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來前鳳清瀾便做了詳細的調查,故而他很輕松的進入了密道,兩邊青石砌成的牆壁,形成了一
條只夠兩個人并肩而行的小道,繞過幾個轉角,鳳清瀾停在了一條密道的出口,長身玉立。漆黑幽深的
鳳目看着站在密道另一端的南宮雪月,淡波流轉間,殺氣奔騰着。只是淡淡一掃,鳳清瀾便知道南宮雪
月身後的那一高一矮伸手不俗,然而這個認知并不能讓他有絲毫的動容。
“你竟然沒有去望天涯,難道不怕我真的将楚淡墨帶到那兒去麽?”南宮雪月對于鳳清瀾會趕來的
如此之快,委實詫異。
鳳清瀾完美如玉雕的手輕輕的擡起,修長的兩指間夾着一片淺紅色的碎葉,清潤的目光看着南宮雪
月閃過諷刺的光。
縱然鳳清瀾沒有說什麽,但是南宮雪月也知道是她自己暴露了行蹤。鳳清瀾手上拿着的是一片沐楝
樹的樹葉,這種樹極為罕見,生長在極北之地,整個沁縣,應該說整個富順都只有這座宅子裏有,明白
了這一點,南宮雪月不禁暗恨的想咬碎一口銀牙。
“将墨兒還于我,我便給你全屍。”鳳清瀾的聲音永遠的是那樣的如沐春風,那樣溫柔的如同一片
輕盈的鴻羽随風飄過,不經意間足可撩動平靜的湖面,盡管他的字眼是那樣的無情與恨絕。
“哈哈哈……”南宮雪月聽後,一陣癫狂的大笑,那笑聲中充滿着一種徹骨的悲鳴,更加覆蓋着一
種殘忍的寒冷,“全屍?六郎,這麽多年的相識,我已經将你看得太清楚明白,今日無論結果如何,你
都不會讓我能活到明日。因為我已經觸碰了你心中不能為人所觸碰的底線。”南宮雪月目光癡癡的看着
鳳清瀾,“六郎,你可知,我從沒有想過再活着。從我踏入沁城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再也沒有回
頭的路,不,應該說自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沒有回頭之路,我與你既不能同生,那便共死。上窮碧落
下黃泉,我都要生生世世的與你糾纏。”南宮雪月一雙美目流轉着憧憬之光,輕輕的擡起纖纖玉手,指
向鳳清瀾左邊的一條道,“那條路的盡頭便是‘碎心’的解藥。碎心之毒,之所以要施毒之人才能有解
藥,那是因為碎心其中一味藥便是煉制者的血,而解藥中也必須有煉制之人的血,我以是死了一次的人
,那顆解藥便是世上唯一的一顆,十日之內你若不能将它送到盛京,那人必死無疑,而遠在此處的你,
必将與皇位擦肩而過。屆時不管登基的新君是誰,都不會容得下你。在盛京的十一皇子與十二皇子便會
成為新君的墊腳石。”她依然笑着,手又指向自己身後與有解藥之相反的方向,“楚淡墨在這邊,要走
哪一條路任君選擇。”
鳳清瀾沒有再看南宮雪月一眼,甚至沒有絲毫的由于,便一步步的朝着她靠近,步态優雅,不急不
躁。
從來沒有一刻,南宮雪月像此時一般期待着鳳清瀾不要走進她。心口突然傳來一種幾乎絕望的窒息
,從前她渴望他靠近時,他總是頭也不回的轉身而去,而如今他終于向着她走來時,卻是為着另一個女
人。
南宮雪月就那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中有着極致夢幻的妖嬈,偏偏一滴晶瑩的淚水劃過她的眼睛
,那一刻就好似南海光華萬丈的觀音垂淚,有着一種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痛徹心扉的悲憐。獨臂擡起,玉
笛緩緩的橫在唇邊,最終眷戀的看了鳳清瀾一眼。四指輾動,哀怨斷腸的笛音飛揚而出。她身後的那兩
個人,在笛音響起的那一剎那,呆滞無神的雙目倏地閃過殺光。兩人同時足尖一點,伸手敏捷的朝着鳳
清瀾飛躍而來,無論是動作還是速度都是那樣的一致,恍如一個人。
鳳清瀾卻停下了腳步,靜靜的等待着那兩人靠近,清潤的鳳目深入寒潭不可見底且冷冽刻骨。
當南宮雪月的笛音響起的那一瞬間,幾牆之隔的楚淡墨垂下的眼睑猛然睜開,唇邊蕩起溫柔的淺笑
,低頭看着已經漫過她膝蓋的水,耳邊細細的聆聽着,當汩汩水聲中有了別的聲音後,楚淡墨唇角的弧
度不由的加深,她站起身來,朝着身後的石牆走去。
柔弱無骨的雙手按在石牆上,而後擡起手輕輕的敲打着。似是在尋在可以打開牢房的機關。
鳳清淇見此對楚淡墨搖頭道:“啊墨,這兒沒有任何機關。”
楚淡墨聽了手頓了一頓,而後轉身對着鳳清淇道:“如此說來,安王已經檢查過這些四方搶,那便
請安王告知我,哪一處牆最為薄弱?”
