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個月,钰旻上稿了十多次,月底的工資四千出頭,算是豐厚的。钰旻感覺自己簡直是要發財的節奏,兜裏死死地揣着錢,臉上露着自然而溫暖的笑,一回到住處便找了老徐,很大手筆的一口氣交了三個月的房租,把欠着老徐的那一百元錢也給還了。老徐是說着不急,又很好奇钰旻是如何找着工作的,旁敲側擊之下,钰旻饒有興致地一五一十說起,還總在一些涉及自己的關鍵環節處發出詭異的笑。老徐也是樂呵呵的,倒不是在于故事好不好聽,而在于眼前的小夥子又重生了,重生的小夥子才有錢交房租。
傍晚十分,绾蓮和绾鳶下班後在外頭吃過晚飯後回來,兩人有說有笑,似是幼時那般的親密無間、形影不離。钰旻早在門前候了多時,見了她們的身影笑着臉迎上去,也不說什麽,跟在後頭屁颠屁颠走着。
绾蓮冷下性子,根本不轉過去看他,一字一字毫無感情地往外蹦:“該又是沒錢了吧,老徐年紀大,別打他的主意。”绾鳶和钰旻都不應和,氣氛顯得更冷。绾蓮又說:“好賴你都是個大男人,活出點出息,別叫人看低了。”
钰旻大步拐到绾蓮一側,忙聲道教訓的是,是他沒出息,倒讓绾蓮跟着受罪,又承諾說以後不會再幹些蠢事,過去的事情權當是鬼迷心竅了,苦求着绾蓮寬恕他,也別念着過去的事情不忘,人要往前看往高處走。绾蓮眼珠子斜斜看了看钰旻,仍舊冷着态度,“知錯就改,下不為例。”钰旻嗯嗯的應着,還誇绾蓮是大人有大量,不要因着生氣而傷了身子。
绾鳶在那半刻鐘當真覺着自己是多餘的,雖說钰旻和绾蓮的關系一向是藕斷絲連,可看眼下這情形,怕是兩個人又該和好如初了。绾鳶的胸中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呼吸顯得有些困難。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嘗到了關于愛情的因子和氣息,更是覺得身子不爽,人也就跟着要倒下去。
绾蓮驚住一霎,順勢将绾鳶扶住,只是绾鳶重心早已不穩,還是跌了下去。钰旻慌忙中記起些法子,掐着绾鳶的人中部位,緩緩之後,绾鳶醒來,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她眼睛中有着幾縷血絲,紅腫着問绾蓮自己這是怎麽了。绾蓮扶起她,在一側攙着,安慰說沒事。
連着幾日,绾鳶更是覺得精神萎靡,身子說不上哪裏不舒服,可就是用不上氣力,绾蓮看着憂心忡忡,幾度勸說該去醫院看看,绾鳶倔着總是不肯。因着此事,钰旻對绾鳶更顯上心,熬粥、煮些進補的湯湯藥藥之類的都是親力親為。绾鳶看在眼裏,暖在心裏,更是安于現狀,不願意好起來。
“钰旻,我問你話,你要如實回答我好不好?”绾鳶見绾蓮不在,賣着乖問。钰旻朝着绾鳶笑着點點頭:“當然。”“若我一病不起,如今這般病怏怏的身子,你還會愛我嗎?”绾蓮聲音有些顫抖,憂郁的眼神直勾勾望着钰旻,“你會不會抛下我不管?”钰旻再是輕輕點頭,柔和的笑如陽光般灑下,說:“傻丫頭,什麽抛棄不抛棄,愛不愛我,以後不許問這樣的問題。你是我心尖上的寶貝,我怎麽舍得不要你,我會一輩子愛着你,心疼着你的。”绾蓮嗯了一聲,臉上勉強擠了些笑,又問钰旻什麽時候和绾蓮把關系給撇清了,钰旻摸摸绾鳶的頭發說不急,總得找個合适的時間。绾鳶嘟着嘴不說話,钰旻心中一震,只說“乖。你個小淘氣。”
相較于之前,钰旻對于生活更善于處在觀望的地帶,細致地洞察任何風吹草動,盡其所能融入其中,以獲取更多的素材和靈感。他明白愛情對于人類而言具有不言而喻的重要性,那不僅僅是亞當和夏娃頭腦發熱、一時無意闖下的禍端,人類一代一代沿襲下來的本性裏,從來就不缺乏對于愛情的無尚推崇。他提筆寫下關于愛情的短文,論及愛情是流動的血液,每個人的本性是欽慕和需要愛情的,愛情強求不得而人人兼而有之,要善待愛情,善待他人,善待自己。他也深刻的反思過自己和绾蓮、绾鳶之間的關系,溫而不火,是恰到好處。而他卻總是逃避關于未來的生活,他還沒有準備好真正接納某個女子,作為生命之中一生漫長而唯一的伴侶。
