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146 章 蘭亭序

蘭亭序

十八娘昏昏沉沉合眼,只覺睡了長長的一覺,午後被光晃醒,一醒來還覺得渾身骨頭疼,吳虞俯身下來替她擦了擦臉,輕聲問她:“還疼不疼?”

她癟嘴點點頭,吳虞小心把她抱起來,往她嘴裏塞了塊蜜饧,她卻舔了舔嘴兒便眼巴巴看着桌上的肉。

吳虞便笑她,喂她吃肉,她自己接過來把一碗肉羹吃光,吳虞在旁邊端碗擦嘴,陳嬢嬢抱着被子卷過來,十八娘喝了口茶傻乎乎問:“嬢嬢你抱個被子幹什麽。”

陳嬢嬢無奈:“什麽被子!你們倆都把我們果兒給忘了。”

她這才想起來她是生了個孩子,陳嬢嬢便把被子整理好遞過來,可她一看吓了一跳,脫口道:“還真像個小耗子。”

“什麽耗子!”陳嬢嬢狠狠瞪他們一眼又笑,把娃娃遞過來,她卻吓得往後一躲,“這麽小,我怕碰壞了。”

陳嬢嬢又笑:“個頭是小了些,可嬢嬢瞧了,長得也很好,太大了也折騰人,我們小小娘知道心疼人。”

說着陳嬢嬢便把松果兒塞到了吳虞手裏,可到了吳虞手裏顯得更小了,就那麽一丁點兒大,剛吃飽正在乖乖睡覺,

只是昏昏沉沉之間感覺別人替她收拾幹淨了身體,給她換了衣裳,吳虞把她抱起來換了被弄髒的被褥。

好好睡了一大覺,雖身上還疼,卻還是輕松許多了,只是聞見了香味兒,便覺得帶着薄繭的手輕輕撫在她臉上,又俯下身來抱住她,嘴裏被塞了一枚蜜梅丸。

她這才睜開眼,吳虞笑了笑又問她:“還疼不疼?”

“哪好那麽快…”她癟嘴點點頭,擡手摟在他肩上被他單手托着腰抱起來,他另一手指了指桌上都用熱水溫着的一盞盞羹湯吃食,逗她:“客官瞧瞧吃哪個?”

她嗤一聲笑出來,卻不甚又疼得皺眉,吳虞便趕忙按住不敢再逗她,捏了一盞清雞湯,吹了一口遞到她嘴邊,她低頭深深喝了一大口,卻是擡頭道:“這也太清湯寡水的,我想吃肉…”

吳虞樂了,便又去讓人端來一碗葵花大斬肉,炖得爛乎乎,用勺子舀下去彈韌,吃到口中又是軟密的。

他們倆這正吃得高興,陳嬢嬢和許嬢嬢兩個歡喜得什麽似的,手裏還托着團被子。

十八娘便有些納悶道:“嬢嬢,你抱着被子幹什麽?”

把陳嬢嬢都給氣樂了:“什麽被子!這不是嬢嬢聽見你醒了急着把我們果兒抱來!”

她這才愣愣想起來,遭這麽一茬罪是生了個孩子。

陳嬢嬢打開最外層的被子又抱個小布包出來,牙白綢子的小襁褓裏是紅紅小小的一團,臉蛋兒不過手心大,小爪握成小拳舉在腦袋旁,正閉着眼睡着。

她扒着小被子邊瞧了眼,卻有些驚慌道:“怎麽真像個小耗子……”

“瞎說,什麽小耗子,我們小娘子明明這麽俊。”陳嬢嬢氣得瞥她,卻要把娃塞她懷裏,可她看着這麽小吓得往後一躲,吳虞便順手接了過去。

娃兒一到他手裏便顯得更小了,可他卻并不算無措,雖生疏倒也還算穩當,像是練過似的。

看她驚訝的眼色,他便把娃托到她面前晃一晃顯擺道:“厲害罷,用枕頭偷着練了倆月了。”

可之前也沒瞧出來他這麽稀罕,打接過娃嘴角就沒放下來過,美滋滋的模樣都從眉梢藏不住了。一邊兒低頭瞧着娃問陳嬢嬢:“你家菱角兒小時候是不是便這模樣。”

