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藝
早飯時,依舊是滕霁喂她,邊同她說話。
“從今日起,便可吃些肉食了,你想吃什麽?”
都這般境地了,還有什麽資格去挑剔,顏悠悠這般想着,便說什麽都可以。
轉而又想到他一個人住在這山裏,還要靠着采藥為生,定是沒什麽銀子 ,怕他手裏拮據,想着便問:“文公子,不知你救我那一日,可有看到馬車中我的行李?”
滕霁點點頭,放下碗後走到牆角的竹簍裏,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袱,放在了她的手邊,道:“那時你的馬車都散了架,我憂心你的性命,就只撿回了些貴重物件,衣裳那些都沒拿。”
他說着溫和一笑:“不過你放心,待你腿好了能動的時候,我會給你準備衣裳的。”
顏悠悠無奈一笑,打開了小包袱,果然都是自己随身的一些首飾之類,至于一路上所用的銀子,一直都在倚翠身上。
心裏盼着倚翠和護衛們都能活着,從首飾中挑了一支金釵遞給滕霁:“文公子,待你下次出去采買,便當了這個抵吧。剩下的這些,公子還收着,方便随取随用。”
滕霁笑笑,接過那金釵看也不看,說了句用不上,便将金釵放進了包袱裏,重新又扔回了竹簍裏。
顏悠悠見此,擡眼看向滕霁。
這些首飾大多都是金玉,雖不是多麽名貴,可也能值不少銀子。
可他撿回來卻就一直随意的扔在竹簍裏,問了就毫不猶豫的拿出來,還扔來扔去的,好似根本就沒将這些東西放在眼裏。
但他卻又是住在這種簡陋的房屋裏。
看來,他不是那種在意身外之物的人。
胡思亂想中,又聽見他說:“像我這種在山裏常住的,就是靠山吃山,待午後我忙完家裏的事,就進山去給你弄道肉菜。”
知她一個人就這麽躺着定是無聊,滕霁想着又說:“等你的腿再養幾日,動起來不是那麽疼的時候,我就抱你出去,你也好看看外頭的風景。”
他說着,俊然的面上笑意溫軟:“現下正秋末,外頭山上草樹都漸漸發黃了,遠遠望去一片黃澄澄,若再遇上晚霞,那景色……就算是看不清,但我想你也一定喜歡。”
顏悠悠聽着他的話,目光望向門外,一片霧蒙蒙之中,恍然可見遠山。
就算是看不清,出去望一望天,也定好過這樣木頭一樣的躺在床上,能看的只有屋頂。
想着,她不禁對他口中所說的美景,有了些期盼。
午後不多時,滕霁出門了。
說是要親自去山上弄肉回來,其實去的是全奎,他只是提着竹簍來到小屋不遠處的山泉邊,洗換下來的那些褥子。
沒多久,全奎就從山裏回來了,手裏還提着一只肥碩的兔子。
滕霁瞥了眼一旁準備處理兔子的全奎,聲音淡淡的:“皮毛留着。”
全奎哦了一聲,下刀時便十分小心,知道若是再把這皮毛給戳破了,公子就定不會再給自己丁點好臉色了。
不過說來他也是夠心酸的,自從公子護着顏姑娘住進了這山坳裏,他就從當初那個英氣勇猛的護衛,變成了如今的打雜小哥。
不是去采買吃的用的,就是偷偷的在廚房做飯,做完了還得洗碗,洗完了還得去捉兔子……
不過郁悶着,偷偷的瞧了一眼旁邊洗衣的公子,心情頓時又好了起來。
畢竟連他們英明神武運籌帷幄的公子,都在做這些芝麻綠豆的雜事,他做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
正暗笑着,全奎察覺到身邊投射過來一道視線。
冰冷冰冷的,他沒敢看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将頭埋的更低。
全奎弄幹淨了兔子後,無聊的坐在一旁扔石頭。
滕霁洗完了所有的東西,起身看向他:“你回去吧,告訴五殿下,陛下大壽,若能大破敵軍,得勝回京為陛下賀壽,陛下定然龍心大悅。”
全奎起身正色:“是,屬下知道了。”
拎上兔子,滕霁轉身離開,抛下一句:“這幾日你就不必來了。”
全奎聞言一笑:“知道了。”
不來正好,省的他做賊似的在廚房裏做飯,哪怕快嗆死了都不敢咳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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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霁推開屋門的那一刻,顏悠悠轉過眼來,便聽他問:“躺累了對嗎?”