半個月後,雜志社寄來即将刊發的雜志樣稿,钰旻的短文被挂在了雜志的彩頁板。《凹凸是怎樣》目前被劃分成多個板塊和小的主題,其中最為出彩的便是彩頁版的內容,同樣,彩頁版也是雜志社主打的特色版面,談論的無不是當下備受關注的話題,文章要求短小精悍,思想和內容更是必須深刻而意味深長。钰旻讀着自己的短文,似是故人闊別重逢,眼睛不自覺就濕潤起來。他把手頭上的事情閑下來,把其他的文章也讀了讀,學着旁人的寫作技巧,吸取些經驗教訓。讀後,他慎重地将樣本收藏好,小心翼翼的放在衣櫃裏,那是他唯有的財富,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肉。
绾蓮因着生钰旻的氣,自己給自己墊高了位置,又不能夠輕易低下身段,好一段時間兩人都說不上話,心裏雖不是滋味,面子上還得忍着。好在钰旻上回賠了理道了歉,便趕緊趁此機會下了臺階,和钰旻重得舊好。钰旻對此也多有感激之情,總是客客氣氣,然而讓绾蓮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些生疏了。只是念着彼此之間關系難得緩和了,也還保持着戀愛的關系,便不多說些什麽,免得把局面弄得尴尬。
逢周末的時候,钰旻約了绾蓮和绾鳶一道去下館子。绾鳶起初是不打算去的,身子總不見好的完全,又拖着不願意請假去看醫生,如今雙休閑下來,就想着好生調整調整,免得太過勞累,身體吃不消會垮下去的。绾蓮思慮着說如此也好,又問了最近胃口如何,想着要吃些什麽。钰旻忙着插話說,身子不爽應該多出去走動走動,住處也太過陰涼潮濕,不适合總是将養着,怕別更是沾了濕氣,好不起來。又提議趁着午飯以後,還是得帶着绾鳶去醫院做個檢查,要是有些什麽要趁早看,沒有什麽的話大家也比較心安,千萬不能幹拖着,是要耽誤了身子的。绾蓮聽着直點頭,說虧得钰旻在,想得是比女人家的要周全,便也非要绾鳶一道去外頭吃。绾鳶仍是婉拒,卻畢竟架不住绾蓮和钰旻兩個人的推拉,只得順了他們的意。
飯桌上,绾蓮很客氣的說:“你倆要吃些什麽,盡管點,我做東。”钰旻把話茬接過,“別別別,今天這頓我請,你倆點着。”绾蓮沖着钰旻笑過去:“別鬧了,知道你沒錢沒工作,一定是嘴巴饞不住了,才拖了我們出來給你當錢包使的。”钰旻也笑回去:“不信我是吧,咱現在有錢,快點着,別叫肚子餓着。”菜點好了,钰旻又叫了三聽飲料,很是神秘的說起自己在雜志社找到工作,簽約,掙着錢的事情。绾蓮和绾鳶相視而笑,說老徐早就和他們說過了,硬是裝着不知道,想看看他那性子得沉多久才說。
绾蓮看着绾鳶,幫她添了些鴨湯,“我真是希望你趕緊好起來,你這樣的身子,我害怕,是真害怕。”的确,绾蓮是希望绾鳶趕緊好起來,最好是立馬,免得很多事情都要她自己一個人忙活,累點不說,也就沒有什麽時間和钰旻私約了。绾鳶很抱歉地說:“知道你心疼我,我會好起來的,你放心。”又看了看钰旻,“你也放心,沒事兒的。”钰旻放下筷子,認真說:“不管你是有事沒事,待會兒都得去醫院瞧瞧,看看究竟是個什麽事,這你是逃不掉的。”绾蓮附和說,一定得去,別想着逃掉不去。
在就近的一家診所裏,绾蓮挂了個號,前頭還等着十來個人,久站不住就坐在長椅上等着,醫院那特有的味道真是不好聞,很有讓人作嘔的感覺。绾蓮陪着绾鳶,胃裏也覺得翻滾的厲害,嘀咕着說,真是遭罪。钰旻則在外頭等着,看看藍天白雲,沐浴着細軟的陽光,好不閑适。
等了将近半個小時,可算輪到。醫生姓黃,五十有多,兩腮的絡腮胡蓄的很有藝術,将整個臉襯得更為個性而沉穩。醫生挽起绾鳶的袖口,是要把脈的陣勢。望聞問切,樣樣也不落下。绾鳶說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近一個月了,有時感覺沒什麽大礙,是好着的;有些時候是忽冷忽熱的,身上總覺得沒有什麽力氣,飯倒是照樣吃得不少,夜裏睡得比較熟,更顯困。又難為情的說大便是還好,比較稀而已。
醫生告訴绾鳶病不算什麽大病,得多鍛煉身體,要多吃些豆類的東西,自己的心情也要放開,不要想太多,要愉快。完了,要開幾服藥回去,早晚一服,吃三天,應該就不成問題了。绾蓮和绾鳶謝了醫生,付了錢,拿着開好的藥出來。绾鳶怨恨的眼光瞅瞅端坐在裏頭的醫生,“什麽吃的拉的問那麽清楚,多惡心,又開了這幾服藥就收了八十多塊大洋,真是搶劫啊。”钰旻瞧着绾鳶這一出來,振振有詞的,直誇醫生醫術高明,立馬讓绾鳶生機起來,又說身子好了是最重要的,錢的事情不打緊。绾蓮向着绾鳶點點頭,“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