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擡愛
又一日後,秋雨總算停了,天也放晴。
陽光一出來,滕霁便将顏悠悠抱去了門外,讓她曬太陽。
顏悠悠連日的心頭沉郁,也在接觸到陽光到那一刻,全部散去。
滕霁将煎好的藥端了過來,擱在了一旁的小桌上晾着,轉身又去了屋裏,再出來時,手裏拿着兩張兔皮毛。
顏悠悠默默的看着他,拿着兔子皮毛在她腿上比了比後,拿起剪刀開始修剪,直到他開始穿針引線,她忍不住了:“文公子,你怎麽什麽都會?”
滕霁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清隽悠然的一笑後,低頭開始下針,邊道:“我幼時跟着師傅學醫,師傅嚴厲,為了不被他罵,我就什麽都學,什麽都做。”
“記得那時候我們常上山采藥,衣裳鞋襪爛的快,每一到晚上,我就會幫師兄弟們補,久而久之,便連針線也做的極好。”
聽到這裏,顏悠悠輕聲的笑了,笑過之後,又覺得不該笑。
“那廚藝呢?”
“廚藝嘛,主要是大師兄他做的東西太難吃了,我實在吃不下,就慢慢學着接替了他。”
“你那時幾歲?”
滕霁聞言,側臉笑望着她,“十一歲。”
十一歲……顏悠悠望着天,想着自己十一歲的時候,還在每日賴床,可他卻都已經,什麽都做的很好了。
他一定吃了特別多的苦。
見她又不知在想什麽,滕霁眯眼一笑,又道:“我當初苦練廚藝時,也想着将來,這手廚藝說不定能哄姑娘家歡喜。”
他說着又看向她,笑語探問:“如今,你覺得呢?”
顏悠悠聞言,紅唇輕抿着,默默看向他,良久才問:“文公子,以你樣貌才能,想娶妻絕不是難事,可你為何不娶呢?”
見她不答反問,滕霁輕咳一笑:“不是不娶,是遇不上。”
顏悠悠付之一笑。
她就算是看不清,也大概知道他樣貌極好,再加上這一手醫術,溫文爾雅的品行,哪怕是沒個像樣的住處,但只要他想,就一定會有不錯的姑娘青眼于他。
他卻說遇不上,這種托詞,鬼才信。
見她眼角眉梢,都表露出絕對懷疑,滕霁深眸又浮上笑,靜靜的看着她,幽幽道了句:“但我很歡喜,老天讓我遇到了你。”
聽見他這麽說,顏悠悠的心頭又顫了顫。
模糊的目光看向他去,縱然看不清,可也能感覺到他目光中灼灼的意欲。
這一次她不再緊張的沉默,而是思考片刻後,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說:“文公子,我已是人婦,必會守婦德。你之擡愛,我實在受之不起。”
“這種話,也請公子日後莫要再說了。”
滕霁倒是有些驚訝她這次的反應,愣了片刻後狡然一笑,并不出言應承她。
見他笑而不語,像是根本沒有将她的話放在心上,顏悠悠暗暗生氣,摳了摳掌心,語聲清凝道:“今日天晴了,想必過兩日山道就不泥濘了,屆時還勞煩公子出去一趟,盡快将信件寄出。”
滕霁笑笑,不敢再逗她,利落的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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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齊廷所率大軍,果真在河谷坳遇上達魯王所率之軍,經過整整一個日夜的厮殺,終于在黃昏之際,全殲敵軍,生擒達魯王。
本來達魯王在發現自己逃之無門時,意欲自戕,可瞬息之間,他身邊的一個人斬下了他欲自戕的右臂。電光石火之間,齊廷又一劍釘住了他的肩,他再無反擊之力。
至此,西胡無王,定會群起争位,引發內亂,邊城安定已至。
齊廷帶軍回營時,五殿下親自在城樓迎接。
晚間宴飲時,五殿下秦勵與齊廷推杯換盞,誇贊他承繼了老侯爺的曠世英勇,贊賞之意溢于言表,更提及此次生擒達魯王回京,陛下定會聖心大悅,重重嘉獎。
彼時齊廷想的是,秦勵壓陣來此,為的就是立下軍功,好在陛下面前為他自己加一道榮耀,好穩固他的地位。所以此番押解達魯王回京,獲得聖心贊譽的機會,秦勵一定會自己拿。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幾盞酒過後,秦勵立于諸将之間,悅聲朗朗:“此次大滅敵軍,生擒達魯,乃衆将士之功,回頭大軍回京,陛下定會論功行賞!”
