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好死
夏日逐漸炎熱,雨水也多了起來。
夜晚,環繞着皇陵的山林,周遭一切都漆黑一片,在雨幕中越顯森然。
從天而降的雨水抨擊在長長的石道上,緩緩的融彙一起,流向墓坑之中。
順着滿是水流的臺階,滕霁一步步走向深處。
這是一處廢棄的墓坑,秦承自被賜死後,便被關押在此地,他接連血書了三封想要再見嘉盛帝一面,但那些血書無一例外,都沒能送出皇陵。
沉穩徐徐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墓坑中,清晰又壓迫的傳到深處,傳入了秦承的耳中,他癱在地上的身子,瞬間直了起來,被鎖鏈捆住的雙腿緩緩的站起來,眼含期冀的看過去。
幽幽的燈火照亮着墓道,滕霁穿過時,光影忽明忽暗的投射在他臉上,為他平靜的表情上,覆上了層層的森然。
秦承皺眉,眼中的希冀瞬間消失殆盡,變成濃郁的死灰,他緩緩地癱坐回地上,身子靠向牆壁時,望着站在眼前的來人,絕望無言。
随同的兩人,搬來了一方椅子,整理幹淨後放在了滕霁的身後,他緩緩的坐下,一身白衣似在燭光下幽幽發着冷光。
他就這麽靜靜的坐着,看着秦承,未曾開口。
過了片刻,秦承橫眉啞聲問:“你是何人?”
滕霁仍不言語,目光幽冷的沒有半點溫度,只是輕輕擡了擡手指,身後的兩人便将準備好的東西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秦承皺眉,望着不遠處桌上擺着的毒酒,突然冷嗤着低笑起來:“便是父皇賜死了我,執行者也該是宮中來人,你是哪裏來的畜生,有什麽資格來動我?”
滕霁看着他怨毒的目光,幽冷勾了勾唇,“陛下旨意,要給你留個全屍。若非如此,我定會叫京獄裏最好的刀手,将你一片一片的剔下來,割上三日,再讓你死。”
秦承唇角抖動,抓着地上的鐵鏈揮舞的叮叮作響:“你究竟是誰!”
滕霁冷然笑笑,“秦承,想你風光時,曾視這世間萬物為蝼蟻,便是擡腳碾死一群,你也不會看上一眼。”
“而如今,被你眼中的蝼蟻逼至死地,你如何感想?”
“你是秦勵的人!”秦承咬牙切齒,雙眼瞬間怒而充血:“你定是他的走狗!”
“我姓滕,我父,滕岳章。”
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秦承目眦欲裂,良久才嘶吼起來:“不可能!滕岳章的兒子早死了!”
滕霁垂下眼,冰冷的一笑:“那只是一具,替換的屍體而已。”
秦承肩膀坍塌,喘着氣低下了頭。
當年,他嫉妒老五受寵,怕自己的太子之位不穩,便借着淮縣洪災一事,布了一個貪墨災款的陷阱,嫁禍給了當時的戶部尚書滕樂章,老五的親舅舅。
自那以後,老五沒了這個親舅舅的助力,再加上年歲尚小,便沒了與他抗衡的能力。
滕樂章被判處死刑之後,滕氏家眷牽連流放,可誰知在押捕之前,傳來了滕氏母子自焚火中的消息。
他緩緩擡起眼,看着眼前的男子,慢慢的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三分滕樂章的模樣,他頓時瘋癫的笑起來,似乎不相信,自己竟是被這樣一個茍活在世上的蝼蟻逼至死地的。
“其實,你原本不必死的。”
滕霁說着,像是說起趣事一般,挑眉一笑:“還要感謝太子妃,是她在死前告知我,你私制龍袍龍印的事情。若非此樁,你最多也是幽禁一生罷了。我哪裏還尋得到,親手了結你的機會。”
太子妃……
瞬間,秦承明白了什麽,難怪她要在死前送永凝去尼寺,難怪她在死前一眼都沒再看他,原來,她早就暗中勾結了老五,竟為叫他死!
正混沌時,長長的墓道中,突然傳來女人和孩子撕心裂肺的絕望哭喊。
秦承手掌狠狠的摳着地面,雙目赤紅的沖滕霁嘶吼道:“父皇只是賜死于我!并未說要他們性命,你怎敢動他們!”
哭喊聲絕望恐懼,長長久久的回蕩在陰暗的墓坑中,像一聲聲鬼叫般凄厲。
滕霁低沉笑起,看着此刻匍匐在地上的秦承,幽聲道:“秦承,你好歹也是做過太子的人,死後自然是要有人陪葬的,他們都是你至親至愛之人,陪你踏上黃泉路,最是合适不過了。”
“姓滕的!你敢違抗聖命,暗報私仇,你不得好死!”