陳嬢嬢便笑:“我家菱角兒這麽小時我還沒去她院裏呢,不過去賀喜時也見了,可不就是差不多,一生下來就俊極了乖極了,見了的都誇。”

只是可惜呢別人都誇但父母反而是最不待見她的,陳嬢嬢說着也是笑了笑,十八娘伸出指尖去輕輕碰了碰松果兒的小手,卻被她一把握住。

這小手軟軟的熱熱的,這樣脆弱又有力氣,小小的臉蛋兒竟往她這邊蹭了蹭,她竟也忽覺出這小耗子有了那麽一絲可愛來……

還不等多一會兒小嘴兒哇一聲大哭起來,一掀開,拉了一被子。

果然娃娃可愛有一瞬,難纏還有九成。雖家裏照看的人多用不着她動手,可陳嬢嬢說,生了娃一個月不能出門,按鄉下的說法也不能梳洗。不過也是怕産婦着涼,屋裏圍得嚴實暖和些,倒也沒妨礙。

松果兒便被許嬢嬢抱下去換尿布,陳嬢嬢則喚人擡了熱水和圍屏上來,替她洗了頭發又就着爐子的熱氣烤幹,然後用塊巾子将頭發包了起來,便又下去喚人替她炖補藥。

拿着鏡子照了照,卻總覺得有些怪,吳虞湊過來扯了扯,對着鏡子笑話她:“好像個蘑菇。”

她氣得按着他在頭上綁了朵花才放過他。

可陳嬢嬢還說了,不能出屋還不夠的,還不能看書紙,怕熬壞了眼睛,不能寫字,怕磨壞了手腕,剩下的也就是吃和睡,然後看着他們擺弄松果兒。可天天和他們待在一起,也沒什麽新鮮話說,兩日便沒耐煩了。

可她又不想讓那些不熟的人來探望,還得打起精神應付。

這日她正無聊得看吳虞抱着松果兒在地上走來走去哄睡覺,愁的不知後面漫長日子如何應對,便忽聽遠遠便有人在院子裏喊:“小呆子!我來看你了!”

十六娘提提踏踏便進了屋,只鬥篷脫了便在她臉上揉了兩把。她一時哽咽着眼淚噼裏啪啦掉了下來,十六娘卻只笑:“哎呦哎呦,可不敢哭,一會兒陳嬢嬢可要來打我呢。”

“瞧着可還好,不像吃虧的。”

那邊吳虞也得乖乖跟着喚十六姨,見外頭還有順路送十六娘來的道觀裏的真人,便把松果兒放下去見了。

十六娘去脫下外衣洗了手,直接上了榻,抱起小松果兒逗了逗卻問她:“可休養好了?還疼不疼?”

十八娘皺眉點點頭,又道:“旁的還好,可陳嬢嬢什麽都不讓我做,又與他們沒話說了,正愁着無趣兒呢。”

“哦呦可別這麽說,有人聽見怕不高興。”十六娘打趣兩句,那邊陳嬢嬢笑着讓人上了熱蜜茶來問:“十六娘是打哪兒來,送你來的瞧着是個道人呢。”

十六娘只應道:“嗯,是從四嬸那來。當初那幫人到了南邊把王家祖宅和産業占了,我爹不僅不抗一抗,反而還打量着那姓程的老東西沒兒子,诓我說嫁過去生個兒便光宗耀祖了。”

陳嬢嬢有些擔憂,十六娘卻一笑,繪聲繪色學道:“我便說:你直接給他做兒子不好,或直接做孫子呢!他怒極了打了我半死,幸而菱角兒知會四嬸母,四嬸母便派外頭那個道士把我接到長安,後跟着菱角兒派來的人與觀裏的人一道避難去青城山,倒也算躲過了戰亂安然無恙。

只是到底還又亂了一陣子,見着消停些來,我同四嬸母又回長安了。正經的大觀都與朝廷有來往,那人便是長安道觀來邺城辦事的,我便與四嬸母說搭個順路車來瞧菱角兒和我家小甥女。”

陳嬢嬢瞧了瞧十八娘,又有些小心問:“你四嬸母如何了?”

