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逃婚了 — 第 107 章 重逢後的第五天

早間一場雨, 如今雖停了,可水汽依舊彌漫在空氣中,遠遠看去, 前頭那座園子竟恍如海市蜃樓一般, 讓人看不清更摸不着。

不過這難得的一場雨倒是讓這原本幹燥的小鎮也帶了一些江南煙雨的水潤之色。

顧攸寧今日穿着一件煙霞色的花色短襖, 頭發挽成一股辮子, 随意用紅線一綁,垂落在肩上,素淨着一張臉, 這會風還大着,挾裹着那冬日裏的寒氣沒邊沒際地往人身上鑽, 她一邊沿着避風長廊往廚房走,一邊想着給姬朝宗準備什麽早膳。

李婆子她們包的餃子還有,昨日煮的飯也還剩着。

索性便做個煎餃,再熬一碗鮮蝦蟹膏粥,裏頭再撒些菜沫調個料去去腥味。

她想到便去做,剛進廚房就開始忙活起來了, 先是生火,又往那砂鍋裏頭先放了過了水去了味的鮮蝦, 再把米一放, 又把準備好的蟹膏和菜沫放到一旁, 打算等時間差不多了就放進去再煮一會。

另起一鍋, 先把鍋燒熱再放冷油,然後把餃子往裏頭碼成一排,放半碗水過餃子再把蓋子蓋上,等時間差不多了就把攪拌好的蛋液往裏頭一澆,起鍋的時候撒上芝麻、蔥花。

這樣兩道早膳做好後, 顧攸寧又翻了下廚房,弄出兩道小菜出來,一道是腐乳,一道是醬瓜,應該是早些時候就腌制好的,都已經入了味,可以吃了。

她把小菜碼進兩個碟子裏,并着熬好的粥和煎餃放到裹了棉布的食盒裏,擡腳往外頭走。

還沒走到姬朝宗的屋子,顧攸寧就聽到隔壁院子傳來一陣說話聲,“你這個蠢婦,這是主子最喜歡的中衣,你竟然就這樣洗壞了!”

說話的是一個中氣十足的護衛,正在訓斥洗衣服的婆子。

杜仲雖然把燒飯的李婆子等人都趕走了,但總不能一個人都不留下,這院子裏的婆子正好是個啞巴,就留下來給他們洗衣做飯。

顧攸寧正好路過那,看見穿着半舊棉襖的婆子正弓着腰在道歉。

護衛一臉不耐,煩躁之餘還有些擔憂,氣道:“你和我道歉有什麽用?這衣裳是主子的心愛之物,現在被你糟蹋成這樣,別說我替你說話了,恐怕就連我都得受罰!”

那婆子一聽這話更加緊張了,煞白着一張臉,還拿手比劃着。

大概是想給姬朝宗重新做一件。

護衛卻還是搖頭,沒好氣地說道:“你當主子缺衣裳不成?若是別的也就算了,偏你洗壞的是這件!”

顧攸寧看了一會,覺得這個護衛有些大題小做了,姬朝宗雖說如今性子變了許多,但對待身邊人還是很大方的,不過一件衣裳,何至于為難旁人?

“怎麽回事?”她索性提步走了進去。

那護衛一見到她,臉色一變,忙拱手朝她問安,“顧娘子。”

婆子雖然以前沒見過她,但見護衛待她這般客氣,自然跟着向她請安。

顧攸寧擡手讓他們起來,又看着那洗衣盆裏的衣裳,和護衛說道:“不過是件衣裳,壞了便壞了,回頭我給他再做一身便是,沒必要為難這個老人家。”

“顧娘子……”

護衛一臉為難,“真不是我為難她,實在是這件衣裳不一樣,昨日杜護衛還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小心些。”

到底是什麽衣裳?

顧攸寧蹙了眉,走近一瞧,發覺那衣裳竟有些眼熟。

月白色,竹葉紋……

這……

這不是她去年給姬朝宗做的那身衣裳嗎?!

護衛站在她身後,沒看到她眼中的驚訝,仍低聲和她解釋着,“屬下也不知道這衣裳是誰送的,只是主子每回出門都要帶着它,有回底下人沒輕沒重不小心洗破了一處地方,主子大發雷霆,後來自己修補好也不肯扔,照舊穿在身上。”

顧攸寧順着那護衛的話看過去,果然瞧見其中有只袖子上有縫補的痕跡,能看出縫補人的手藝不精,那針線七拐八扭的,看着就像只蜈蚣似的。

十分破壞衣裳原本的美感。

“……怎麽不找其他人繡?”顧攸寧的目光就跟呆滞了一般,定定看着那只袖子,好一會才啞着嗓子扯出這句話。

護衛嘆道:“那會屬下也問過,可主子什麽話也沒說,仍低着頭自己縫補,他那雙手從前只拿過寶劍,握過朱筆,何時捏起過繡花針?那會不知道戳了多少下手指,戳得血都流出來了也沒管。”

……

往姬朝宗屋子走的路上,顧攸寧腦子裏還是護衛的那句“主子那雙手從前只握過朱筆拿過寶劍,何時捏起過繡花針?”

是啊……

那個男人從小矜貴,別說做針線了,只怕從前連這些東西都沒看見過。

-“後來屬下想了想,恐怕這衣裳是主子看重的人送的,所以寧可自己費盡心思繡也不肯假借別人的手。”

這會雨過天晴,早間殘留的水汽早就消散了,長廊外的園子經了這場雨反倒越發鮮活了,迎風舒展着,滿處皆鮮活,唯獨顧攸寧的心就像是被人紮了一把刀子似的,堵得慌也悶得慌,就連眼眶也澀澀的。

這衣裳是她給姬朝宗繡的。

從秋日繡到冬日,直到離開的時候才繡好,是他喜歡的顏色和花紋,可她卻沒能親自交到他的手上。

其實她送給姬朝宗的禮物真的不多,一只荷包、一件中衣。

那荷包,他從前最愛戴在身上,如今卻不見蹤影,她也只當他是扔了,顧攸寧又想到先前離開時,她問護衛,“你可見過一只藏藍色繡着鳳凰的荷包?”