鳳清淇雖然不知道楚淡墨問這個有什麽意義,但是卻知道她必然是有自己的計劃,于是伸手指向石
床之後的那一面牆:“若我沒有估計錯,這後面應該還連着一間密室,我曾經聽到對面傳來一些細微的
聲音。”
楚淡墨沒有絲毫遲疑,走到石床前,拖着被水浸濕的裙擺,躍上石床,輕輕的敲擊了幾下,滿意的
聽到清脆的回音,而後從腰間懸挂的錦袋中取出一雙手套,那是一雙幾乎透明的手套,有着一根根近乎
透明的絲線串聯而成,若不是細微的光下,那一根根絲線閃爍着星輝,鳳清淇幾乎看不到它的存在。
楚淡墨慢條斯理的将手中的手套攏于她秀美白皙的玉手上,就在那一刻,鳳清淇錯愕的看着眼中閃
過的一道道寒光,那是更甚利劍的鋒芒,而這樣讓人恐懼的鋒芒卻是來自于楚淡墨片片晶瑩的幾乎沒有
冒尖的指甲。
“牢房四周一直有人在監視,不過他們方才已經紛紛撤離,我想必然是清瀾已經來了,我現在便帶
你出去。只有你不在南宮雪月的手上,清瀾才能毫無顧忌的動手。”楚淡墨淡淡的解釋着。
一雙手已經再次按在了堅實的牆壁上,楚淡墨水眸中凜光一閃,玉手一揚,一串火花随着刺耳的刮
磨之聲閃現。在鳳清淇不可思議的目光下,那堅實無比的牆壁出現了一道極細但是卻極深的痕跡。鳳清
淇甚至可以用他極其淩厲的視線穿透那一道細痕看到滲透出來的光線,這也就是意味着牆壁被一下子刮
穿了!
楚淡墨沒有理會鳳清淇驚異的目光,而是低頭看着自己竟然被磨損的手套,黛眉輕颦:“這牆應是
烙岩石鍛造而成。”
說完,也沒有去看鳳清淇因為她這句話而由驚異變成驚懼的眼神,而是繼續用力,一道道刺耳的聲
音接連響起,在一雙價值連城的冰雪蠶絲手套廢掉前,在水淹沒至她的大腿前,終于劃出了一道門,楚
淡墨因着水流沒有用多大的力就将厚重的石塊推到,流水嘩的一聲先沖了過去。
“你們是誰!”
