「對啊,梵季諾,你為什麽要隐瞞她?換做是我,也要不高興。」蘇茜很是贊同的說。

「蘇茜!」梵季諾喝斥了蘇茜,轉而對劉克瑾說:「這裏不方便說太多,我們回家再談。」

劉克瑾委屈地走出包廂,回到外頭的座位區。

「老大,你去哪兒了?」

在外苦等的包力達目光倏地發直。咦,總編大人怎麽在後頭?而且總編大人的後面居然還有個漂亮的美人?!

他就說嘛,即便是領了獨家獎金,老大怎麽可能突然變得如此慷慨,原來是要抓奸啊!包力達無奈的拍拍額頭。

「阿達,找他付錢。」劉克瑾頭也不回的疾步走出料亭。

「阿達,你先刷卡,我明天上班還你錢。」梵季諾急忙追着劉克瑾的步伐走了。

「對了,還有裏面那間包廂,麻煩一起結帳。」蘇茜嬌笑說完也離開了。

太震驚,真的是太震驚了,包力達差點沒被口中那還來不及吞下的幹貝給噎死。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他明明是來被請客的,怎麽現在變成買單的人啦?

問題是,這裏很高檔,他不确定自己的信用卡是否能刷得了那間包廂和他滿肚子的美味料理。

天啊,他包力達是招誰惹誰了?

劉克瑾原是不願意回他家的,可梵季諾非拉着她來不可。

而他們打從進屋到現在,就一直沉默着。

因為太久,久到劉克瑾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就快要被無止境的沉默吞噬般,渾身難受的緊。

也許她不該跟他回來的……

終于,梵季諾揚嗓幽幽問:「書房裏的文件,你都看到了?」

劉克瑾帶着豁出去的心情回答,「對,如果你覺得隐私受到侵犯,我以後可以不再踏進這裏一步。」

反正她在他心裏也不是個值得信任依賴的人。或許,他們契合的不過是這副身體罷了。

想到這,劉克瑾有點難過,有點想哭。

該死!她什麽時候也這麽婆婆媽媽哭哭啼啼了?她讨厭這樣的自己。

「小瑾,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我……你別哭,我只是有點慌了,我沒想到會在料亭看到你,更別說你差點就把自己往危險裏推了!就是現在回想起來,我都還心有餘悸,你知道嗎?」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那些土地買賣背後是不是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辛?」劉克瑾開門見山的問。

梵季諾沒說話,但劉克瑾已經從他糾結的表情得到了答案。

「既然如此,你更不該把我推開,你需要有人幫忙你一起挖掘真相!」她激動的說。

「挖掘真相說出來只有四個字,可真要做卻險阻重重,你難道不怕自己的生命安全有可能因此受到威脅嗎?」從書房走出來的蘇茜問,一雙水眸瞬也不瞬的望着劉克瑾。

劉克瑾堅定迎視,「怕!可我是記者,當我選擇這個工作作為我今生的職業,找出真相就是我該貫徹到底的唯一信念!」

蘇茜驀地笑了,淡淡的說:「季諾,她不是金絲雀,你不能一廂情願的把她關在籠子裏,以為這樣就是安全,與其讓她像今天這樣亂無章法的朝真相撲,還不如讓她明白。」

「也許你說得對。」只是梵季諾心裏仍是極不願把她卷入這件事情。

「來吧,接下來的事情我來說。」蘇茜主動把活兒攬上身。

她把文件攤在地板上,率性地席地而坐,劉克瑾見狀也不假思索跟着坐下,像個好學生似的,仔細聆聽蘇茜的陳述。

然而随着蘇茜每說一件事,她的心就不住沉重地往下沉,沉重到幾乎滅頂。

出事那年,林是勛已經為了重病的爺爺休學,冰果室的生意有限,為了支付醫藥費,他只好收了冰果室,轉而到餐廳去當服務生。

當時,林是勛家的冰果室所在地已經被劃入都市更新計劃範圍,加之政府有意在周邊增辟建設,史邁爾看準都更後該地區的房産會大幅上升,所以着人四處收購土地,不想在林是勛家踢到了大鐵板,這祖孫倆說不賣就不賣。