十六娘笑笑道:“好着呢,在觀裏官可大了。這回還特意讓人制了一件金絲織的法披來,說是給小娃娃遮在床前可擋邪祟,不過實際上她自己不大信,只是覺這貴重罷了。”

不過其實十八娘自己心裏也清楚,她母親當初大抵就是本來就不願意限于內帷,亦不願意相夫教子,可若她父親上進,她母親也可以把自己的志向假托于父親。

但偏偏父親是那樣閑散幼稚,讓她毫無辦法。

母親本來就不大願意做母親,又有些厭屋及烏,所以也不大願意親近她。時間久了或許明白不該遷怒她了,可她們之間已經生疏了,再加上一些愧疚,就更無法好好相處。

她也明白,母親就算對她不夠十足盡責,可也并不是那些賣女兒的老鸨一樣的母親。她也并沒有恨過母親,只是一碼歸一碼,或許至親無緣,也不一定非要多親近。什麽關系都是一樣,在一起高興就在一起,分開更自在些便分開,也沒什麽不好的。

說着笑一通,陳嬢嬢看十八娘沒如何,又問:“你家裏呢,如何了?”

“随他們,”十六娘無謂笑道,“那宅子在戰亂時被人又砸又搶大半毀了,他們無處可去還要來投奔我呢。哼,只是我沒理他們。”

若是小事,按陳嬢嬢的以往性子可能還勸勸,如今卻只是搖搖頭,摸摸十六娘的頭發道:“好小娘,自個兒過好便是,旁人各有各的福,各有各的孽。”

十六娘握着陳嬢嬢的手點點頭,便又拉着十八娘嘻嘻哈哈起來。十六娘其實私下裏話不多,心思比十八娘還細,只是人多時又很會說熱鬧話,

會玩兒又會說,私下裏也總別人貼心,再悶的人到十六娘這也再不覺無趣的。十八娘也舍不得她走,撒嬌留她到過完了新年。

直到過完了十五,那送十六娘來的道士遞帖子來拜訪,因時間久了十八娘也恢複得好好的了,便說親自設小宴招待了一番。

因怕這道士只一個外人不自在,還請了吳虞府衙兩個下屬來作陪。

那天來時十八娘也沒見到人,直到宴席這日,十八娘換好衣裳和十六娘一起邊說話邊在堂內等着,廚上那備好了菜,吳虞抱着松果兒在廊下裏和人顯擺。

因冷盤都是提前備的,廚上各自盛了一小碟請十八娘嘗味兒,她見着都是有嚼勁的菜,忽想起來問十六娘:“那位道長多大年紀,能不能吃得動?”

十六娘卻給問得一愣,她忘了十八娘沒見過道士,正此時侍人卻整好帶了個道士進來,又輪到十八娘愣了。

她本以為的長胡子老漢,竟是個清俊出塵的道長,雖瞧着整肅,卻還很年輕。

他一身道袍端正與諸人一一見了禮,到了十八娘與十六娘擡起手卻一眼不擡,反而與比別人還生疏似的,“道人玄真祝十八娘子與十六娘…子諸安。”

這玄真說完便過去了,連和十六娘多一句寒暄都沒有便入了席。因玄真的教派是不禁酒的,是以席上也沒什麽忌諱。這位玄真道長說起正經話也是大方利落了,只确是話不大多。也沒有和十六娘多說一句。

直到宴席結束,這玄真也未多留,卻在告辭時,跟班的小道士問:“十六娘子,觀中讓玄真師叔節後便回長安去,你可要同回?”

以前十八娘就喜歡和十六娘玩,只是人家也有父母家人她不好多留,如今便忙攔在前頭道:“不回,她不回,日後便住在邺城了。”

可十六娘這回并沒預計長住的,只想着說回去和十八娘母親商量商量再說,不想這玄真道長直接道:“如此,我忽想起來有些事未辦妥,便也先留下。”

說完他便直接走了,十八娘愣愣問:“他這是何意?”