“但戰事已了,未免西胡率軍來營救達魯,我打算早日将達魯押解回京。”秦勵說着,便将酒盞指向齊廷,俊然貴氣的丹鳳雙眸,看向齊廷:“此事,我便交給齊将軍了。”
齊廷沒想到秦勵會将這個機會讓給他,黑色的眼瞳幽閃了一下後,便起身拱手,應下此事。
不過是秦勵要賣他個人情,至于這個人情,該是早晚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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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飲過後,齊廷回到屋中,黃忠一路跟着,關上房門那一刻,心中的高興便再也藏不住,一直咧嘴傻笑個不停。
齊廷眸光瞥見他的樣子,遂也一笑:“不過是能先一步押解達魯回京罷了,就這麽高興?”
黃忠憨憨笑了兩聲,“屬下是為世子高興,此番回京,您帶着這般卓然軍功,定能達成您之所願!”
齊廷自然也為今日高興,他在這邊城熬了數年,終于熬到了這一天,看到了重耀齊家的希望,他怎能不心生激蕩?
可一想到找尋不到的顏悠悠,溢于唇角的笑意,便慢慢的淡了。
“這幾日,仍沒消息麽?”
黃忠還是搖頭。
齊廷嘆一聲,閉上眼靠向椅背,長長嘆了口氣:“早知戰事能這般速決,不該叫她來的。”
黃忠也是嘆,“時事弄人,一切都是天意,世子莫要怪罪自己。”
齊廷沉默着,良久後交代道:“将找回的,夫人的東西安置好。”
待回京後,他要帶着她的遺物,向顏家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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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
午後,滕霁便出門去了。
鎮上,全奎置好一應東西,回到茶攤上,坐下喝口茶後,才問:“公子,眼下齊廷兩日後便會押解達魯回京了,屆時您便不用再住那山裏了吧?”
來回多不方便的,特別是他跑腿的時候,每每累個半死,多折騰人。
滕霁瞥他一眼,淡聲道:“嫌跑的累?”
全奎立即笑着擺手:“沒有沒有,哪兒能啊……”
回到山中時,遠遠的,滕霁便看到顏悠悠拄着拐,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宛若尋常人家,等待夫君回家的妻子。
他唇角微彎,步子不禁邁得更大了些。
不多時,他回到屋前,顏悠悠這一次耐心的等他放下東西,又喝了口水後,才問他:“如何?”
滕霁看着她眼神中的期待,搖了搖頭,說:“送信的說,這幾月都只有官驿的信能送到大營,其餘私信一律送不進去。”
顏悠悠見此,失落又漸漸絕望,這樣等下去,要等到何時?
眼眶又止不住的紅了,她低頭轉過身,回到了屋中坐下,眼淚無聲的不停往下落。
見她又哭,滕霁心疼又心軟,邁入屋中坐在她身邊,溫聲哄着:“你別難過,若實在不想等了,待你的腿再好好養些時日,我帶你出山去尋他,可好?”
聞聽此言,顏悠悠瞬間擡眸看他,姣好的頰邊還挂着晶瑩的淚珠,話語帶着哭音:“真的嗎?”
滕霁笑笑,擡手将她頰邊的淚滴抹去,嗯了一聲:“真的,不騙你。”
顏悠悠喜極而泣,卻将臉偏了過去,不肯再給他擦淚的機會。
滕霁默默摩挲着指尖的濕意,看着她的眼神,溫柔越濃。
有了盼頭,顏悠悠的心情好了很多,再加上修養的月餘,她已能拄着拐下地,再也不需他貼身照顧,她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
也會在每日裏做飯的時候,去廚房幫忙,雖然只是坐着燒火。
又過了幾日,又下起了雨,深秋已至末,早晚已有初冬的寒涼,她也在滕霁的監督下,戴上了他親手所做的兔毛護腿,每日出去走動,就算是吹來冷風,她受傷的腿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涼意。
唯一讓她難受的就是,眼睛卻遲遲不好,仍舊霧蒙蒙的一片,她甚至擔心,眼睛究竟還能不能好了。
就這麽每日數着日子,心有所盼的又過了半個多月,她終于等到了可以出山的日子。
一大早,滕霁收好了包裹,鎖好了門窗後,便開始背着她往山外去。
顏悠悠本來打算自己拄着拐走的,可是滕霁堅持要背她,所以走走停停,過了午時才到了山外鎮上。
縱然身子強健,可滕霁仍累的頭上一層細汗。
顏悠悠看着他這般疲憊,心中歉疚,拽了拽他的袖口:“公子,先歇一會兒吧,擦擦汗。”
說着,從袖中掏出了一方帕子遞給他。
滕霁卻幽幽一笑,微微躬身湊近她,将臉側了過去,閉着眼道:“我手累的動不了了,你幫我。”
顏悠悠見他這般,臉頰悄悄染上了兩分緋紅,咬着唇猶豫了片刻,終是伸出了手。
“只這一次哦……”
滕霁眯眼看着她害羞的模樣,薄唇狡狡勾着。
只這一次,那可不行。
要一輩子,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