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爸, 小雨也是心疼您身體，不是？”
屏風後的沈雲鹿擡擡眉梢。
小雨，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朵嬌豔的海棠花, 一身旗袍，長指繞杯, 說不上的優雅妩媚。
她下意識地看向林辭琛，莫名的醋意湧現, 嗓子頓生癢意，不受控地輕咳出聲, 僵冷的指骨攥緊林辭琛溫熱的掌心，以此來勉強支撐搖搖欲墜的身子。
林辭琛趕忙輕拍她的後背，在他的執意要求下, 沈雲鹿并沒有穿禮服，而是穿了一件薄T, 肩頭披着他的外套, 但是掌心中她的體溫還是冰的彷如泡在涼水裏。
他握着她那一雙小手，放在嘴邊輕輕哈着氣，時不時用手搓一搓,
“裏面空調低, 再忍忍, 送完壽禮, 我們就回去。”
發現她不說話，擡起頭，卻發現她一張蒼白的小臉暈着一抹薄緋，羞赧地低垂着腦袋。
林辭琛知道她臉皮厚, 不會輕易害羞, 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頭。
不知何時, 他媽媽拉着他岳母，此時一臉姨母笑地站在身旁。
“媽，你來了……”
沈雲鹿試圖拽回手，卻被人鉗住，拔不出來，只能維持着一副暧昧的模樣，打了招呼。
“誰在門口嘀嘀咕咕！”
裏面忽然傳來中年男人的叱喝。
沈雲鹿身體一僵，回望一眼林辭琛，看見他嘴角勾出的好看笑弧，慌張的情緒霎時間煙消雲散。
她緩步從屏風裏走出來，無意間瞥見林母淩厲的眼神，正巧落在好似呆鹌鹑般的林父身上，不禁偷偷嘴角上翹。
林爸爸想着禍水東引，沒想到禍水沒引走，還引來萬丈雷霆。
沈雲鹿弓了弓身子，大大方方喊了人，“爺爺，爸爸，林小叔……”
聲音雖然有點啞，但奶聲奶氣，像是小貓挂着倒刺的舌尖舔舐着掌心，酥酥麻麻。
“鹿鹿啊，來爺爺這。”
林老爺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她過來。
見林辭琛想要開口拒絕，沈雲鹿先一步撒嬌道：“爺爺不是我不過去，你看你孫兒，他拽着我不放。”
“你天天霸着也就算了，我老爺子就想看一會還不行嘛！”
林辭琛還想說什麽，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小臉，胭脂水粉強堆出的生機活力。
他就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凝起着不放心，耳邊突然傳來她細如蚊蠅的聲音，
“沒事噠，也就一會會。”
他輕“嗯”一聲，松開手，指骨微曲，碰觸到她殘留的餘溫，眼眸裏閃爍着憂色。
被他放開後，沈雲鹿乖巧地坐在林老爺子身旁，抱着他的胳膊，将腦袋貼在他身上，眉眼彎彎，“過生日怎麽能生氣呢，不氣不氣，咱不跟他們計較。”
林老爺子輕摸着她的頭，剛觸及，動作頓了頓，略微吃驚地望了眼林辭琛，看到孫子眼底的擔憂，心中了然，繼續輕拍着，
“爺爺喜靜，你小叔還要大辦，你看來了這麽多人……”
想到以前能在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老爺子，竟然晚年變成社恐，沈雲鹿不自覺地笑笑，
“大辦有大辦的好處，您想想看，你多久沒找你的小夥伴玩啦？”
“誰要跟他們唠嗑，”林老爺子皺起眉，似是想到什麽不開心的，“談了大半輩子生意，跟他們聊天還不如去花園下棋。”
“一會讓阿琛去喊你幾個小夥伴和你下棋，你就坐在包間裏哪也不去，應酬的事，”沈雲鹿翹手一指，朝着林辭琛眨巴一下眼睛，“讓阿琛全管。”
林老爺子哈哈大笑起來，彎着眉眼看着眼前撒嬌甩活的小姑娘，不禁又想到去世的老伴，她親手養大的女孩子正如她一樣，矜嬌地像只高傲的小天鵝，随即話鋒一轉，
“鹿鹿沒給爺爺帶禮物嗎？”
沈雲鹿将手躲在身後，然後探出兩個小粉拳，“猜猜在哪個手裏？”
她的手很小，皮膚白皙透着隐隐的病态，右手攥得緊緊的，但卻比左手大了一圈。
林老爺子擡擡眉梢，布滿皺紋的指骨微曲着，正想指向左手，淡淡一笑，又指向旁邊，
“我猜在這個手裏。”
果然，松開是空的。
“老爺子我猜錯了，再猜一次。”
沈雲鹿雙手在背後又是一陣倒騰，“猜猜，哪一個？”
“鹿鹿想讓爺爺選哪個？”
“要您猜，說出來多沒意思。”沈雲鹿嘴上雖是這麽說，但是那雙小鹿眼眨巴着，卻向左邊瘋狂示意。
林老爺子摸着下巴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終于下定決心，“那就左邊。”
她緩緩松開左手，果然一枚精雕的玉扳指躺在掌心裏，沈雲鹿歪着頭，滿臉不可思議，“答對啦！”
“你跟你奶奶一樣古靈精怪。”
