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沐如往常一般在院子裏練劍。
猶如騰空飛龍, 行走四身, 淩厲無前, 劍過處,嘶嘶破風, 桃花如雨紛落。
一旁小厮離鈞看的如癡如醉, 全身激動不已。見水沐收劍,立刻狗腿的跑過去, 将絞好的濕巾子雙手奉上去。
水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這時離鈞又将早已準備好的涼茶端了上來。
“世子的劍術越來越厲害了。奴才剛才眼花缭亂, 根本看不清您的蹤影。”
水沐将濕巾子遞還給他,淡淡的撇了他眼, “你若認真習武, 自然就能看清楚了。”
離鈞忙讨饒道:“世子還是饒了奴才吧。奴才就是那種不可雕的朽木,這輩子都與武功無緣。而且世子身邊又不缺會武功的人,就讓奴才特立獨行一次吧。”
水沐搖了搖頭, 拿起茶盞,嘆道:“真不知将你留在身邊有何用!”
“奴才會說話逗趣啊!”離鈞嬉皮笑臉道, “而且奴才還打聽到,今日霞悅樓有賣單籠金乳酥。”
單籠金乳酥是林黛玉喜歡吃的點心之一, 尤其霞悅樓糕點師傅做的單籠金乳酥, 林黛玉更是喜愛異常。只是霞悅樓這位糕點師傅三個月前回鄉奔喪,林黛玉差不多有三個月沒有吃到單籠金乳酥, 甚是想念。
“買一些送去林府。”水沐淡淡的吩咐道。
“奴才曉得。”離鈞眉開眼笑的點頭哈腰,“相信林姑娘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聞言, 水沐眉眼柔和了許多。
“對了,再買一些,送去給水顏那丫頭。”
如果知道他只買給林黛玉而沒有買給他,水顏肯定會吵的他好幾日不得安生。水沐只想想就覺得頭痛。
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兩個人,差距怎麽會這麽大……
水沐好不疑惑。
“世子,這單籠金乳酥是派人送去呢?還是世子親自送去給林姑娘?”離鈞問完,又大着膽子按照自己想的繼續說道,“奴才以為,世子親自送過去,林姑娘會更高興。”
水沐想了半晌,搖頭,“算了,還是派人送去吧。”
水靖交代過他,這段時間盡可能少的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水沐也聽說了前來和親的佰狄族公主選婿的消息,只是并不以為然。一來他不在未婚的行列,二來他沒有自戀的以為自己人見人愛。但因水靖特別叮囑過,而且還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這萬一出現,頭一個倒黴的就是林黛玉。
是以,水沐最近這段時間都呆在府裏不踏出一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被軟禁起來了!
幸而水沐向來只對武功感興趣,以前就總是窩在院子裏練武,鮮少外出。即使沒有水靖的囑咐,他也不愛出門。更何況沐沅會三不五時的将林黛玉接進府裏做客,他即使不出門也完全不受影響。
不過,佰狄族公主最好還是早點選出夫婿,如今天氣逐漸回暖,去湖上泛舟,另有一番風情。
記得林黛玉對夜游秦淮河一直戀戀不忘,或許七八月份時,可以再一起前往金陵,就是不知林如海會不會同意……
水沐思慮間,水靖派的人來了,傳話有要事相商,用輕功速去。
水沐很是詫異。因水靖不會武功,所以最見不得別人在府裏使用輕功。如今竟讓他用輕功趕過去,不知又出了什麽大事!
還未趕到正院,就見水靖和沐沅行色匆匆走來。水沐如落葉一樣飄逸落在他二人跟前,還未說話,水靖就塞給他一封信。
“你自己看吧!”
水沐納悶的一目十行快速浏覽了一遍。
水靖突覺周遭旋起一陣刺骨冷氣,不由打個冷顫,就見水沐一個閃身,扔出去的信尚且飄在空中還未落地,他已不見了蹤影。
水靖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身旁空空,怔怔的看向沐沅,“……沐兒就這麽走了?爺還有話想問他呢!”
沐沅沒好氣道:“媳婦都出事了,他能不着急嗎?他要像你這樣慢悠悠的我就該拿劍削他了!你也是,兒媳婦都被欺負了,你還有心思想其它的!你還走不走!?不走我就去追沐兒了!若不是你,我用輕功現在就已經到皇宮了!哪裏還需要浪費時間準備馬車!”
水靖被說的有些懷疑人生,突然莫名生出一股自己不會武功就是廢柴的感覺。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下一刻他就開始據理力争起來。
“顏兒不是一早就去林府了嗎?到現在還未回來,肯定是跟黛玉一起進宮了。有她在,誰能欺負的了黛玉?顏兒即使沒有把事情解決的能力,但把事情攪和一團糟的本事還是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閨女任性起來,也就只沐兒能降服得住。再加上聖上和皇後也不會坐視不管,真要擔心的話也應該擔心那佰狄族的公主,也不知道現在被顏兒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沐沅被這話逗樂了,焦急的心情緩解了不少,失笑道:“有你這樣說閨女的嗎?小心她知道了跟你急。”
“爺這明明是在誇咱家閨女兒。”水靖笑道,“而且你想,黛玉進宮已有不少時間,聖上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遲了,再給我們送信……恐怕現在宮裏面已經鬧上了。沐兒即使趕過去,只怕現在也已經沒有了英雄救美的機會。”
“那你還進宮?”
“總要看看宮裏現在鬧成什麽樣子了。也不知有沒有趁太上皇的意。說不定他現在就等着爺出場呢!不能讓他失望不是?”
