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淡墨踏入君府君涵韻的閨房時,看到骨瘦如柴的君涵韻,心中也升起了無限疑惑。君涵韻到底
中了什麽毒,沒有人比她這個下毒人更加的清楚,故而看到她與實際不相符的症狀,楚淡墨心中自然疑
窦叢生。
“她是何時變成這般摸樣的?”楚淡墨并沒有立即為君涵韻把脈,而是冷淡的問站在她身邊,她本
應喚舅母,君涵韻的母親。
“回王妃殿下,小女是月前才如此。”君涵韻的母親楊氏一雙眼睛略微紅腫着,對着楚淡墨恭敬的
施禮回複。
楚淡墨目光先是在房間之中環視了一周,最後落在北窗前的一株格外翠綠的盆草前,緩緩的走上前
,漫不經心的伸手觸碰了一下那東西,目光卻是看着窗外。君涵韻的房間格局十分的好,北窗推來,外
面是一個小花園,由窗眺望下去,看到的是清澈透明的一汪碧泉,小泉之中搖曳生姿的是一朵朵含苞待
放的金蓮,間或一兩條錦鯉搖着尾巴蹿出田田蓮葉,清風徐來,便是一股淡淡的蓮香,令人心曠神怡,
賞心悅目。
也只是看了一眼,楚淡墨便走回君涵韻的錦榻,對綠撫淡淡的颔首,綠撫立刻會意上前,為君涵韻
把脈。楚淡墨的目光則是有意無意的落在那一盆小盆景之上。
楊氏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楚淡墨的身上,自然捕捉到了楚淡墨的眼神,于是略帶驕傲的對楚淡墨說
道:“那是前不久,骁王殿下親自送來的,說是這東西葬在西域,放在屋子裏驅蚊強身。”
楚淡墨聽後唇角微微的揚了起來,根本沒有搭理楊氏,對于楊氏可以的炫耀,眼中一閃而逝的是憐
憫與諷刺的光。
“小姐。”很快綠撫便回到楚淡墨的身邊,附耳只用楚淡墨一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對楚淡墨說,楚
淡墨聽着眉頭便漸漸的蹙了起來。
楊氏和君老夫人一瞬不瞬的看着楚淡墨,見她臉色不佳,心也跟着懸了起來。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楚淡墨之所以沉了臉色,完全是因為綠撫診斷出來的結果是君涵韻竟然沒有中毒
,而是中了蠱。楚淡墨清楚的記得她沒有給君涵韻下蠱,那麽君涵韻為何中蠱,而她下了毒,君涵韻又
為何沒有中毒?
雖然這些都極為的可疑,然而楚淡墨卻沒有多做顧慮,什麽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什麽也改變不
了的是她今日來的初衷。
楚淡墨轉頭對上兩雙四只期待的眼睛,淡淡的說道:“德禧郡主身中奇異蠱毒,想必你們應當也已
經知道。”楚淡墨頓了頓,看着他們點頭後繼續道,“本宮有一個法子,只不過這法子十分的危險,本
宮并沒有十層的把握,一個不慎德禧郡主便會性命不保,用于不用,全看你們。”
楚淡墨将選擇權交給君家,君老夫人縱然是君府地位最高的人,然而這事關君涵韻的性命,她也不
敢扇子決定,于是立刻派人去将閨房外偏房等着的君太傅與君嚴桁叫了進來。
君太傅一進來,聽了前因後果,便走向楚淡墨:“王妃娘娘有幾層把握?”