顏悠悠嗯了一聲,其實不止是累,身子底下早已痛麻了。
滕霁了解她的性子,看着溫柔綿軟的一個人,其實骨子裏頗有些倔強堅持。這幾日但凡能忍受的,她都不想麻煩他,此刻柔順的回答,便說明她已經快受不了了。
他坐在床邊,緩緩的将她扶起,開始每日不止一次的全身按摩。
顏悠悠一只手扶着他肩膀,背上的松緩令她舒服的閉上了眼,将臉貼在了手背上,像是靠在了他肩上。
直到按完雙腿,滕霁已經是滿額細汗。
随意擦了下,他囑咐顏悠悠好生休息,便起身去了廚房。
煎藥,炖肉,做晚飯,一樣樣忙完,端去屋中時,天色都快黑了。
滕霁将顏悠悠緩緩的扶起來,讓她靠坐在床頭。
顏悠悠不想讓他從頭喂到尾了,便默默的伸出了手。
滕霁勾着眼角看向她鄭重的面容,淡然一笑,将粥碗遞給了她。
顏悠悠這才一笑,暗暗開心的樣子溢在眼角眉梢,夾雜着兩分純粹天真,像從前那樣。
好久好久沒見過她的笑容了。
整整八年多了。
自救她回來,她最多的也是哭,不哭的時候也是一臉沉寂,憂心忡忡的模樣。
此刻卻因為能夠自己吃飯,便開心的笑了。
如從前般一樣好哄。
滕霁含笑看着他,眸中是顏悠悠看不見的濃濃溫柔,夾了一塊肉遞在她唇邊:“嘗嘗。”
顏悠悠下意識的張開口,嘗過後有些不太确定,就問他:“好吃,這是什麽肉?”
“兔肉。”滕霁說着,又給她夾了一塊,問:“你應該吃過吧?”
顏悠悠點點頭,目光澄淨的望着他,說:“以前夫君獵到過,我嘗了幾口沒吃太多,所以方才沒嘗出來。”
夫君……
滕霁側了側臉,眸子半垂下去,淡聲問她:“那他獵到的獵物,可有親手做給你吃麽?”
顏悠悠搖搖頭,沒有在意他這句話,想要再吃一塊肉,手伸出去了才發現,自己拿的一直是勺子。
擡眼去看,正看到滕霁夾了一塊肉吃下去。
她頓時默然,原來方才……他們一直是用的一雙筷子嗎……
想到此處,不免有些莫名的情緒湧上來,在她心口跳啊跳的,伸出的手又悄悄的縮了回來。
滕霁将她一切動作盡收眼底,抿唇暗笑了下,夾了一塊肉再次送到她唇邊,在她默默吃下去的那一刻,眸光深深眯了眯,突然說了一句:“你相信麽,你是第一個嘗到我廚藝的姑娘。”
“在你之前,我連一杯水,都沒給別的女子倒過。”
顏悠悠再次默然,微微閃爍着眼神,望着滕霁,沉默了片刻,緩緩的道了句:“那我……還真的,不勝榮幸。”
滕霁眼瞳深深,低笑了一聲,無奈搖了搖頭,開口的聲音低啞的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倒不必。”
“我只是想說,跟你夫君比起來,至少我的廚藝,應是勝過他的。”
顏悠悠:“……”
她都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好了。
他今晚真的很奇怪,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同夫君比?
愣了半晌,顏悠悠發現他的眼神還在悠悠望着她,似乎非得得到個什麽回話才可以,無奈心中一嘆,只得說道:“我夫君他可能連鹽和糖都分不清,這輩子我應該是吃不上他做的東西。”
“但能吃到文公子做的飯菜,是我的福氣。”
滕霁揚眉一笑,她還挺會說哄人的話,不過這麽一聽,那夫君二字,倒也不是那麽刺耳了。
兩人默默吃了一會兒,顏悠悠擡手按了按左腿,眉頭微微擰着,坐的久了,這條腿格外的不舒服。
滕霁看着她,聲線溫和道:“待過一陣子拆了夾板,也就初冬了。”
“今日這兔子的皮毛我留下了,在外頭晾着,等過幾日我給你做個護腿,早早的戴上,以免受寒留下腿疼的毛病。”
顏悠悠低頭按着腿,聞言随口便回道:“等到初冬的時候,我應該就去夫君那兒了。”
滕霁聞言,唇線默默抿直了,“你的意思是,等你回到你夫君身邊,就不會再用我送你的東西了?”
“……”
顏悠悠手中的動作頓時停下,緩緩的轉頭看向他,模糊不清的面容,隐約可見那雙眼眸光深深,卻散發着一絲莫名憂郁。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顏悠悠覺得自己的腦袋今晚漿糊了,一團亂,一團糟,竄出來的一些念頭都十分令人莫名慌張。
今夜他說的很多話,都太容易令她誤會和胡思亂想了!
孤男寡女,夜深山靜。
他是個男子,整日裏接觸她的身子,甚至夜間同床共寝,他心裏會想什麽她也不知……
這般一考慮,顏悠悠再看滕霁的眼神,便隐隐添了兩分緊張。
沉默的兩息,滕霁看出了她眼中的情緒,無奈一笑,擡手又夾給她一塊肉,聲音越發溫柔:“你別多想,我只是好奇,你的夫君是什麽樣。”
“他得對你多好,才能讓你這般,三句不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