楚淡墨和鳳清淇還沒有過去,便已經響一句略微熟悉的聲音。
雖然覺得熟悉,但是楚淡墨卻沒有想到是誰。鳳清淇也是有些疑惑,他擋住楚淡墨像一探究竟的舉
動,先一步拖着孱弱的身體跨過石門。
“納蘭延!”鳳清淇看清那人時,不由的有些意外。
楚淡墨站在鳳清淇的身後,聽到鳳清淇的話,便越過他走了進去。正好看着對面的房間內,被重重
的鐵鏈鎖住四肢的納蘭延。
“醫仙!”自南粵一別,時隔近一年,納蘭延再一次見到楚淡墨,縱然楚淡墨的容顏上發生了不少
的變化,卻仍然是一眼便認出了楚淡墨,眼中有着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火熱與驚喜。
“你怎麽會在這兒?”楚淡墨隐隐感覺到了事情遠沒有她想得那般簡單,眉間的蹙起的更加的深。
“說來話長。”納蘭延一副并不願深談的模樣,自嘲的笑了笑。
楚淡墨并不是一個好奇心強烈的人,既然人家不願說,她也不會勉強,而後她沒有再理納蘭延,而
是轉身扶着鳳清淇走進關着納蘭延的這件密室,四周打量了起來。
這是一件普通的石屋,與關她和鳳清淇的不同,這間屋子沒有那麽深,另有一方石門。她将鳳清淇
攙扶着,讓他在一方木椅上坐下,自己走到石門前,自信的檢查了一番,看着自己微微有些顫抖的指尖
,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那十指連心的點點刺痛。這樣的方法已經不能再用。
納蘭延看着楚淡墨沒有再理他,心中莫名的失落,而後立刻想到什麽:“這間密室的機關在外面,
我和醫仙做一個交易,你把若能救我,我便能打開這個石門。”
“我能打通那一道石門,自然能在打通一道,我為何要救你?”楚淡墨淡笑的看着納蘭延,目光從
那倒坍的一方石牆掃過。
納蘭延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不由的心頭一驚,剛剛看到鳳清淇先出現,他還以為是鳳清淇用內力
将這石牆震開,後來看到楚淡墨攙扶着鳳清淇,以他的身手自然是能看出鳳清淇的如今根本手無縛雞之
力,那麽能弄開這麽一道石牆的人是誰便不言而喻。可是這樣的認知仍然讓納蘭延無法接受,畢竟他是
知道楚淡墨沒有功夫,看着她弱質纖纖,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的可怕。
不過這樣讓他更加肯定楚淡墨能夠救他,于是他道:“我聽那女人說,廖江大亂,我二哥已經成為
了她的同盟,如今正在攻打大靖,而大靖的天皇陛下身中劇毒。”說着目光掃過鳳清淇,“幾位皇子都
已經散落在各地,醫仙既然作為大靖皇朝的尊貴的郡主,作為睿王殿下的未婚妻子,難道要眼睜睜的看
着大靖滅亡?”
“未婚妻子?”鳳清淇敏感的聽到這幾個字,目光複雜的看向楚淡墨。原本便蒼白的臉色瞬間更加
的慘白。
他來到沁縣後,便一頭紮進這裏的公務中,也許是刻意的逃避,也許是逼着自己去忘記,他故意不
提起她,不關注她,卻沒有想到竟然錯過了這樣的消息。他知道納蘭延敢如此說,必然是盛澤帝的聖旨
已經昭告天下。除了消息堵塞的富順,怕是天下皆知了吧?可悲的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如果你想我救你,就要給我救你理由。”楚淡墨冷漠的說道。
納蘭延看着楚淡墨一如初見般冷眼相對,輕笑道:“我與醫仙不過是互惠互利,你救我也就是救了
你自己和安王。以醫仙的性子若是能走,又何須浪費唇舌,與我讨價還價?”
“納蘭延,你是一個聰明的人,但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楚淡墨唇角一掀,譏笑道,“你要認
清一個事實,你現在的命掌握在我手中,我若要殺你易如反掌,你說的沒錯,我要打開這門确實要付出
代價,但是并非不能,我給你一個自救的機會,端看你要不要,沒有你我照樣能夠安全的離開,你可要
與我一賭?用你的命來賭!”