不久,在一個下着大雨的夜晚,從餐廳下班的林是勛并沒有如往常一般準時到家,被發現時,已經血淋淋的倒卧在路上。

車禍現場和他身上的傷痕明顯有出入,可警方卻堅決以一般車禍事故結案,迅速地逮捕一名貨車司機,移送法辦。

吊詭的是,林是勛意外身亡的一個禮拜後,冰果室發生大火,林是勛的爺爺不幸在火場中喪生,鑒識報告指稱是電線走火引起,由于林家已無其他家人,親戚也長年沒有來往,祖孫倆的性命就這樣戲劇性的完結了。

大家都以為,林家冰果室就住着祖孫倆,其實還有第三個人。大火是在清晨開始燃燒的,就在不久前,林是勛的爺爺說想吃巷口的燒餅油條,所以女孩就睡眼惺忪的出門了。

不想,才短短時間內,一切都燒成了灰燼,鑒識報告疑點百出,卻沒有人聽這女孩說的話。

這還只是第一個案例,之後還有第二、第三……

「這麽說,史邁爾一貫的手法是,一旦無法說服對方接受他的土地買賣提議,他就會制造事故,奪人性命,藉此達成自己牟取暴利的目的?」劉克瑾聽來都覺得背脊發涼。

太可惡了,簡直喪心病狂!

「這幾個事故的死者,或因為土地買賣、或因為都更問題都曾和史邁爾的人有過接觸,加上事故鑒識報告出現很多謬誤,所以我們這樣合理懷疑,若要想将他繩之以法,勢必有難度,因為很多證據都被摧毀了,但是,即便是這樣,也要阻止他再用同樣的手法害人。」蘇茜面容沉重而嚴肅。

「可你們是怎麽發現這些的?」

不得不說,史邁爾把自己經營得還不錯,要知道他這些醜事,若沒有或多或少牽扯其中,只怕不容易知悉。

「因為我就是那個去巷口買燒餅油條的女孩,那場大火唯一的幸存者。」蘇茜說完緊緊咬住下唇,忍住眼淚。

她原是個跷家少女,因為遇到林是勛才受到照顧,沒想到她擁有的溫暖竟這麽短暫。

「至于他跟是勛哥的事情,他自己說。」蘇茜把目光看向梵季諾。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嗎?」

「當然記得,就是一家冰果……」

劉克瑾還沒把最後一個字說完,小嘴已經震驚的張了又張,老半天吐不出聲音來。

天啊,居然是那家店!她還記得冰果室的小老板是他的朋友……這麽說,就是車禍身亡的林是勛了。

「你上大學的時候,是勛因為家庭因素休學了,所以你沒在學校碰見他。」梵季諾啞聲道。

劉克瑾一聽到他壓抑的嗓音,心疼的眼淚就冒了出來。

「鑒識報告是捏造的,有人為了粉飾太平收買了承辦人員,火災鑒識亦是如此,鑒識人員指稱是樓下冰果室的機器電線走火,可當時冰果室早就歇業了,那些生財的工具也被變賣換取爺爺的醫藥費,更別說火災發生前晚,我還逐一檢查過家裏的每個插頭插座,起火的位置沒有放置任何電器,這些人根本是在說謊!」蘇茜忿忿不平。

「太可惡了,實在是太可惡了。」

「史邁爾上下都打點好了,我根本無能為力……更荒謬的是,林家的那塊地最後竟鬼使神差的跑到史邁爾口袋裏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一定要揭發他的惡行!我方才聽到他們對話,有位鄭陳秋妹怕是他們下一個迫害的受害者,我們必須阻止憾事再次發生。」劉克瑾激動的說。

