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80 章 肚痛帖

肚痛帖

“王先生,某姓梅,師姊弟他們常喚阿绮。日前帶着手下一班小弟子在平邑與人慶壽,逗留了半月,正要唱完一時無有着落,打算往洛陽去,便收到了師姊捎來的信。師姊說雇主王先生大方,為人也有禮,是個極好的活計,若不是她們出來太久也舍不得走了,但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将這好活計搭給我了。”

他雖是唱曲子的,不扮上倒沒有一點兒脂粉味,衣裳也很樸素,像個尋常年輕郎君,只是模樣極好,身量纖挑眉目含情,瞧着不是庸人,說話倒幹脆利落,聽着很悅耳。

梅绮遞上名帖,又指了指身後的簍子笑道:“我們也是打外地來,沒有越州的禮可送,路上見這簍蝦蟹新鮮便買了下來,請十八娘不要嫌這拜禮太随意。”

十八娘這個毛病…咳,她趕忙回神收下梅绮遞來的帖子,點頭道:“自然不會,日後便請梅郎君費心了,不知來了多少人,你師姊她們住的地方可還夠?”

梅绮笑道:“盡夠了,不過師姊她們還在拾掇箱籠,我倒忘了問她們到底哪日搬走。”

“應當快了,你且先等一等,待我喚人來給你先安置個住處,等她們搬走再……”

人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雖都在江南,他們越州人說話比江都人軟和呢,果然是離吳地近,人說吳侬軟語,真是誠不欺她…

十八娘正心裏胡思亂想着,要取了錢給侍人送梅绮離開,卻忽聽身後人一聲:

“王知,安置什麽住處?”

她吓了一跳,趕忙回頭,可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緩了一緩還沒開口,梅绮竟然先道:“這位是,可是十八娘的兄長麽?”

十八娘正要解釋,吳虞竟挑起眼十分和善笑道,“是。”

梅绮趕忙行禮,卻見這位“阿兄”站到了十八娘身邊,十分自然替她整下袖口,又捏了下她的手腕道:“說完早些屋裏來吃飯,再放都冷了。”

十八娘不知道吳虞為什麽要應,可對他的小動作也沒覺得不對,那梅绮卻看了表情驟然一僵,便急匆匆:“王先生,我…我這便先走了。”

等他走好遠了十八娘才反應過來,可不是嘛!那些動作雖不多親密,卻哪裏是兄長能做的,尤其還如此平常随意!

不過她表兄不在家是青州人都知道的事,而吳虞的模樣也許多人見過了,梅绮應當很快便知道真像。

她倒沒有生氣,反而看了吳虞一眼,嗤道:“很有手段啊吳郎君。”

吳虞倒頗有些得意,“過獎。”

晚上十八娘便讓廚娘把梅绮送的那籃子蟹蒸了,吃完了正餐便專門摟了一大屜放在屋裏,拿着小剪刀小剔子咔吱咔吱剝殼兒。

好不容易陳嬢嬢沒在,沒人管她,這回可一定得吃個夠。

“吃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吳虞在一邊兒沉着臉假裝看書,時不時瞄她一眼,她便舉起只剝開了的蟹鉗來在吳虞眼前晃一晃問:“好香吶,嘗嘗麽。”

吳虞冷言冷語道:“哼,這不就是披甲的海蜘蛛和披甲的海蜈蚣。”

“怪不得叫蝦兵蟹将而不是魚将,說來它們還是你的同行呢,怪不得你不忍心吃它們。”十八娘恍然大悟,說着她又去扯扯吳虞的袖子:“哎呀,你的殼呢?”

可看着吳虞真要忍不住收拾她了,她便把蟹肉又遞到他嘴邊道:“嘗嘗麽,真的好吃。”

如此吳虞哪裏還有脾氣,乖乖張口吃下去,她又低頭去剝殼,認認真真道:“以前沒吃過什麽好東西吧,總是吃泔水了,總要吃點好的才不虧麽。”

他雖生在爛泥坑子裏,可活得不僅僅是窮,甚至沒過過尋常人家一日三餐柴米油鹽的日子。小時被賣到去放羊時是和旁的部曲家奴吃大鍋飯,又被賣到去唱曲時是和曲班的人吃大鍋飯,到軍中更不必說了,翻菜的鏟子比種地的鍬還大一圈,那東西說是泔水倒一點不冤枉。

本來吳虞是真吃不慣這海味的,到口中只覺腥得沖,可聽她嘀嘀咕咕說這些話,只覺得像咬了蓬松甜軟的綿蜜,心口都塌了一塊下去。

見他不出聲,十八娘卻捧着臉仔細擡頭打量他,問:“不好吃?”

吳虞回過神,卻見她美滋滋搓手:“你不喜歡便不怪我吃獨食呀。”

她是真會折磨人的。

可到底被管了這麽多年,雖陳嬢嬢不在,十八娘仍是心虛和做賊一樣,如被外祖母知道也一定是不允的,可怎麽越偷偷摸摸越香?

直把這一屜都吃完了,她才舔了舔指尖滿足了,還央吳虞把這堆殼丢了出去。

看着吳虞替她“銷贓”回來,十八娘才放下心,去更衣梳洗了還把手用香葉洗了兩遍,直到沒一點兒味道才回榻上來,擺好了枕屏放好了紗簾。

可才吃完東西肚子還有些撐,她睡不着便去折騰吳虞說話,吳虞給她亂七八糟講,聽得她感覺克化些了,人也困了,窩了窩枕頭正要睡,卻突然覺得肚子裏狠狠擰了一下。

正好吳虞說什麽妖怪,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吓得聲都小了:“吳虞,這個蟹将軍好像在我肚子裏活了……”

吳虞還以為她又是在裝,正看笑話卻見她額頭上都滲了汗珠出來,吓得一把摟過她手捂在她心口下的肚子上:“可是這兒?”