楚淡墨不留餘地的狠決的話讓納蘭延身子一震,他不由欣賞的看着楚淡墨:“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
的女子。”目光變的極深,就好似看着海市蜃樓一般,一瞬不瞬,怕眨眼間她便不再他眼前:“醫仙,
你有什麽條件盡管說來。”
“我可以救你,你答應我三件事。”楚淡墨滿意的笑看着納蘭延,“第一,離開這裏後立刻回到草
原不得為任何事情延誤,半個月內你必須成為乎卓草原的汗王,我要你以草原之王的身份向天朝遞交降
書,從今而後,草原臣服于大靖,與大靖為君臣關系,當然我會讓你做草原真正的主人,大靖皇朝不會
派朝臣接管,同樣也不會讓草原進貢,而且會相助草原。”
“你——”楚淡墨的要求讓納蘭延俊臉陰晴不定。
“當然,這是一個重大的條件,可我太多的沒有時間給你考慮。”楚淡墨看着淹沒他腳踝的水,手
再次撫上冰冷的石壁,鋒利的指甲在石門上劃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尖銳的刮劃之聲讓納蘭延驚駭之餘,也更多的是焦慮。因為他終于知道楚淡墨是如何打開那一道石
牆的,同樣不知道楚淡墨狀況的納蘭延看着雲淡風輕的楚淡墨也深信她能再打開石門,如果她真的打開
石門帶着鳳清淇離開,便不會有人再來救他,而他的下場,在一切塵埃落定,不管是哪一方勝出,都會
因為失去利用價值而必死無疑。可是要他答應楚淡墨的條件……那麽他就成了第一個臣服中原的草原之
主,就算楚淡墨給的條件極具誘惑力,卻依然無法改變他臣服的事實。
“吱——”就在納蘭延心中天人交戰之時,一道刺耳的聲音再度響起,擡眼看着那又一道深痕,納
蘭延好似覺得楚淡墨是用刀割在了他的心上。
“好,我答應睿王妃殿下!”在楚淡墨第三次即将劃下時,納蘭延高聲道,“就請睿王妃說出剩下
兩個條件。”
“第二和三個條件本宮尚未想到,就讓你欠着。”楚淡墨深不可測的笑着,目光淡淡的看向納蘭延
,一步步的走向他。
對于納蘭延的稱呼,楚淡墨絲毫不在意。大靖皇朝的郡主沒有這個權利讓他安心,大靖皇朝的郡主
沒有必要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而睿王妃不同,這個身份以為着大靖皇朝的嫡皇子妃,這個身份代表着
睿親王,意味着一個帝位的有力競争者。而且這個身份現在還未落實,他有權在沒有落實前不履行承諾
。這些楚淡墨都知道,可是她去不在意,相反她更希望他在她的身份落實後去實現,畢竟一個不和睦的
大領域被強行的納入,遠比不上一個統一了的勢力投誠來得更加的珍貴。
中間的時間,就留給你好好的去統一草原,我便要看看短短的一年時間你能不能統一草原後,又讓
它足可與大靖抗衡。
楚淡墨心裏想着,人已經走到了納蘭延的身邊,停在他的面前,從水裏撈出那一根粗粗的鐵鏈。握
在手心裏,靜靜的等待着納蘭延點頭。
納蘭延對上楚淡墨分毫不讓的目光,不由的深吸一口氣後,閉上眼睛,咬牙點頭:“納蘭延以草原
之神的名義起誓,欠睿王妃兩個諾,日後睿王妃若有需要,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楚淡墨伸手從腰間錦袋中取出一個光滑的白玉瓷瓶,指母撬開了玉珠塞子,将瓶子內的液體滴了一
滴在鐵鏈上。
随着“滋滋滋”的聲音,那鐵鏈被竟然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開始融化,很快便斷裂開來。楚淡墨如
法炮制的将鎖住納蘭延手腳的鐵鏈通通融掉。
納蘭延終于脫困後,看着拷在腕上的鐵環,不由的蹙眉。
“我若将它滴在這上面,你的一雙手便廢了。”楚淡墨自然知道納蘭延的意思,于是不急不緩的說
道。
“王妃已經依然救了我,納蘭延會記住對王妃的承諾。”納蘭延點了點頭,而後走到石門前。
動了動筋骨後,運氣于兩掌間,五指緩緩的收攏,帶着極強的力道,楚淡墨甚至看到強勁的氣流在
他的雙拳間流蹿。
“砰!”
納蘭延雙拳狠狠的砸在石門之上,整個石屋都為之一顫,楚淡墨擡眼,便看到石門被砸出了兩個巨
大的窟窿。等到他将雙手從石窟中拿出來時,門立刻碎裂開來。
“快走,啊墨。”鳳清淇似乎立刻感覺到了什麽不好的預感,猛然站起身來,拉走了楚淡墨便疾步
朝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