是夜,雙人床上,她靠在他身邊。

「這些年不好受吧?」她柔聲問。

「嗯,我一直以為,成為記者可以揭發很多不公義的事情,沒想到我就是想幫是勛的死因找出真相都那麽難。」

「他一定明白你的心意,你不要難過,他會明白你的。」

梵季諾抱着她,臉深深地埋進她頸窩,溫熱的淚液落在她肌膚上,燙着了她的心。

循線找到鄭陳秋妹居住的老舊社區,是在一個寧靜的午後,是以呼救聲特別凄厲而清楚。

劉克瑾和包力達互看一眼,前者立刻下令,「快,報警!」

車子無法穿越窄小的社區巷弄,劉克瑾抛下這句話後,拔腿就跑,循着聲音來到案發現場。

幾個黑衣人正在聯手痛扁一個年輕男子,完全無視一旁白發婦人的苦苦哀求,更別說老婦人懷裏還護着一名飽受驚吓的稚齡兒童。

「住手!通通住手!你們的惡行都被我拍下來了,而且我也已經報警了。」她大叫。

黑衣人聞言轉過身來。

劉克瑾不甘示弱地高舉手中的相機,沖着這群正兇狠瞪着自己的黑衣人又按了幾下快門。

「X!你拍什麽?還不把相機給我交出來!」

「那怎麽可以?這裏頭可是記錄了各位的神武英姿,交給你們?哈,不行,我打算要放在網路上供全臺網友欣賞。」

「X!雄哥,一定要給這個女人一點顏色瞧瞧才行。」

黑衣人再度抄起棍棒,只是剛跨了一步,警車尖銳的鳴笛聲已然到來。

「雄哥,怎麽辦?」黑衣人面面相觑地等待指揮。

「先走,快!」

「臭女人,你給我小心一點。」

黑衣人撂下警告後,迅速做鳥獸散。

巷弄裏的包力達在确認危機解除後,幾乎腿軟的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只警報器,正發出和警車鳴笛一樣的吵鬧聲音。

媽呀,多虧他急中生智虛晃一招,否則現在挨打的可就要換成他和老大了。

「包力達,好樣的!」劉克瑾贊美道。

「老大,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跑就跑,萬一落單怎麽辦?出門前總編大人可是有交代,你要是少根寒毛唯我是問欸!」

「少廢話,快過來幫忙看看人怎麽樣了。」劉克瑾伸手指了指前方。

只見年輕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慘不忍睹,傷口都冒血了。

「阿俊,阿俊?」鄭陳秋妹哭得肝腸寸斷,一旁的稚齡兒童也是淚流滿面的喊着哥哥。

「阿達,快叫救護車。」

「是,老大。」包力達趕緊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阿婆,你是不是叫鄭陳秋妹?」

老婦人一臉防備的看着她。

「阿婆,我是芒果周刊的記者,你別怕,這個人是你的誰?」她指指地上的年輕人問。

「阿俊是我孫子,嗚嗚……」

「沒事的,我們馬上送他去醫院,你別慌。」她柔聲安撫着老婦人。

不久,救護車抵達,救護人員七手八腳的把傷者擡出巷弄,順利送上救護車。

「阿達,我跟着救護車走,你載阿婆和小弟弟來醫院會合。」

「我知道。」

到了醫院,阿俊立刻被送去接受治療,等在外頭的一老一小臉上還挂着淚,驚恐無助可想而知。

「阿婆,打人的那群黑衣人你認識嗎?」

鄭陳秋妹搖搖頭,「不認識,一個都不認識,他們實在好夭壽喔,突然沖到家裏對我們大吼大叫,叫我們別擋別人財路,阿俊請他們離開,他們話也不說一句,就兇狠的打人了。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一定要保佑阿俊平安無代志。」

「阿婆,最近有人找你談土地買賣的事嗎?」

「有,可是我已經說我不要賣啦!這房子賣不到多少錢,根本不夠我們買新房子,我年紀大了,房子老歸老,總是我們祖孫三人遮風避雨的地方,賣了我們祖孫三人就要流落街頭了啦。」

劉克瑾心疼的握握鄭陳秋妹的手,繼而打電話給梵季諾——

「晚了一步,他們派人打傷了阿婆的孫子,現在剛送到醫院接受治療。對方警告他們別擋人財路,阿婆也說近日确實有人找她接洽土地買賣的事情。現在怎麽辦?」

沉吟須臾,梵季諾做了決定,「能怎麽辦?當然是發揮我們媒體的功用。你馬上針對這事件寫一篇報導,我會讓人拉下原本的封面,就等你的稿子,明天出刊,肯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其他相關的資料我整理好後立刻發給你,我們分頭行事。」

「好!」劉克瑾覺得熱血沸騰,抓緊時間趕緊行動。

第一時間見諸大衆是對的,誰敢保證過幾天這些人不會再來?說不定哪天祖孫三人就像之前的受害者那樣,或遭遇車禍,或遭遇火災,只好用這種方式恫吓一下那些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人。

立委辦公室裏,史邁爾惱火的怒摔今天早上才新鮮出爐的芒果周刊。

「這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會讓芒果周刊盯上這件事?」史邁爾臉色陰沉的像坨屎。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擡腳就踹,憤怒咆哮,「你是豬嗎?你他媽的是豬嗎?我不是說拿錢打發嗎?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可是委員,你也說了,如果錢不能打發,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所以你現在辦到被記者抓包是我的錯啰?是我對不起你啰?」