十六娘也茫然搖搖頭:“不曉得,四嬸母未說過讓他等着我一道走。”

不過後來十六娘想着若來長住還是先回去得好,幾日後便還是先回長安去了,那位玄真道長也便一下子把事辦妥了。

十八娘還是覺得怪怪的,十六娘走了她還納悶:“這位玄真道長雖年輕,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不像有什麽凡心。”

“嚴肅之人越心裏蕩漾,臉上裝得越正經。”吳虞啧了聲把已長得肉乎乎的果子抱了出去,轉身回來插上了門,便邊走着把腰帶解了開來。十八娘還全沒意識到他的意圖,坐在椅子上悠哉掰着手裏的蜜橘,見他過來只是低頭盯着她,她便擡手晃了晃問:“要這個?”

他卻挑了挑眉搖頭,一手便将她整個抱起來,低聲道,“要這個。”

年後春日天漸暖,十八娘便又回太學,吳虞也封去了兵部管軍隊部署的事。有些事做日子過得也快。

昙果兒的父兄是程家人,雖當初躲過了韓秦甫的剿殺,卻也沒當初的好日子過了,十八娘怕他們也打歪主意,便把昙果兒要到了自己身邊,也在太學做小女官,九夫人便也沒管旁人說什麽,只又在邺城安家随着昙果兒來住,其他人便也只得都跟來了。

雖說九夫人對十八娘不算很厚道,可也是因為對女兒太上心,如今也是有些後悔的。但十八娘沒計較一是因昙果兒确是個好孩子,二是因知雖天下人都說父母之恩大于天,可真正能毫無保留疼愛孩兒,以正确的方式疼愛孩兒,尤其是女兒的父母,其實也沒那麽多,這并不是要指責父母,而是遇到這樣的父母更該珍惜。

因離得近昙果兒也常來家裏,這一晃便到了松果兒六個月的生辰,因之前天冷且松果兒太小,并沒慶過任何日子,如今天氣好松果兒也硬實了,便設了小宴,只請了相熟的人來。

六個月的松果兒已經會坐着了,不過已經肥嫩得與當初判若兩果。今日陳嬢嬢給穿了一身大紅的小衣裳,頭上戴了個小獅子的帽子,被吳虞抱着在門口迎客顯擺。

十八娘看着客來的差不多了,內院讓昙果兒和谯兒照看着,也來到中門道:“客來的差不多了,進來罷。”

吳虞便抱着松果兒回來,卻又聽見有腳步聲,問十八娘:“還請了誰?”

十八娘也有些忘了,便撫裙來到門邊向外瞧,可一眼望過去愣住了。吳虞還笑,對着松果兒道:“瞧瞧那個小呆子又發呆了,咱們去瞧瞧什麽事。

松果兒也聽不懂便跟着咯咯笑,可十八娘卻恍然回頭道:“是阿吉。”

吳虞駐足愣住,卻見門外屠也和阿吉帶着擡着幾個大箱子到了門外,看着他傻笑,“阿兄!”

阿吉幾步跑過來,他笑了笑接過松果兒來,吳虞幾乎說不出話,想摸摸他的頭,才發現他和自己長得差不多高了。

幾個人都不好意思掉眼淚,還是十八娘趕忙把他們喚到單獨的偏廳裏,屠也才道:“你可別怪我們不吱聲。那時我帶人離開去尋接應,便尋到了阿吉,卻察覺那些人不對勁兒,被他們逼滾到了崖下。羅寒想追下來滅口,被宋平給勸住了。也是運氣好,新雪松沒摔死,我們倆便合着一些沒死的藏在崖下殺了幾匹馬吃,之後趕上一群西胡的馬匪過來撿兵器,我們便夥同他們到了關外去。

可後來聽說楚國那些事,尋思回來倒整不好被害死,便一直躲在西胡給一個豪強部落做雇傭,這不一直躲到看你果然是飛黃騰達有好日子過,才回來蹭好事的。”