“一層。”楚淡墨想也沒有想便道。
君太傅聽後,老眼之中精光一閃而過,目光定定的看了楚淡墨。
“放肆,王妃玉顏,豈是爾等可以亵渎的?”緋惜看着君太傅目不轉睛,神色複雜的看着楚淡墨,
立刻厲聲大喝道。
君太傅不得已垂下頭,眼角餘光看到鳳清瀾優雅的繞過屏風走了進來,于是拱手道:“微臣一時唐
突,請王妃娘娘恕罪。”
“無妨。”楚淡墨也不想計較,于是側身拂袖。
君太傅低着頭,目光落在楚淡墨垂下的手腕上,那一只血紅的玉镯血光流竄:“請王妃出手相救。
”
“太傅可想好了?”楚淡墨再一次問道。
君太傅絲毫沒有猶豫:“請王妃出手相救,她若大難不死,便是上蒼垂憐,若有不慎,也是她的命
,與人無尤。”
除了站得距離君太傅較近的楚淡墨,沒有聽到他最後那四個字是多麽的咬牙切齒。她一直都知道君
衍是個聰明的人,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她便是要取君涵韻的命。
好一個與人無尤,君衍這是那君涵韻的命來想鳳清瀾示忠,這世間的男人永遠是這樣,在他們眼中
沒有什麽及得上權利與家族的榮譽,饒是尊貴如君涵韻又如何?聖上欽封的郡主,也不過是家族之中稍
有利用價值的一枚棋子。楚淡墨譏諷的想到。
“既然太傅這樣想,那本宮就放心了。”既然你送了,她沒有理由不要。就算你不送,她也不會放
手。言罷有看向君嚴桁,“不知君尚書可有異議?”
君嚴桁将目光從君涵韻的身上移到楚淡墨的身上。楚淡墨沒有錯過他眼中的那一絲不甘與恨意,然
而依然面帶笑顏的看着他。
君嚴桁負在身後的手不自覺的死死握緊,畢竟是心頭肉,唯一的女兒,辛苦養了這麽多年,他還是
舍不得,然而想起方才父親從王府回來後對他說的話,如今已經到了他不得不舍的地步。要怪只能怪他
們權勢不夠,他的女兒行事太愚蠢。
狠狠的壓下心頭的那一絲不舍,低頭道:“懇請王妃出手相救。”
楚淡墨的話音一落,綠撫便很是貼心将帶來的金針取出。遞到楚淡墨的面前,楚淡墨的目光在一排
金針之上掃過,修長白皙的纖纖玉指也一一劃過,最後落在最長也是最細的那一根金針之上,手腕一轉
,金針便落在她的兩指之間。
手落在隔着單薄的亵衣落在君涵韻的肚臍上,緩緩的向上移,直至肚臍之上七寸,這兒是鸠尾穴,
只要是練功之人都知道這是三十六大死穴之一,楚淡墨自然知道君嚴桁父子兩都是個中高手,然而卻沒
有絲毫的猶豫,玉腕一揚,幹淨利落的紮了下去。
金針拔出,不帶一絲血跡。楚淡墨擡手,将金針遞給綠撫,而後轉身朝着鳳清瀾走去,一邊走,一
邊道:“她若今夜子時還能醒,那便是她福大命大。”
然而楚淡墨卻是知道,君涵韻是沒有醒來的可能。
可是當天夜裏,一件出乎預料的事情發生了,就是君涵韻失蹤了。那樣離奇的,沒有絲毫預兆的失
蹤了。
楚淡墨接到消息之時,是第二日辰時,腦中驀然回想起君涵韻房中那一株怪異的草,于是将其畫了
下來找宗政落雲。
“我也沒有見過這東西。”宗政落雲看到楚淡墨畫中的草,也是茫然搖首,“這種草看起來好生詭
異,于嫩綠之中透露着絲絲的幽藍。”
“我也是覺着這草太過詭異。”楚淡墨點頭。
“你懷疑君涵韻的失蹤與這株草有關聯?”宗政落雲一語道出楚淡墨的擔憂。
“嗯。”楚淡墨再次點頭,緩緩卷起畫軸道,“我懷疑君涵韻還沒有死。”
“你親自下的手,若是她還有活命的可能,那便是她懂得移穴換位!”宗政落雲分析道,“可是她
即便是會,也沒有理由這般做,畢竟以你所言,她身中蠱毒應該不輕,先不說她這一運功對身子會有多
大的損傷,就說她并不可能實現便知道你會在明知她已經中了你的毒之下,還要這般防着你。”
“如果她是我下針的那一刻才運功呢?”楚淡墨道出一個可能。
宗政落雲身子一震,擔憂的看着楚淡墨:“若是如此,那麽她的功夫已入臻化,到達了巅峰之狀,
如果她當真沒有死,師妹,你便危險了。”
“我知道,我逼得君家不得不舍棄她,她必然對我已經恨之入骨。”楚淡墨淡淡的颔首,而後笑着
安慰宗政落雲,“師兄你不必擔心,她就算沒有死,如今也身受重傷,要找我尋仇,沒有一年半載是不
可能的。”
楚淡墨說完看向宗政落雲,見他正蹙眉沉思,不由的低聲的喚了一聲:“師兄?”