史邁爾在辦公室裏踅來走去,外面都是媒體,他根本走不出這個辦公室。

「阿中,查,去給我查寫這篇報導的是哪個記者,拿錢堵住她的嘴。」

「委員,這個我們已經嘗試過,不過被對方拒絕了。」

「X!不知好歹。既然對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找人去好好的警告她。記住,別鬧出人命。」史邁爾不忘叮咛。

劉克瑾一直心裏有數,事情見諸大衆後,自己恐怕是被鎖定的報複目标,所以她不落單、不走小巷,絕對往人潮多的地方去。

可沒想到對方居然張狂到人潮來來往往的集團大樓門口對她潑漆!為此還波及到多位同事。

梵季諾聽到消息匆匆趕到現場,看見她狼狽的模樣,心疼又自責,他果然還是害她暴露在危險中了。

他趕緊脫下外套要往她身上披——

「住手,把外套拿開。」劉克瑾喝斥。

梵季諾楞了一下,以為她生氣了,氣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

下一秒,就又聽見她說:「我讓阿達上樓去拿相機了,一定要把我這模樣拍下來,當作我們下期周刊封面!我倒要看看是誰比較橫!」

聽得出來劉克瑾很火,而且還是非常非常的火。

但只是拍照顯然不夠,完全無法消她心頭之恨,包力達拍完照片後,她立刻有了新的決定——

「去警局,我要用這模樣走進警局,逼員警辦案。」

「老大,你真夠嗆了你。」包力達豎起大拇指。

她轉身對梵季諾說:「我現在有個想法,你敢不敢挺我一次?」

「說,我怎麽配合你?」

「把我們手邊的資料全部列印出來,一式多份,馬上發采訪通知給媒體同業,我要在警察局門口召開記者會。」

「小瑾,你不會是……」

「就是。」

梵季諾點點頭,立刻安排人力分工合作,他讓包力達送她到警察局,自己則回辦公室去準備文件,并麻煩同事們幫忙發采訪通知給所有同業,請大家直接到警察局集合。

等完成報案手續後,劉克瑾堅持一身狼狽的走出警局,面對所有同行——

「各位同業,我是芒果周刊的劉克瑾,今天早上敝周刊報導了一樁臺中祖孫遭到威脅,強迫賣地的新聞,一位政界人士由于土地買賣不成,唆使黑衣人毆傷阿婆的孫子,造成受害者目前住院,我本着我們記者勇于揭發黑暗、堅持第一手報導的原則來處理這則新聞,不想引起這位政界人士的不滿,剛剛在我們集團大樓外遭到潑漆報複。

「我劉克瑾要站出來,扞衛我們新聞報導的自由。另外,我也要将我手上握有的重要文件拿出來跟各位同業分享,裏頭記載了數件土地買賣的不公事情,有人甚至因此丢掉性命,但是我們的相關主管機關卻沒能給予援救,甚至協助隐匿事實,所以現在必須要靠我們媒體同業攜手努力,我們一定要一起把這些醜惡揭發出來,絕對不向惡勢力低頭!」

劉克瑾親自發送文件,并且向每位同業喊話,要大家一起新聞覺醒。

「老大,你剛剛的發言是很贊啦,可是你怎麽把那麽重要的資料都分送出去,你不會是瘋了吧?就不怕丢了獨家新聞嗎?」包力達皺眉。

劉克瑾看了梵季諾一眼,示意把話語權交給他。

「不怕,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們芒果周刊的獨家,而是要讓更多同業投入到這個報導,集衆人之力挖掘出被塵封的真相。」梵季諾說。

「你果然懂我……」劉克瑾作勢要抱他,包力達卻大聲嚷嚷着阻止。

「老大,你身上都是白漆,會把總編大人弄髒啦。」

可梵季諾一點也不怕髒,一把摟抱住她,渾然不在乎她身上的白漆。

「小瑾,你果然是最棒的!」

「當然。所以你給我記着,以後不管做什麽,我都必須是你搭檔的不二人選。」劉克瑾趁機宣示主權。

「剛才怕不怕?」

「想到你就不怕。」這些年失去摯友的痛苦折磨他太久了,想到他受的苦,她就覺得自己要更堅強、勇敢。

「沒事了,我們回家。」

「嗯。」

回到梵季諾的住處,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身上的白漆洗掉,心情松懈下來後,劉克瑾眼睛就濕潤了……