可當初程佑安在楚國橫行,他們回來是送命,留在西胡聯絡吳虞又算投敵,再後來是戰亂,楚國初亡又不知蕭栾對吳虞的态度,所以他們一直不回來倒也是有考量的。

吳虞自然也沒責怪,阿吉小心捧着松果兒也稀罕得不得了,屠也酸酸指着地上裝着寶石和大箱子道:“那是給我們小小娘的見面禮,只是你這回好了,什麽都有了。”

阿吉也跟着笑,又低下來道:“其實前些日子我和屠也派人回來打探消息先遇見了陳萬山和宋平,沒想到經過那些事他們倆竟還能攪到一塊兒去。是宋平告訴我們你和十八娘子的事,還有我們松果兒的事。”

吳虞搖搖頭沒再提,請陳嬢嬢張羅着讓他們先住下來,可沒想到晚上宋平就扭捏着來了,同來的竟還有陳萬山的娘子陳大嫂,陳大嫂竟然還帶了她那個幾個娃兒來。

因是好日子,也不差一口水飯,十八娘也就讓人備上飯菜招待了。

宋平也是目的明确,讓人把禮送來便跪在地上哭,吳虞其實心裏也挺清楚他是什麽性子,知道他看着粗莽有小算計,但又膽小,當日便在羅寒脅迫下當了牆頭草。

羅寒在楚國敗亡時自盡了,但先寫信請求十八娘放過郭青蓮和孩子,十八娘便在安定後托人把郭青蓮送回了她家鄉,可也知道隔着生死,無法若無其事來往,便再沒聯絡過。

且阿吉和屠也說宋平倒還有過相幫之意,吳虞便也沒再多計較了。

本來屠也和阿吉就是吳虞手下歷練出來的,這幾年在西胡也混得人熟地熟,還帶了幫人來,蕭栾自高興,十分大方又都分到了吳虞手下。又和吳虞展望着,能把楚國丢了的河西四郡收回來。

只是齊國才和楚國打完不久,又忙着支應胡人,還要收複楚國滅亡後散落的諸部,一時不敢再大動幹戈,吳虞也不贊成在非緊迫時再動武勞民傷財。

天下漸漸安定,齊國派到原楚地的官員也慢慢把政務理順,直到松果兒周歲前,聽說原本那個派到江都的官不中用,蕭栾派了個新官去,這個新官發現破敗的王宅原便是十八娘家的,後來被楚國貪官侵占,那貪官及他的狗腿子被擊溺在了兔園的靜水中,又被人趁亂砸搶,其間死了許多無賴,便連流民都不敢去裏頭溜達了。

這新官想這麽大的宅院扔着也不像話,便簡單收拾了一番封了門,重新把鑰匙遞還給十八娘,也算賣個人情。

可這邊鑰匙才到她手裏,那邊王家族人送的禮也到了。還有大嫂托崔掌事送了一把金鎖和幾套手縫的小衣裳來。

十八娘也知道大嫂的意思,大嫂對她有真心是真,幫着她丈夫和兒子求情也是真。平心而論當初急匆匆将她除族應當不是大堂兄的主意,但他們也有順勢而為避免被她牽連的意思。

可其實她連家裏掃撒的姑嫂都會安置,又怎麽會全不管他們性命?只是他們太急着和她撇清關系了。

誠然人想自保是也沒錯,可他們當初借她光的時候沒見這麽見外,如今看她好了又想讓她心軟回頭,世界上豈有這樣只占好處不擔一點兒壞處的事?王詳甚至還把當初合着周長樂算計她的事安在王嘉頭上,可甚至最後王嘉都知道為她争辯,還因此得罪了其他族人被驅逐。

總有些人以為越是那些吊兒郎當的會比那些認真的孩子重情義,然而那些吊兒郎當的大部分本來就是自私才全不顧別人只圖自己享受,指望他們重情義是癡人說夢。

且有時這樣沒大壞處又有小好處的人倒是最磨人的,若說老死不相往來又覺得他們未主動做什麽大惡,若來往心裏又過不去,可想想這麽糾結做什麽。實際來說人固然都是有好有壞,也沒人不會犯錯,可有些無傷大雅的能原諒,并且日後也會悔改,那掀過去也就過去了。但已經觸犯底線的或日後還會繼續使你不痛快的人不抛開,豈不是自讨苦吃?

