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全文完
夏知秋在京都不過十天就要返回吉祥鎮了,今後除了假期,無聖上旨意,不得返京。
柳鳳謀聽得這個消息,安慰失魂落魄的夏知秋,道:“別這麽沮喪嘛!好歹哥哥是閑職,可以借考察各地血蓮花組織治理情況游歷天下,到時候讓哥哥來看你呀!”
夏知秋聽到柳鳳謀說這話,微微一愣。
她知曉他想岔了,委婉地道:“我不過是在想如何讓謝先生多帶些京都土特産回吉祥鎮,畢竟以後也不常來了,倒不是因為想哥哥。”。
柳鳳謀被夏知秋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他臉色鐵青,遲疑半晌,還得僵硬地擠出一絲笑來:“竟是這樣呀!這點小事,哥哥會替你辦好的。”
夏知秋自從上次柳鳳謀在禦書房替她解圍以後,對柳鳳謀已經不抱有很重的敵意了。雖說此前被他坑過,但是那時柳鳳謀是陌生人,在他的立場上來說,并沒有幫夏知秋與謝林安的必要。
而如今,他是她的家人。
柳鳳謀盡到做哥哥的本分了,她也沒必要一直給柳鳳謀甩臉子。
這般一想,夏知秋又覺得自個兒有必要做一回貼心小棉襖了,她朝柳鳳謀微微一笑,道:“當然,若是哥哥有空能來吉祥鎮看看我,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柳鳳謀原本還新潮低落,聽了妹妹這句話,馬上打雞血似的激動極了:“嗳,不愧是哥哥的小棉襖,忒暖和人了。”
他擊掌兩聲,很快便有侍女垂眉斂目,高舉着紅木托盤魚貫湧入。她們端着绛紅色與青綠色的紗啊羅啊,圍繞着夏知秋,道:“奴婢們見過小姐。”
夏知秋驚訝地問:“這是什麽?”
柳鳳謀挑明了來意,道:“這是大袖襦裙式釵钿禮衣。”
夏知秋探手撫上綠紗,驚喜地道:“婚衣?!”
“不錯。”柳鳳謀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輕聲道,“雖說聖上不讓妹妹顯露女子身份為官,不過咱們自家辦個婚禮,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哥哥我還能厚臉皮向聖上讨一份賀禮來,這樣他知情了,日後出岔子也不會怪罪。”
這是夏知秋頭一次覺得柳鳳謀很狡猾,他分明是想把皇帝也拉下水:瞧瞧,這是你封的女官,她要嫁人了,雖說不能立婚書,但也能私底下搞事兒。你不但要贊同,還要送禮來,這樣日後出了什麽事情,你也是知情人,可要幫襯着點。
他揣着明白裝糊塗,可偏偏這是無傷大雅的事,聖上也不能拆散人成婚。畢竟年紀大了,都愛成人之美。
不過隐患也給皇帝埋下了,若是日後夏知秋有孕,為了不讓她女子身份發現,那也得許一年的假啊。這就是柳鳳謀想同聖上讨的恩典,特許夏知秋革職幾載,生完孩子,再神不知鬼不覺複職,回衙門當差。
這事兒,柳鳳謀既然做了,那分明是已經和聖上打過招呼的。
皇帝覺得柳鳳謀足夠荒唐,可想了想他一輩子為皇家當差,柳家人丁稀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讓柳鳳謀送命,這點小事,他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權當給柳家延續血脈。
夏知秋拿到皇帝贈的告假書,手都在抖。她覺得那麽難的事兒,怎麽被柳鳳謀輕描淡寫就達成了?
那她豈不是不必再擔心女子身份會不會暴露,今後也不用太過擔憂人頭落地了?