「可惡,那麽一大桶白漆,是想吓唬誰啊?我才不怕。」嘴巴說不怕,眼淚卻直流。

「好了,別哭,沒事的。」

「我身上都是臭油漆味。」

「沒關系,沒關系……」

唉,他可愛的小瑾,盡管強悍如男人,可她終究是女人,也有軟弱的地方。

【尾聲】

史邁爾被檢調單位約談的第二天,正好是林是勛的忌日,梵季諾一早就請假來看他。

伴随着梵音缭繞,梵季諾定定凝視被框在小小的黑白照片裏的好友,低聲道:「你都看到了吧?你放心,不會只是這樣,這才是剛開始。我一個人或許辦不到,但我不信有那麽多媒體同業一起挖掘,真相還會被掩蓋!」

林是勛出事時,他人在國外,當他接到消息趕回臺灣,昔日志同道合的好友已經成了一堆骨灰,被裝盛在小小的器皿裏。

記憶中的好友明明是那麽不受拘束的人,卻硬是被這樣拘束着,梵季諾的痛苦可想而知。

即便是現在,他仍未能真正釋懷……

一雙柔軟的小手無聲握住他的大掌,試圖撫慰他內心的暗潮起伏。

梵季諾別過頭,迎上那雙寫滿關懷的水眸。他彎了彎唇,反手握住劉克瑾,将她拉了過來,圈在自己的臂彎下。

「是勛,還記得她嗎?劉克瑾,當初報警抓我的丫頭,我們終于在一起了。這次史邁爾的事她出力不少,以後麻煩你多多看顧,保佑她早點給我生個胖小子!」

話落,梵季諾立刻被架了一記拐子。

劉克瑾頂開他,自己對着林是勛的遺照雙手合十,虔誠說道:「是勛學長,千萬別聽他胡說八道沒個正經,你當然要多多看顧我,一定要讓我多跑幾個獨家,多拿點獎金,跟拍必中正面,拜托拜托。」

梵季諾搖搖頭,不住的笑。

告別林是勛後,來到外間長廊,蘇茜正好也下樓了。

林是勛爺爺的骨灰也安放于此,僅是不同樓層,方才蘇茜去跟爺爺說說話,也向他老人家報告近來發生的事情。

「什麽時候走?」梵季諾問。

「明早的班機。」

「這麽快!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不多留幾天嗎?」劉克瑾有些舍不得蘇茜這個新認識的朋友。

「千萬不要留她!她要再多留幾天,臺灣很危險的,會有個瘋狂的家夥開着專機殺來。」梵季諾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沒辦法,我就是特別招人愛!不像某人寫了一堆信,封封石沉大海,只能一個人在異地黯然神傷。」蘇茜揶揄。

可惡,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找人幫忙蘇茜離開臺灣。

被抖出內幕的梵季諾覺得面子挂不住,眯着眼睛,陰森說道:「明早的班機果然還是太慢了,你應該現在就滾蛋的!」

「是是是,我滾,我滾。」話鋒一轉,蘇茜柔聲說道:「之後的事情就靠你們繼續努力了。」

「你放心,史邁爾做過的事情,一樁都別想賴。」劉克瑾語氣堅定。

「有你,我不擔心。有時間記得來找我,我介紹猛男給你。」

考量某人心情,後面這句,蘇茜是壓低了音量靠在劉克瑾耳邊小聲說的。

但顯然還不夠小聲,因為梵季諾的俊臉已然全黑,一時間眼刀齊飛。

蘇茜佯裝無事。

劉克瑾則連忙把比着OK的手不着痕跡的默默收到背後去藏住。

雙方告別後,回到車上,梵季諾的臉色依然沒好轉,目光斜睨着副駕駿座上的劉克瑾。

劉克瑾被看得頭皮發麻,連忙示弱,「唉唷唉唷,別生氣了,走走走,反正都請假了,我們去醫院看看仁俊。」

說來也真是巧,鄭陳秋妹的孫子居然就是當初在警局借外套給她的大男孩鄭仁俊,因為那日實在被打得太慘了,以至于劉克瑾沒認出來。

說來祖孫三人也是命運多舛,鄭陳秋妹早年喪夫,膝下僅一女,奈何女兒不學好,成天跷課跟人厮混,十多歲就未婚懷孕,生下鄭仁俊後把小孩扔給鄭陳秋妹照顧,自己就又消失不見。

上一次回來,則是把阿俊的弟弟凱凱丢回來給老媽媽扶養,至今下落不明。

鄭陳秋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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