那護衛明顯愣了一下。

本以為他是沒見過,心下正不知是什麽情緒,卻聽那人說道:“自然見過,主子格外鐘愛這只荷包,從前日日都要戴在身上,就是近來不知道為什麽,不見他戴。”

……

看着近在咫尺的屋子,能聽到裏頭傳來杜仲和福福的聲音,顧攸寧停下步子,閉上眼睛,感受着四面八方的風,身還未冷,心卻已經開始發顫,在她的記憶中,姬朝宗一貫是驕傲的,無論是出身還是官職,他都是年輕一輩最出類拔萃的人物。

世上的女子皆愛慕他,便是那些驕傲的男子也都希望能和他交好。

這樣的人,本該倚欄笑衆生,卻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堕下凡塵,失了樂嘗了苦,可她卻還一味地以為沒了她,他只會過得更好。

寒風刮過嬌嫩的面孔,紮得她通紅的眼眶想流淚。

不遠處的軟簾已被人打起,杜仲從裏頭走了出來,看到立在寒風中,羽睫微顫的顧攸寧,他愣了下,等回過神忙迎過來,“夫人,您怎麽站在這?”

顧攸寧重新睜開眼,裏頭是一片水意。

看着杜仲驚愕、擔憂的雙眸,她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朝人搖了搖頭,“沒事。”

說完她就提步進去。

杜仲要跟上卻被她頭也不回地攔了,“我有話和你主子說,你先下去。”

還是第一次聽她有這樣的吩咐,杜仲神色呆怔,但還是止了步子,等人走進去之後,想了想還是退下了。

……

屋中姬朝宗和福福坐在軟榻上。

姬朝宗先前聽見杜仲的驚呼,這會自然擔心她發生了什麽,又因為瞧不見,心裏更是焦灼得不行,偏又口是心非慣了,不肯露于面上被人窺見,便只是撫着福福的毛,冷着嗓音說道:“你做什麽去了?不知道我餓了?”

說完也未曾聽人回答,只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總覺得她今天有些不對勁。

難不成是早上他的态度讓她傷心了?還是剛才在外頭發生了什麽事?姬朝宗擰着眉,猶豫着要不要問一句,就聽到顧攸寧問道:“姬朝宗,我給你做的荷包呢?”

手上動作一頓。

顧攸寧看着他,繼續問,“我給你做的那只荷包,你放哪裏去了?”

姬朝宗突然冷了一張臉,他也沒再撫摸福福,收回手放在膝蓋上,最後又像是遮掩情緒似的握成拳,“……扔了。”邊說邊別過頭,對着那軒窗大開的外頭,抿着唇,“早扔了。”

顧攸寧如今又怎麽會被他騙到?

她把手裏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擡步往拔步床走去,找了一會果然瞧見一只被人壓在枕頭下的荷包,那荷包因為過去太久的時間又日日被人撫摸,針腳早就不那麽細密了,就連顏色都變得陳舊不堪。

她把荷包握在手心中,轉身朝姬朝宗走去。

能看到他素日鎮定的臉上此時有些慌亂,即使強行按捺着,也能看到他不住扇動的羽睫,手更是不知道該握還是該松。

“那這是什麽?”她把手裏的荷包放到他的手上。

姬朝宗摸到那熟悉的布料,就知道是瞞不住了,臉色一變,還想遮掩,便又聽到她繼續說道:“我剛才路過洗衣處,看到那件衣裳了。”

看到他陡然變得煞白的面孔。

顧攸寧心下一澀,怪不得昨晚這個男人怎麽都不肯讓她進去,甚至為了不讓她知曉,特意留住她要她給他念書,事後又讓杜仲進來收拾……

“姬朝宗……”她啞聲開口。

男人低着頭,修長的手指緊緊握着那只荷包,他所有的僞裝都在這一刻被人剖露出來,一絲一毫都沒有隐藏。外頭寒風瑟瑟,姬朝宗不知是想為了維持他那搖搖欲墜又可笑的自尊,還是不願讓她窺見此時的面貌,他開口,聲音再無從前的鎮定,“出去。”

若放在今日之前,顧攸寧或許會如他所願。

可如今——

她看着男人微微發抖的身體,什麽也沒說,只是突然擡手抱住了她,察覺到他僵硬的身形和怔楞的面貌,顧攸寧才垂着眼眸,緩緩說道:“姬朝宗,我不會走的。”

她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臉頰去貼他修長的脖頸。

鼻間皆是沉水香,一如舊日,從未改變。

是她枉顧他的深情,只當他是無堅不摧的姬朝宗,如今她跨過歲月,看盡這一年來他的境況,常日萦繞心頭的自卑和彷徨終于慢慢散去。

她的愛人太好。

因為這一份好,所以讓她變得自卑,讓她不戰而逃,成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懦夫,可也正是因為這一份好,讓她在看到他的深情時,突然擁有了無堅不摧的盔甲。

此後她将不再畏懼,不再害怕。

她會身披盔甲站在她愛的人身邊,對抗旁人的流言蜚語,再向他奉上自己柔軟的心髒,把自己的柔軟奉于他看,只給他看。

“姬朝宗。”

她喊他的名字,在那驟然變響的風聲中,用最為清晰的聲音掃過他的耳側。

她說,“我再也不會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

好了好了,快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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