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葵微怔。
許慕七:“像沒人要的小朋友,是肚子餓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帶奶黃包包吃,爸爸親手做的,很甜。”
許葵朝許慕七腦袋上扇了一巴掌,看着力道很重,其實落下的很輕,不過一下,許葵低聲道:“哭。”
今天一天這樣是常态了,話題被許葵轉移,許慕七眨眨眼扯着嗓子開始哭。
許葵面色平淡的看着許慕七被倆個保姆給抱出去,推着輪椅去把房門反鎖了。
她是真的受不了和許慕七在一間屋了,尤其是孩子的眼睛沒摻雜任何主觀臆想,像是能穿透她的皮肉看見她現在可憐又卑賤的靈魂,多一秒都是煎熬。
晚點的時候孩子沒來,許葵也沒開鎖,坐着高凳子,目不轉睛的看大門口的方向。
深夜兩點多,餘非堂的車終于回來了。
許葵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坐上輪椅推着出去。
寂靜無人的走廊安靜一片。
許葵掃了眼,推着輪椅坐電梯下樓。
餘仲夜不會帶他去自己的傭人間,倆人一定在樓下的玻璃房,就像中午吃飯那會一樣。
餘仲夜會把許慕七放在自己對面的小凳子上,然後一勺勺的喂他吃飯。
兩口飯菜一口湯,吃完再端着碗讓他用清水漱口,随後溫柔的用圍嘴一點點的把他的嘴擦幹淨。
像許慕七是個四肢不全的腦癱。
許葵下樓,把輪椅放在了門口,悄無聲息的推開側邊的小門,站在樓下從前助理時在的玻璃房側面看。
這地有一棵橡樹,很高,能完全遮擋住許葵的身影。
餘仲夜此時就在裏面,穿着黑色的毛衣,大衣蓋在了懷裏在呼呼大睡的孩子身上。
餘仲夜抱孩子的姿勢很娴熟,手臂作枕頭,胸膛做安抱枕,另外一只手臂輕覆孩子身上,一下下的拍着,目光看向外面。
許葵看了許久,探出半個身子想叩叩玻璃。
中午時就是那樣,午睡的許慕七被餘仲夜交給傭人抱上樓,回了許葵那。
沒等身子移出去。
餘仲夜身後走近一個人。
年紀看着不算輕,從眉骨到下巴處有道不容忽視卻又不太明顯的刀疤,穿着傭人的黑色小款羽絨服,長相很秀氣,眉眼和餘仲夜有些相似。
許葵想了想,這位大約就是餘仲夜的生母了。
餘仲夜的反應突兀的打斷了許葵的想法,因為動作很快。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在他母親靠近三寸,餘仲夜看見她的一瞬間,孩子被豎抱起來,腳下踩着做支撐的板凳一腳踢了出去,直接将靠近的人隔絕的朝後退了一步。
在凳子踢過去的下一秒,餘仲夜單手捂住許慕七一側的耳朵,将他另外一只耳朵按在了肩膀,随後餘仲夜母親開始尖叫了。
玻璃隔音很好,聽不真切裏面說了什麽,許葵卻能看出她們之間的氛圍,還有餘仲夜生母臉上的表情。
秀氣的五官扭曲,手掌橫握成拳,嘴巴大開大合,明顯在歇斯底裏的尖叫。
尖叫到許慕七被按着耳朵還是吵醒了,揉揉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片刻後攬着餘仲夜的脖子嚎啕大哭。
許葵怔松。
許慕七的哭大多是裝的,這次的卻不是,是吓的。
餘仲夜彎腰拎起大衣直接蒙住了被吓到的許慕七腦袋和半個身子,大步略開那人朝門走,錯身時手腕被拽住。
許葵突然發現,餘仲夜不止避她如猛獸,也避他母親如野獸,條件反射的将孩子和他奶奶之間用板凳隔絕,更條件反射的狠狠甩開了她的手,大步近乎跑的抱着孩子就走。
許葵有些恍惚。
原來……這就是你因為孩子不愛我了的理由嗎?
餘仲夜抱着孩子到外面,腳步聲逼近,說明春眠的斥責還沒完。
餘仲夜錯身繞過巨大的橡樹進電梯間。
眼睛微錯,看見了電梯口放着的一個輪椅。
餘家就兩個坐輪椅的,一個是九十五的老頭子,剩下的就是許葵了。
這個輪椅質量差的一批,一看就是許葵。
腳步聲出了玻璃房,跟着他朝這邊來了。
餘仲夜煩的要死,掃了眼旁邊的雜物間,推門要進去。
門被稀薄的從裏面擋了擋。
餘仲夜冷笑稍縱即逝,強硬的推開了小雜物間的門,抱着孩子進去後捂住了許慕七的嘴。
不舍得訓還在哽咽的孩子,理所當然的訓面前壞成一灘爛泥的許葵:“閉嘴,敢出聲我掐死你。”
雜物間是傭人放打掃樓梯用具的地,昏暗又狹小,角落裏還放了一個到膝蓋的木頭桶,許葵自己站着本就沒剩多大的空間,又進來一個抱着孩子的餘仲夜,往後避了又避,腰不受力,直接坐了下去,臉正對着餘仲夜的下半身。
空氣突然變得稀薄,餘仲夜低頭看許葵,察覺微微有了反應,耳尖不易察覺的紅了一瞬,低聲訓:“滾遠點。”
許葵在的位置很尴尬,擦臉側臉都不是,最後憋紅了臉往後仰身子,一言不發。
門外腳步聲在雜物間頓了頓,朝外發散,沒走幾步,雜物間響起了女人的說話聲,聽不真切,但很明顯餘仲夜的母親沒走。
許慕七悶悶的喊:“爸……”
餘仲夜噓了一聲:“別說話。”
聲音很輕很溫柔,許慕七聲音小了點,過了會很小很小聲的說:“七七不舒服。”
近乎氣音,在雜物間卻很顯眼。
餘仲夜:“哪不舒服?”
“擠。”
許葵坐在木桶那,膝蓋朝前屈了幾寸,餘仲夜單手抱着孩子還捂着嘴,想要維持平衡就要把孩子抵在牆壁上。
一時間,坐着的許葵反倒是空間最大的。
餘仲夜睨了眼許葵:“起來。”
許葵扶着牆壁摸索着起身,騰出空檔的下一秒,餘仲夜彎腰把孩子放到了許葵剛才坐着的木桶那,再轉身,無處可站的許葵半個身子擠進了餘仲夜的懷裏。
雜物間安靜莫名。
餘仲夜:“往後靠點。”
“沒空了。”
許葵聲音很低,沒昨天在走廊那的張牙舞爪和嚣張跋扈,更沒保姆所說的冷若冰霜和打孩子時的心狠手辣,糯糯的,乖乖的,聲音比許慕七的氣音還要輕。
真的很像很像從前滿心滿眼全是他的小葵花。
餘仲夜眼圈冷不丁就紅了,濃郁的煩悶像三月急速聚攏的烏雲一般,層疊不屈的壓在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