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周舟和秦斂去吃飯,她竭力要自己不要表現出一點心不在焉的樣子,當然事實也如此,她并不走神,只是另有所想,總是怕說錯什麽,暴露出不相幹的人。
陳楚郅來的不是時候。周舟難以概述他們之間到底算怎樣,陳楚郅問過,無論當時還是現在,她都不能回答。不要做令自己為難的事情,也不要回答令自己為難的問題。
秦斂看她對自己夾過去的一塊叉燒肉無動于衷,平靜問道:“怎麽了?”
周舟額上浮出一絲冷汗,她看到碗裏的菜,承下它,然後抽了張紙巾,“這裏有點熱,我吃好了。”
秦斂點點頭,在周舟含着柔情的眼光下又吃了一會,才放下筷子。
時間差不多了,周舟叫他晚上再過來搬箱子,她獨自回到店裏。
到店裏,周舟才算是真正松下一口氣,但還不待她冷靜,便看見收銀臺之後站起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周舟被吓到,她有些生氣道:“你怎麽還不走!”
陳楚郅被她的話問得有些懵,不敢委屈強挂着笑道:“你把門鎖了。”
挂在玻璃門外的鎖,裏面的人無法打開,周舟自知不占理,但還是瞪了他一眼,畢竟是他未經允許的突然造訪才有了這麽丢人的一出。
周舟沒好氣道:“以後不要來了。”
陳楚郅問:“是不是要到期了,要退租?”
她沉沉應一聲,算是回應了“是。”
陳楚郅立馬知道這間鋪子原來并不是秦斂名下的不動産。這絲毫不影響他對于秦斂資産的判斷,但莫名讓他覺得舒坦。
周舟往門外看了看,催促他:“快走。”
陳楚郅慢悠悠地,很沉得住氣,不理會她的指令,他指向她右耳邊。周舟在他的目光下伸手摸了摸,空蕩蕩的耳垂。
陳楚郅才走近,扮演一個魔術師,拳頭舒展開來,在她眼下松開,露出一枚耳釘。
“掉在那邊的地上。”她擡眼看試衣間的門,大概是和喻思涵玩換裝游戲的時候丢在那裏的。
“哦。”周走從他手心裏拈起自己的東西,并再次催促:“你走不走。”
秦斂已經回公司了,但她還是不希望陳楚郅留在這裏。
陳楚郅點頭,又指了指收銀臺,在她不耐煩并不解的目光裏緩緩離開。
确認他消失,周舟才放心地關上門。她往收銀臺的高桌上看去,那裏躺着一只小狗的毛氈挂件,穿着小馬甲,活氣神現。小狗的樣子正是陳楚郅收編的小白。舟舟拿起來看了看,發現小馬甲竟可以脫去,她用手指扒拉一番,看見衣服內部粗糙的幾個字母,CCZ。
周舟丢開毛氈小狗。
陳楚郅在彩虹廣場晃蕩了幾圈,他甚至還想去地下停車也晃蕩幾圈。但這念頭一冒出來,他便幡然醒悟,沖動是魔鬼。轉念又聰明起來,秦斂一定早離開了,離開得幹幹淨淨,即使真去地下停車場他也遇不見。
不要幼稚。陳楚郅在心底勸自己。
手機響起一聲消息提示音,是表妹的回複。
“哥,這個是Tiffany的耳飾啦,很有名的。”表妹回複的是陳楚郅發過去的一張圖片,他撿到的那只耳釘,像一個笑臉,第一眼看覺得是被人撕着嘴角被迫地笑,再看又覺得像帶着酒窩發自內心地笑。
反正是笑。而且周舟很喜歡。他觀察得仔細,她的耳朵甚少空着,這種笑容的耳釘出現過許多次,銀色的、金色的、玫瑰金色的、鑲鑽的。
陳楚郅問表妹:“這種微笑款式的耳釘是不是有很多種?”
過了一會,表妹甩來幾張圖片,并一個門店地址,“你自己看吧,好像有好幾種。”
陳楚郅回道:“謝謝。”
表妹在線吃瓜,一口氣發了幾張看好戲的表情包。
陳楚郅沒有多說什麽,用幾個哈哈哈輕輕帶過。
今日秦斂照例下班得很早,先到彩虹廣場接人,做苦力搬箱子。回去的路上,放在扶手箱的手機震動幾聲,副駕駛的周舟聽到動靜,轉頭問他:“怎麽不接?”