“師妹,君涵韻中了蠱毒,又深受重傷,你說是誰救了她?”宗政落雲猛然回神,低聲問道。
“不會是骁王。”楚淡墨篤定道,“若是我沒有猜出,給君涵韻下蠱的便是骁王。”說完低頭看着
手中的畫軸,“雖然我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是我站在它面前,就能感覺到它與我的血液相克,每
每靠近它,我體內的血液就會逆流,這證明這種草有毒,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這草便是催發君涵韻蠱
毒的東西。”
“那還會有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太傅府中帶走君涵韻?”宗政落雲腦中倏地閃過一個可能,随
即更加的擔憂,“師妹,會不會是……”
“宗政兄猜得沒錯,便是神醫谷賀蘭幽救走了君涵韻。”宗政落雲的話沒有說完,鳳清瀾清潤的聲
音便緊接着想起,那輕緩的聲音之中自然有着一股沒有刻意掩飾的冷意。
“清瀾下朝了?”楚淡墨含笑的看向一身銀白色朝服的鳳清瀾,刻意的岔開了話題,“轉眼就是五
月天,清瀾要過壽辰了。”
鳳清瀾那裏不懂楚淡墨的心意,知道她不想自己與宗政落雲有不合之處,便大步上前,輕輕的将她
攬入懷中,柔聲道:“墨兒自己都不願辦生辰,難不成還要替為夫大辦一場不成?”
“我與你怎麽會相同?”楚淡墨笑着,“我懷着身孕,一句不易操勞便将那些個人打發了,你的身
份,這些事兒,本就是不能推卻的,縱然你無心,那些人也必然有意。”
“今年不同往年,墨兒臨盆在即,為夫自然有理由推了。”鳳清瀾大掌輕輕落在楚淡墨高聳的腹部
,“說起生辰,再過半月便是七弟的壽辰,今日父皇特意在上朝時提了提,去年七弟去了沁縣,賢妃的
事兒,父皇也許一直覺得他虧欠了七弟,所以已經着禮部在宮中擺宴。”
“安王也有二十三了吧?”楚淡墨低聲輕笑道,“清瀾,你說聖上在宮中擺宴就僅僅只是為了表示
對安王的寵愛?”