她害怕的東西,全被柳鳳謀消除了。
夏知秋鼻腔酸澀,忽然很想哭。
她以為她這輩子命苦,誰知曉,她的福氣在後頭呢。
先是她自己有了餘生共度的家人謝林安,又是找到了同父異母的哥哥。
她以為會被柳鳳謀排斥,可他卻全然不在意夏知秋的過往。
他是陰險狡詐,可對待家人卻掏心掏肺,沒話說。
夏知秋可以被兄長和夫君庇護在身後,可以小鳥依人一回,也可以放肆大哭。
她的眼淚滾落,忍不住撲到柳鳳謀懷裏。
夏知秋抱了抱這個兄長,感激地道:“多謝哥哥。”
柳鳳謀被她這麽猝不及防一抱,都不知道該不該歡喜。
小丫頭片子要發難,是不是事先和他說一說?他今日都忘記給衣裳熏香了呢!
柳鳳謀慈愛地看着懷中的晚輩,摸了摸她的頭,道:“哥哥把你嫁給謝林安,那是為了圓你的心願,可不是要将你送人。過得不好啊,那就回家來。大不了辭官回京都,哥哥養着你。”
“嗯!我知道了。”夏知秋不會再害怕旁人的好意,她坦然接受所有命運的饋贈。
她過得很好,也很幸福。
她的命真好,一切都圓滿。
夏知秋的婚事被定在了三日後,由于情況特殊,他們并不打算婚車游街,而是召集一些親朋好友,在柳府上熱鬧熱鬧。
這是夏知秋第一次在小翠和趙金石面前着女裝,她忐忑不安,任由小翠和全福人替她上妝。兩鬓裝飾寶钿花釵,身着青綠色薄紗大袖連裳,革帶韈履。她本就眉目姣好,如今敷上粉黛,風姿绮麗,瞧得人眼睛都移不開。
所謂紅男綠女,意指:婚禮時,女式禮服為青綠色,男式禮服為紅色。
謝林安要穿的,便是绛紅色婚衣。
謝林安的腿傷養得差不多了,傷口還未完全去痂,不過已經可以脫離木輪椅行走。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柳鳳謀也少了許多敵意。
畢竟這個男子,居然用幾句花言巧語就奪得他妻的信賴,未免太卑鄙了。
新婚慶典開始之前,柳鳳謀找上謝林安。
柳鳳謀看謝林安哪處都不順眼,卻也只能老老實實道:“今兒個是妹夫的大好日子,大舅兄在這裏先恭喜你了。”
謝林安很理解柳鳳謀的心情,他不打算多與這個男人多計較,道:“大舅兄放心吧,我會對夫人好的。”
“嗯,希望你說到做到。”柳鳳謀敷衍了幾句,他就打算去看看婚宴籌備情況。
還沒走出半步,柳鳳謀突然繞回來,意味深長地看了謝林安一眼,道:“對了,大夫說了,妹夫今日不宜行某些事,以免傷口開裂。本統領傳大夫的話,特地規勸妹夫一句……”柳鳳謀笑眯眯地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是在告誡謝林安別拿身體開玩笑,少年人氣血方剛是好,只是看在身體的份上,小登科之夜也須得忍耐,做一回和尚。
不僅如此,這話裏還有第二層意思,那就是前些日子,謝林安借機氣柳鳳謀。他不忍耐對長輩的脾氣,那柳鳳謀自然要給他使一點絆子,以示“疼愛”。
謝林安臉色鐵青,望向柳鳳謀的雙眼猶如淬了毒一般狠厲。他深吸一口氣,淡淡道:“妹夫多謝大舅兄提點。”
柳鳳謀拍了拍謝林安的手,做盡了長輩姿态:“嗳,都是一家人,這麽客氣做什麽?”
看到謝林安吃癟,柳鳳謀總算是神清氣爽地走了。
唯有謝林安站在原地,盯着柳鳳謀的背影,眼神好似要吃人。
呵,此時知道來刁難他,等到日後他有心上人,看謝林安會不會挖苦他!