太上皇打的什麽主意水靖一清二楚,無非是想把和親失敗的緣故推到他身上,讓他成為千夫萬指的罪人。否則那佰狄族公主怎麽會看上水沐?水沐這段時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都快變成大家閨秀了,根本沒地兒和佰狄族公主碰面。水靖琢磨着,教女不嚴的罪名肯定會被安在他頭上,至于其它,走一步看一步,不讓太上皇太過得意就是了。
水靖認真思索着後續可能出現的問題,水沐卻是焦急如焚,呼吸幾近停滞,眼裏看不到任何事務,也似是聽不到半絲聲音,整個人處于一片萬籁無音的死寂中。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去皇宮。
至于林黛玉現在是何種情況,水沐根本就沒有心情去猜測,潛意識裏也沒有膽量去觸及。
及至太上皇寝宮不遠處,就聽到‘抓刺客’的聲音傳來,水沐不由心頭一緊,心髒不受控制的狂跳不已。
阿如娜看着泛着冷光的那一把把長劍,心髒幾乎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好像下一瞬間那些劍就會刺入她的身體。
“你、你們都給本公主滾開!誰敢動本公主一下,本公主就讓他人頭落地。”阿如娜将包圍她的侍衛威脅了一番,又瞪向水钰,“我是佰狄族最尊貴的公主,你們若敢殺我,我的族人一定會為我報仇,你們就等着開戰吧!”
“朕自是想與佰狄族結永久之好,無心交戰。但是……”
阿如娜聽水钰語氣緩和,面露得意之色,誰想水钰話鋒一轉,又嘆道:“只是本朝以孝治天下,而公主差點傷害的又是太上皇,若朕放過意圖傷害太上皇的兇手,日後朕如何在這世上立足?朕為天下表率,更要以身作則才是。即使最後兩國交戰,相信最後朕的子民一定會理解朕的。”
“我……”
阿如娜剛要開口再辯解一二,突然殿內一股刺骨寒氣騰起,衆人只覺一股勁風撲面而至,一陣眼花。
林黛玉回神之時,只覺頭頂籠罩着一個高大的身影,擡起眼簾,正對上水沐滿是擔憂的眼眸,深深的,似是能将人吸入一般。
“你沒事吧?”水沐微微喘着氣說道。
林黛玉這才驚訝的發現,一向雲淡風輕的水沐此時竟有些氣喘不均,而且面色蒼白,額間的汗水将鬓發浸得微濕,淩亂地貼在額間和鬓角,與往日十分不同。
“我沒事。”林黛玉搖了搖頭,“倒是你,怎麽這麽狼狽?”她拿出帕子,輕輕為水沐擦拭額上的汗漬。
水沐如剛打完一場酣暢淋漓的決戰般,全身的力氣似是抽空了,但又覺得輕快不已。
“你沒事就好。”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
林黛玉頓時臉紅心熱,羞澀不已。
水沐出現的太突然,侍衛們這時才反應過來,剛要喊‘抓刺客’,就被水钰喝道:“是瑞親王世子!不是刺客!你們把阿如娜公主給朕看好了!”
誰知阿如娜忽然激動起來,“世子!世子快來救我!”
水沐轉過身,疑惑的皺了皺眉頭,“你是誰?為何讓我救你?”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阿如娜啊!”阿如娜想要沖到水沐的身前,但在明晃晃的劍下,不得不站在原地,焦急不已。
此言一出,衆人都驚訝不已,視線在他二人之間來回游移,猜測他們是什麽關系。
“皇叔,你認識阿如娜公主?”水钰遲疑着問道。
“哥,你怎麽會認識這個女人!?”水顏激動的跳起來,十分不高興。
比他們更懵的是水沐,只見他緊緊皺着眉頭,道:“我不認識你。”聲音無比确定,不帶一絲疑惑。
“你忘了嗎一年前在蘭州,我遇到了山賊,是你救了我。”
原來一年前阿如娜隐姓埋名到中原四處游玩,途中不巧遇到了山賊,因帶的護衛都被她打發去了別處,身邊只有兩個侍女在,因此差點被山賊擄走做壓寨夫人。幸而水沐從天而降,幫她們打跑了山賊。阿如娜感激的同時一顆芳心暗許。但是水沐待她的護衛回來後就迅速離開,期間未與阿如娜說一句話。
阿如娜雖不知水沐姓氏名誰,也不知水沐的身份,但卻打定了主意要嫁給水沐。而她之所以來中原和親,就是打着尋找水沐的主意。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畢竟中原地大人多,找一個人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阿如娜仍然義無反顧。後來多虧了太上皇的畫,阿如娜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瑞親王世子。
水沐皺眉想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不記得。”
阿如娜頓時如遭雷劈,懸淚欲滴,搖搖欲墜,“你怎麽會不記得?怎麽會不記得我?”
水顏大大的翻了個白眼,涼涼的說道,“我哥救過的人多了,不記得你很正常。而且你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哥為什麽要記得你?不過,他馬上就能記住你了……”
水顏拉着水沐的胳膊,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哥,剛才她拿鞭子抽我……”
“她傷了你?”水沐聲音瞬間冷了下來,看向阿如娜,眼神冰冷十足,“不知舍妹做了什麽!?你竟下如此毒手!”
“不是、不是……”阿如娜猛搖頭,“是她先罵我的……”
“舍妹從不會無故找茬!”水沐厲聲道。
阿如娜“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水沐冷冷的打斷,“我只希望今日之事以後再不會發生。公主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