秦承的嘶吼聲,夾雜着鐵鏈的揮舞聲,交彙着遠處的凄厲的鬼喊,像是一曲極致完美的喪樂。
“不得好死的人,是你。”
秦承被兩人踢倒在地,雙臂死死踩着,小瓶子裏的毒酒,最終一滴不剩的倒入了他的口中。
牆壁上燃着的油燈,發出啪的一聲輕響,滕霁轉頭看着那贏弱的火苗,眼角的餘光看着秦承的身子,在地上痛苦的滾動。
千絲毒,名字很好聽。
但它卻很暴烈,它能讓人全身的血肉動如同在開水裏灼燒一般痛苦,卻又不會很快叫人死掉,而是足足煎熬數個時辰才會死去。
是他自學醫後,花費數年,為今日特制的。
父親因他背負污名至死,母親在火中死去的痛苦,他要叫秦承,千百倍的嘗還。
天将明時,馬車停在了業王府外。
書房之內,秦勵望着靠在一旁閉眸休憩的滕霁,道:“大仇已報,舅舅舅母泉下有知,定能瞑目了。”
滕霁清隽卓然的容顏上,那雙閉着的眼,緩緩的撩起,輕聲道:“我要為爹娘重修墓地,讓他們住的舒服些。”
秦勵嗯一聲:“我叫人去尋一塊上好的風水寶地,再尋最好的工匠修墓刻碑,到時你親自題字。”
滕霁點點頭,又道:“父親的冤屈,也要平反。”
“放心,舅舅舅母的污名,我會親手為他們洗去。”秦勵說着,笑了笑:“待你修整好宅子,我差不多也入主東宮了,在此之前這段日子你好好歇一歇,我會尋個合适的時機,舉薦你入戶部。”
“舅舅的衣缽,你該承起來了。”
滕霁聞言笑笑,深然的眼眸中漾着神采,“子承父業,父親得知,一定很高興。”
秦勵朗聲一笑:“顏家姑娘那邊,你也別落下了,最好是既成家又立業,雙喜臨門才更好!”
想起顏悠悠,滕霁的眼中漸生一抹柔軟。
好想見她……
午時前耀目的日光中,小忠送來了一封信。
顏悠悠一看那字跡便知是誰,拆開看了果然,是約她出去見面。
她靠在窗邊,靜靜的垂目良久後,将那封信燃了,起身走了出去。
顏母正在房中翻看布料,一批批上等的各色布料,她正在想着要給女兒做什麽夏衣,聽得腳步聲回頭一看,見女兒來了,便急忙拉着她問想要什麽花色款式。
顏悠悠搖了搖頭,拉着母親坐下,面上細眉微蹙,有些難以開口的樣子。
顏母心下了然,屏開了左右,柔聲問:“這是怎麽了?”
顏悠悠望着母親,眼睫顫了顫,苦笑着說:“娘,我記得咱們家在雙湖畔有個小宅子的,我想去那兒住。”
顏母聽罷,頓時緊張疑惑起來:“怎麽……怎麽突然,為何想要去住那兒?”
顏悠悠垂下眸子,咬了咬唇,有些悶悶道:“是文公子,我想躲躲他……”
顏母怔了好一會兒,才深吸口氣,又嘆道:“我就說,他為了你的事費了那麽多的心思,卻什麽也不要,一定是另有所圖,果然……”
顏母說着,緊緊攥着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問:“櫻櫻,你如實回答我,你同他真的沒有……”
顏悠悠急忙搖頭,認真的保證:“娘,真的沒有。文公子是個正人君子,他……他從未欺負我。”
“只是,他時常說,想要娶我,每回見面都要說上幾遍……可我現在不想思慮婚嫁之事,所以就想着躲躲他,待時間久了,他自然會冷下來的。”
顏母聞言,眼神靜靜的看着女兒好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依那恩人對櫻櫻的救命之恩,和用心之實,她私心裏對那恩人是有十分的好印象的,一直也猜得到那恩人的用意。
可若他想要娶櫻櫻,怎麽也該先讓他們見見才是,總是私下裏哄着櫻櫻,不敢現出人前,這打得什麽主意?
不靠譜,不靠譜……
顏母一番思索,看着女兒頭都要擡不起來,咳了下道:“他若想娶你,便該光明正大的上門來求娶,屆時爹娘自會斟酌。如今私下裏之與你說說嘴,誰知是不是真心,先避避也好,反正爹娘也不急着把你嫁出去。”
顏母心裏更是慶幸自己的女兒是個有主心骨的,若是換個心思軟和的,指不定早就被哄的如何如何了……思及此心裏一陣的冒冷汗,當即便開始同顏悠悠商量起去雙湖宅子的事兒了。
既是要避着那人,便要隐秘些,一個午後的時間,顏母便迅速的安排好了一切事宜。
小忠親自趕車護送,侍女只帶一人,母女一同上車出門,待到一處繁華地段時,顏悠悠帶着小忠和侍女換了一輛全新的馬車後,顏母又乘着自家馬車在城裏晃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回到家中。
天色落定時,等在茶樓裏的滕霁,才眸色寂寂的離開。
馬車順着平整的青石路沒多久就到了顏家的長巷。
靜夜清園中,那扇總是亮着燈的窗子,此刻卻渾然漆黑一片,滕霁如入無人之境般踏進那屋中,看着空蕩寂寥的屋子,眉頭緊緊的蹙起。
滕滕:老婆跑了,不開心
明天看看能不能多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