林老爺子拿起玉扳指慢文斯理地戴在拇指上，尺寸剛剛好。
難怪這小姑娘老早之前回老宅，要跟他绾花繩，原來是為了備壽禮，真是有心了。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扳指的花紋，“鹿鹿的技藝又進步了。”
“爺爺喜歡就好。”
沈雲鹿說完話，肩頭聳動，輕咳幾聲。
林老爺子眸光一斂，看向站着的幾人，拐棍又往地上一杵，“一群人呆在老爺子這幹嘛！外面賓客不要招待嗎？！”
“那爸，我跟阿縛先出去了。”林天恒微微颔首，額上豆大的汗珠十分顯眼。
林老爺子沒好氣地扔給他一塊帕子，悶哼一聲，“沒一點老大的樣子。”
沈雲鹿則是看向林父身側那個年輕的男人，就算是被罵的狗血噴頭，臉上依舊是和藹可親的笑容，不禁讓她對這個素未蒙面林小叔多出幾分佩服。
幾人作鳥獸散，只有林辭琛還在原地，沈雲鹿起身攬起他的胳膊，俏聲說：“爺爺您等會，我跟阿琛幫您去喊裴爺爺他們。”
“沒事的，辭琛啊，送鹿鹿回去吧。”
“哈，我沒事啊！”
林老爺子瞪了林辭琛一眼，沒好氣地說：“她不懂，你也不懂嗎？發情期帶着她來這種場合！”
“爺爺，我不是……”
但話未說完，便被林辭琛打斷，“我這就帶她離開。”
說罷，拉着沈雲鹿就往外走。
出了廳外，他們還沒走幾步，就被林父叫住。
“辭琛，來。”
林辭琛頓住步子，眉宇間情緒略沉，但也不好駁了林父面子，牽着沈雲鹿走到他身側，“爸，什麽事？”
“這樣的，那邊有幾個……”林父瞥了眼身側，努了努嘴，“你也知道你爹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
順着目光望去，确實是幾個談笑風生的中年人，林辭琛知道那是幾個難纏的老狐貍，他爸在他們面前只會被啃得骨頭渣都不剩。
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向身側的沈雲鹿，壓低聲音，
“我讓阮風送你回去。”
“沒事，沒事，我在這等等你，想跟你一起回去。”沈雲鹿攢着他的小指撒着嬌。
“那好吧，你呆一會，我馬上回來。”
見他離開，沈雲鹿也尋了個僻靜角落，小口小口喝着熱果汁，想要刷刷手機，但突然想到自從落水後，一直沒配新手機。
只能無聊地把玩着手裏的叉子。
“怎麽一個人？”
身後忽然傳來溫柔的聲音，像山間清爽的風，輕輕拂過耳畔。
沈雲鹿下意識扭頭，細碎的光灑在他金絲框鏡片上折射出旖旎的光暈，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儒雅筆挺的西裝襯的他皮膚冷白。
似是察覺到沈雲鹿的視線，林小叔勻稱指骨下意識地理了理領口，緩聲道：
“我可以坐坐嗎？”
“當然可以，小叔叔。”
男人淡笑着，落坐在她對面，沈雲鹿這才看清他的五官，他的五官除了一雙眸子，都與林辭琛出奇的相似。
只不過他一對眯眯眼，嘴角總是挂着若有若無的弧度，周身似是布着柔和的輝光，不似林辭琛那般淩厲倨傲，所以才讓她一開始沒發現他們的相似。
“鹿鹿是吧？我們還是第一次見，我叫林縛嶼。”
“小叔叔，我叫沈雲鹿。”
“經常聽老爺子念叨你，今天一見确實很可愛。”
“小叔叔也很好看。”
客套的寒暄，讓沈雲鹿提不起興趣，只能低着頭，盯着果汁表面浮現出對方的倒影。
輕輕一吹，男人的倒影緩緩皺起，發覺他側着頭，沈雲鹿擡眸望去。
不遠處林辭琛整跟幾位來賓寒暄，旁邊站着身穿薄旗袍的穆雨，旗袍是白色的，繡着幾朵淡黃色小花，低調而有內涵，仿佛是朵盛開的白玉蘭花，時而掩嘴輕笑，時而傾身聆聽林辭琛的吩咐，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清淡的薄香。
沈雲鹿看的出神，那一刻，她甚至覺得二人很般配。
“之前，我一直以為那姑娘是你。”
她緩緩回神，輕“嗯”一聲，“穆雨她确實很優秀。”
“不過沒關系，辭琛喜歡的是你。”
沈雲鹿扭過頭，望向林小叔，甜甜一笑，“是的，他很喜歡我，我也很愛他。”
“聽聞過，”林縛嶼端起紅酒杯，抿了口，“之前就聽說過，你小時候出了次車禍，他呆在醫院幾天幾夜沒合眼，後來腿上還落下病，今天看你活蹦亂跳的，想必恢複的很好。”
聞言，沈雲鹿握緊了手中的玻璃杯，指骨泛起白色，她含笑擡眸，“小叔叔記錯了，那個不是我。”
“啊？不是你？我一直在國外，不太清楚，抱歉抱歉。”
林縛嶼尴尬地笑了笑，舉起酒杯，“我自罰一杯。”
喝完之後，再次斟滿，視線繞過中間的花瓶，落至空着的高腳杯，“要來點嗎？”
“嗯，”
沈雲鹿指尖夾在杯柄，往前一推，但目光一直停留在談笑風生的穆雨身上，
“小叔叔，辭琛跟她關系很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