謝林安看着婚房外來來往往的奴仆與親友,嘴角不由自主上揚。
雖說沒能給夏知秋一個體面盛大的婚事,可今後他們能同床共枕,能生死相依,這就很好。
他從未想過這一生還有這樣幸福的時刻,他能夠遇到夏知秋,能夠和愛的人生活在一起。
雖然他自小失去了母親,後來又失去了養育他長大的外祖母,最後又沒了父親。
可謝林安的一生,還不算悲慘。
與其活在仇恨之中,倒不如和心上人好好過完餘生。
他的外祖母對母親起過殺心,最後死在了蘇魏君手下。
而父親虧欠他與母親,最終也橫死在府中。
沒有誰是完全清白的,也沒有誰是完全罪惡的。
謝林安不會放過蘇魏君,可他也不能沉溺于過去。
終有一日,屬于蘇魏君的審判日會到來。他會讓所有作惡的人,付出相應的代價。
由于夏知秋的出現,謝林安變得軟弱了。
他有了破綻,再也不是無堅不摧的铠甲。
他開始懼怕死亡,開始有所依戀。
他甚至不想再去和蘇魏君抵抗,他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是蘇魏君再來犯他,為了庇護妻兒,謝林安自然要反擊的。
如今若是一切安好,他也可放下前塵往事,不再受其侵擾。
謝林安啊,前半輩子吃了太多的苦,肩負太多的責任。這後半輩子,他不想再這麽累了。
他只想陪着夏知秋到老。
世間一切美好,仿佛都源自夏知秋。
沒過多久,有趙金石來喊謝林安催妝,還設置了障車刁難他。
謝林安歷盡九九八十一難,這才得了入賬的資格,給夏知秋挑紅蓋頭。
全福人在一旁唱道:“蒙頭紅,挑三挑,過不了三年有兩小,新郎官稱心如意了!”
謝林安看着蓋頭底下露出黛色眉眼的夏知秋,不由一笑。
夏知秋也在扇面後頭笑,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謝林安。
明明還沒卻扇,這對新人卻已經心照不宣地互相打量了起來,瞧得一旁圍觀的人十分不爽。
趙金石和小翠感慨:“這婚事啊,怎麽看得人心裏酸酸的?”
小翠抿唇一笑:“趙大哥是想新娘子了?”
趙金石樂了:“可不是?若是趙大哥能尋到小翠這樣賢惠溫柔的姑娘,隔天就上門提親去。”
這話說得露骨了,小翠聽得臉紅,忍不住呸了他一聲:“趙大哥甭拿我開玩笑!”
謝林安那邊又是吟卻扇詩,又是喝合卺酒。
他還沒來得及多看夏知秋幾眼,就被柳鳳謀一行人拖出去灌酒了。
這是在柳府,那酒水都不得摻假。幸虧謝林安酒量好,不然他早被柳鳳謀喂趴下了。
謝林安不免嘀咕:“此前還說擔心我身子骨不适,不讓行房。如今喂我這個患有腿傷的新郎官喝酒,那就是關心病情了?”
可見,柳鳳謀只是單純看他不爽而已。
等到謝林安回到新房,已經是夜裏了。
他幫着夏知秋除妝卸釵,看着夏知秋羞紅了的臉頰與水汪汪的眉眼,不由溫柔地道:“小秋,喚一句夫君來聽聽?”
夏知秋就知道這厮不懷好意,她結結巴巴地喊:“夫……夫君。”
謝林安見她含羞帶臊的模樣,不由失笑。
夏知秋覺得失了顏面,不由擡手,捶了他一下。
許是下手力道沒能掌控好,正好打中了謝林安的腿傷。
謝林安悶哼一聲,眉頭緊鎖。
夏知秋吓得趕緊握住他的手,道:“可是砸疼了?”
“還好。”謝林安嘆了一口氣,道,“夫人親為夫一下,或許就能緩解腿疼了。”
夏知秋這才反應過來,謝林安原來是在逗她開心!
“好你個謝林安!”夏知秋惱羞成怒,和人在榻上滾作一團。
期間伴着謝林安的笑聲,與夏知秋微乎其微的喘息,這春宵花月夜,便悄悄溜過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