秦斂目不斜視:“工作上的事情吧,下周再說。”
周舟覺得這話實在不像是他會說的,但低頭想了一想,也沒有再管手邊的嗡嗡聲。
回家之後,秦斂的手機又震動了幾次,秦斂多是看都不看,直接挂斷,直到他忍無可忍,皺着眉頭在屏幕上點點劃劃,周舟湊頭去看,他在拉黑。
是誰呢。秦斂沒有解釋,只是說:“未知的騷擾電話。”
“哦。”
“明天想做什麽,可以陪你一整天。”
周舟道:“太好了,就在家吧。”
從秦斂出差回來的這兩天,他有許多和從前不一樣的地方,他既溫柔又刻薄,既慷概又計較,當然,也許這些都是周舟的錯覺,他一無改變,他們在這兩天相處得很好。周舟貼着他睡的時候,又感受到那種矛盾的不對勁。
各有心事。關燈了很久,周舟也沒有睡着,她從秦斂刻意沉默的呼吸裏察覺他僞飾的清醒。
周舟的手指走上他的胸膛,“睡不着。”
過了幾分鐘,秦斂慢吞吞道:“嗯。”
又過了幾分鐘,周舟福至心靈,對被他拒接的電話有了一個無比具象的猜測,她問:“是不是……”她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裏思索對于那個人的稱呼,是公式化的客氣的“你父親”還是直接用姓名指代,最終她選擇後者,“秦正松打電話給你?”
秦斂不再壓抑他有點煩躁的呼吸,“是。”只能是他,在第一次看到某個沒有備注且本地歸屬地的號碼後,秦斂就篤定。後來一個跟一個的陌生號碼,秦斂拉黑一個,秦正松轉而用別的號碼打,他那樣一個沒有耐心的人,卻在聯系他這件事情上算得上是煞費苦心。只能是他。
秦斂其實有點驚訝,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周舟竟能猜得這樣快,又這樣準。
周舟有點忐忑:“他找你什麽事情?”
秦斂從她的話裏感受到一絲害怕,可秦正松明明跟她無牽扯,他們兩個是陌生人,純靠他來連接,秦斂安撫她:“不知道,跟咱們無關。”
“你一個電話都沒接嗎?”
“不接。”對于遠在國外的母親,秦斂尚能逢年過節主動發消息并轉賬慰問,雖然她除了今年過年時候回複了兩個字外,過往幾年沒有給他任何只言片語。但是秦正松,秦斂從不願意見他,也不願意和他說話。
“秦斂……”周舟在心裏敲鼓要不要幹脆直接告訴他好了,清醒樂觀的時候,周舟覺得秦斂即使和秦正松有一樣的想法,那又怎樣呢?關起門,他們兩個可以說私房話,有商有量,秦斂不會□□到非要不可吧。可是、可是,這兩天太像試探和敲打,即使她刻意只讓自己沉浸在溫馨裏,但忽視不掉的一縷反常又讓她退縮了。
秦斂道:“別多想,睡吧。”
秦斂總覺在秦正松這一次突然聯系他的事上,周舟有點敏感。他們剛結婚的時候,秦正松甚至還在他們搬家前堵過一次人,那時候周舟淡淡的,漠不關心地與他一條線,只退不問。
但不管怎樣,秦斂打定主意不會理秦正松。
但是,兩天後,秦斂就被迫見到了秦正松,在公司的寫字樓附近。他打算午間吃飯休息的時間,去附近私房店買一份周舟點名要的豆乳盒子,然後和她在私房店附近的蘇幫菜館直接見面,一塊吃個午飯。
正是他沒有從停車場進出,讓秦正松找到了機會。
秦斂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男人,他放慢了步伐,但秦正松已經朝他進攻了。秦正松看出他腳上的猶豫,加速迎過來,要擋住他改道的身影,“秦斂。”
秦斂冷冷地看着秦正松一步一步走近,他從面前這個有些蒼老的人臉上看到了跟自己有些相似的眉毛,心裏湧出一些暴躁的恨意,秦斂不加掩飾地把心思寫在臉上。
“你怎麽來了?”
秦正松的眉心擰緊,嚴厲道:“我是你父親。我為什麽不能來?”
秦斂在心裏嘲諷了一下從秦正松嘴裏說出的“父親”兩個字,他面上的漠不關心和厭倦更甚,這讓秦正松愈冒火氣,但他不得不說正事。
秦正松道:“你不用用這種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我總歸是你父親,要關心你的人生。——怎麽樣了?有結果嗎?”
秦斂被他問得一頭霧水,不知秦正松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不關心他的話,但下意識露出的一瞬困惑被與他面對面、距離極近的秦正松捕捉到了。
父子兩個都是一樣高大挺拔的身材,一樣飛揚走勢的濃眉,顏色相近的正裝。只是秦斂捏緊了拳頭。
秦正松露出得逞的痛快,用一種早猜到的語氣道:“看來你一點也不知道,不枉我親自來一趟。”
說什麽?他會說什麽呢?他想起那兩個令他心碎受傷又難堪的字眼。可是他,秦正松,憑什麽呢?他有什麽資格在這說這些話。對,他是最沒有資格的人。
秦斂的心沉下來,他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秦正松才舒展了一點的眉頭又擰緊,他凝視面前男人的黑沉沉的雙眼:“你自己的事?我認為,這是整個家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