所以十八娘也并沒收下那些東西,直接與崔掌事道:“東西送回去,告訴他們說,如今我已被除族,和他們非親非故,不好收什麽。昔日他們照顧我的情分我都記得很清楚,但該回報的也都回報了,不必再多來往。

王宅請回去尋人修一修,東苑留下,西苑與兔園改成書院與游園。書院還讓阿滿和阿漻來經管,先生和院長都直接外聘便是,管好了也算還知州個人情。

束修該收也要收,不然幹幾日倒了倒是沒用,不過不必只教那些四書五經,學生也不招那些考科舉的,我們這只教蒙學,另聘一些農事紡織莳花種果的人來授課。

交不上書費的便去游園裏做工,游園裏産的花草樹木打理好了可賺些錢,或租給人用來辦席設宴也能賺錢,到時這些收入便都用來放到書院裏頭。至于其他的等日後書院落成了再細琢磨便是。什麽事有心幹的好些都更有用,且若在書院裏能鑽研着栽出更大的果,紡出更暖的布,豈不更是好事。”

可交代完,十八娘想想這些事自己總也得親自去瞧瞧才好,如今有了松果兒,總也得帶她回去給祖母祖父燒香,且江都究竟是自己的家鄉。

晚上吳虞回來時,十八娘正坐在榻上看字帖,他過來捏着她的茶盞飲了一口便要來親她,她便問:“吳虞,我帶你回江都,這回你去不去?”

吳虞卻神色一凝,好一晌才開口淡淡道:“今日蕭栾才說要去打安南,我說我不再出戰,他說這是最後一回,百越蠻難打,從前的齊國将領沒打過南邊的仗,我以前在楚國倒與他們交過手,并無敗績,是以……”

十八娘也不是小孩子,知道這也不是耍賴便能推脫的事,便認真點了點頭。

吳虞也沒再多說,将她抱起來擡頭吻在她唇上,才道:“明日就得走……”

她問他:“還回來麽?”

吳虞笑:“又不是還要拼命的時候,哪裏回不來,只是要坐鎮後方調度行策便可。”

她哼了聲,可也知道若沒意外他還算說話算話的,便點點頭,閉眼扶在他肩上親了回去。

一夜風雪纏綿後,細細清晨,吳虞穿整戎裝,十八娘一身春裝罩着巾紗站在船上,懷裏抱着松果兒,卻晃了晃手上捏着的一百文錢,與他低聲道:“小武官,你若不回來我可就去買別人了。”

吳虞站在棧橋緊緊抱着她,可時辰到了十八娘便推開了他乘船離去,傻乎乎的松果兒還不知道何意,還高高興興和他擺手。

到了江都十八娘便忙着打理諸事,一邊兒修繕宅院,如今蒙姑姑也是大主事了,手底下人不知多少,十六娘也回來幫她的忙,還有阿漻和阿滿如今也很能幹,進度倒也很快,第二年初書院便住進了先生和學生。

又到了春漫江都滿城瓊花時節,吳虞自渡口下船,看着那曾經淹過菱角兒的花池旁,站着還是那呆小娘抱着他們的小娃娃。

他将長刀解下,走過去深深抱住她,将刀遞到她手裏低聲道:“這是嫁妝,一百文不許給旁人了。”

在年末正文完結啦,球球寶們給新文《嫁反賊》(原花月醉雕鞍)點點預收捏T^T,(文名文案可能回調整故事大體不會換)來吧來吧,相約九八~只是收藏對俺這個撲街也很重要~

然後就是非常感謝大家支持我這個寫文百萬歸來仍是撲街的糊糊,本來覺得這本完結還寫那些支招番外收費怪不好意思的,剛好晉江可以設置福利番外,所以還會有幾篇番外的。完結後的福利番外不需要額外花幣,鑒于我入v比較晚,想讓v前就支持的寶們也看到番外,所以訂閱門檻就設置到40%了,再次謝謝大家的支持,這是為愛發電的糊糊寫文最大的收獲和感動,愛你們麽麽~祝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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