她緊緊皺眉哼了聲,連這聲音都微微發顫,吳虞直接拎起衣裳便要出去,十八娘卻拽住他哼唧:“別去,你去了人家就都知道我是貪嘴吃多了蟹才肚子疼的了,多丢臉,我先喝碗熱水試試。”

“胡說,什麽時候還瞎要面子。”吳虞不管她便要給她穿衣裳,可她又執拗不肯動,也只好去給她倒了碗熱水,可不想一喝下去,肚子裏冷熱交織,更疼了,連話都說不出了。

吳虞也沒工夫埋怨她任性,便趕忙出來與守門的侍人道:“十八娘病了,快去請個大夫來!”

可這縣裏哪像洛陽,有各類服侍者随時為達官貴人等待傳喚,大舅舅家也沒長期病人,并沒有養大夫。

侍人便道:“可嚴重麽?咱們縣裏沒什麽好大夫,平日家裏人病了也都是到州府請的。”

吳虞急道:“不管什麽先請個來,瞧瞧是什麽病。”

一會兒侍人竟急忙回來道:“正經的醫館只兩家,今夜大夫都沒在,剩下的都是些赤腳醫,醫術說不準,只怕碰個不好的誤診。”

如此只能去州府了,可一來一回實在太慢,吳虞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直接回屋将十八娘裹上外衣抱到車上,駕車往州府裏來。

只幸而夜裏車少路上也平坦,一時便到了州府守衛跟前,他們也認得吳虞未敢阻攔放了行,主街上便有幾家仍點着燈籠的客舍和醫館。

來到醫館吳虞直接推門進來,“快去把你家大夫請來。”

這守門小童竟打着哈欠敷衍道:“大夫不在家,明日請早。”

若不在家他還守什麽門?吳虞懶得跟一小屁孩啰嗦,直接拿出一把錢扔在桌上,喝道:“快去!”

這回這藥童不困了,抓起一把錢揣懷裏便向裏間跑,不多時才從裏頭出來個正穿衣裳的大夫,藥童還跟着喋喋不休:“師父!我瞧這是個有錢的主,咱們快着些,可別惹了他生氣。”

見這師徒從屋裏出來,吳虞才轉身去把十八娘自車裏抱出來,放在醫館的榻上,大夫只看她一眼,手指在手腕上一搭便道:“這是中毒了。”

十八娘吓得手一抖便掉了眼淚,急忙問:“啊?致命嗎,還能解嗎?”

大夫見她這樣竟笑了:“人家小娘子病了都是家人最着急,還頭回見自己這麽怕死的。放心吧,死不了。”

大夫又看了看她的指尖,探了探頸側,皆無異常竟了然道:“今日可吃了什麽野菜?像是中斷腸草之毒,每年春日都常有摘野菜誤食中毒而死。可現在是秋日啊,是哪裏吃到的?”

吳虞道:“并沒吃過野菜,她吃的東西家裏旁人也吃了,皆無事。只是吃了幾只蟹旁人未食。”

“應當便是它了,可能是有人采香草時誤将斷腸草摻了進去,曬幹後便更分辨不出了,且這斷腸草不僅不苦,還有淡淡甜味,嘗也很難嘗出。不過作為香料一般放得少,不至于吃死人,倒是會難受一陣子。”

“不致死可會損傷身體?”

大夫搖頭:“這倒不會,不過這毒沒有解藥,只能等它慢慢散去,吃藥也只是舒緩腸胃。”

“無妨,勞大夫去抓藥,錢都好說。”

大夫一聽這話高興了,趕忙吩咐藥童去開藥櫃。

吳虞這才應下将她又抱到裏間的榻上躺好,杵在榻邊長長舒了一口氣。

十八娘看他模樣有些心虛,小聲道:“吓得我肚子都沒那麽疼了。”

還有心思玩笑!

可到底疼在她身上,吳虞哪裏還能說出怪她的話,便擡手又替她揉揉肚子:“他們既然想下毒,定不是一次不中便收手,若不是你今日吃了,他們還會伺機下到它處,便是全都得中毒了。”

十八娘聽了倒越委屈起來:“本來還以為是我色令智昏又貪嘴,沒想到只是倒黴。”

“什麽色令智昏?”吳虞手一頓。

她趕忙拽住他的手支吾:“沒…沒什麽。我是說既然是他親自送來的蟹應當不敢明目張膽下毒,可被利用也到底是間接害了我。”

吳虞沒好氣瞥了她一眼,還好這藥不難熬,一晌那藥童便将藥送了來,他接過來喂她喝下去,可也是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肚子裏消停了一點兒,又累又困得迷迷糊糊蹭在他手邊睡去。

這一番折騰也天亮了,吳虞趁她睡沉便交代了大夫兩句,獨自往回栖霞的方向溜達,果然看守的衛兵一下便攔住:“吳防禦,知州說州府昨夜出了些事,不許官員及家眷輕易走動,還請吳防禦與夫人回州府給留的官邸住。”

報意思啊寶們寫到轉折突然對以前寫的不滿意了有點卡,後面還會正常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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