鳳清瀾看着愛妻俏皮的眨眼,不由的會心一笑:“墨兒真是聰明,父皇還特意下旨讓文武百官攜內
眷前去祝賀。”屈指寵溺的挂了挂楚淡墨的巧鼻,鳳清瀾擡首看着宗政落雲,“父皇宣召宗政兄午時前
進宮一趟。”
“好,我這就去準備。”說完,對楚淡墨笑了笑後轉身離去。
自從宗政落雲去年在宮宴之上斷定楚淡墨腹中是三子以後,盛澤帝便讓宗政落雲為其調理身子,雖
然沒有給宗政落雲一官半職,但是自由出入皇宮的特權,已經不必禀報就能進入盛康宮的殊榮,已經讓
宗政落雲成了無數權貴眼中相互巴結的對象。楚淡墨知道宗政落雲從答應接下為盛澤帝調理身子的那一
刻起,就已經卷入了朝廷之中的明争暗鬥。
宗政落雲一片維護之情,楚淡墨心裏是明白的。盛澤帝的身子本就是懸着的,縱然楚淡墨與宗政落
雲全力以赴,用辛苦錘煉出來的冰淩針封住了盛澤帝體內的毒素,表面上是讓盛澤帝身子轉好,但那終
究是治标不治本,那被封住的毒素一旦爆發,便是盛澤帝無力回天之時。
五月十二日便是安王的壽辰,正如鳳清瀾所說,對于賢妃與十三皇子的死,盛澤帝一力壓下,心中
對鳳清淇的愧疚不言而喻。加上孫家男丁凋零,在朝堂的勢力極小,盛澤帝除了對孫家僅有的男丁大肆
封賞以外,便只有對鳳清淇更加的重視與寵信,才能彌補心底的虧欠,以及平衡朝堂之間各方勢力的關
系。
這一日一早,楚淡墨便穿戴整齊,估摸着要下早朝,而鳳清瀾還沒有回府的時間,帶着綠撫與桃雪
一起出了門,去了安親王府。
楚淡墨到了安親王府時,鳳清淇還沒有回來,于是王府管家也不敢怠慢了這位自家主子心心念念的
人,便自己做主請了楚淡墨進去。
安王府與睿王府格局很相似,也許是因着鳳清瀾與鳳清淇的性子本就有些相像,相比起來,睿王府
多了一絲雍容高雅,而安王府多了一絲簡潔與随性,楚淡墨來過安王府幾次,這還是頭一遭這麽細心的
打量起安王府的亭臺樓閣與一草一木。
想着鳳清淇還沒有回府,楚淡墨便帶着綠撫二人一起觀賞,王府管家自然是要随身伺候,并且一一
做着介紹。
“此處是何地?”楚淡墨停促在一片幽幽荷塘面前,目光落在橫波而起的精致小樓,那一棟雕樓幾
乎占了荷塘湖面的全部,整個房子看起來就好似漂浮在湖面之上,随着清風而晃動的湖面,将小樓襯得
好似一艘随波逐流的華船。
“這是王府初建時,王爺親自督建而成,名為‘心湖’。”管家微微躬身,态度恭敬的回答楚淡墨
的問話。
“心湖……”楚淡墨的目光投遠,視線有些飄渺,出了一會兒神,才有輕輕的呢喃,“心湖,心湖
,心在江湖……”
楚淡墨的話随着風而散,立在她身後的王府管家,卻不由的身子一顫,他猶記得,數年前,那一日
小湖初初落成之時,他的主子也是這樣的神态,這樣的語調,甚至也是站在這個位置低聲的喃喃自語。
就在這一刻,管家終于明白,眼前的這人兒,為何讓他的主子癡戀成狂,原來,她才是唯一懂得自己主
子的人。只可惜……終究是有緣無份……
“七爺平日常來這兒麽?”楚淡墨的目光從新凝聚,清淺的落在亭中的茶具琴案之上,随然距離隔
得遠,她依然可以看出那些器具纖塵不染,因為不排除是下人搭理得勤密,故而有此一問。
“王爺對此處尤為鐘愛,長長在這兒獨酌撫琴,以為尚且節制,自從……”管家雖然不知道楚淡墨
為何有此一問,然而依然本着下人的本分據實回答,說着卻是微微一頓,擡眼飛快的看了楚淡墨一眼,
立馬低頭再道,“自從娘娘和十三爺去了,主子便更加的喜愛此處,有時一坐便是天明。”
楚淡墨聽了,眼臉顫了顫,最後垂了下去,長翹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如蝶翼般的陰影,令人看不
清她的眼神,也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楚淡墨沒有再說話,管家也自然不知道如何開口,于是緘默着陪着楚淡墨靜靜的站在水廊之上。綠
撫大概能夠猜到自己的主子在想什麽,卻也沒有開口,一時間,四周都靜了下來,仿若平靜的湖面,沒
有一絲一毫的湧動。
“不知六嫂大駕光臨,有何指教?”低沉得聽不任何情緒的聲音,在楚淡墨的身後響起,打破了那
靜谧的和諧,原本延伸到湖面上的柳樹,歇息的幾只麻雀,也因為突如其來的聲音受了驚,撲動着翅膀
飛掠過湖面,留下一串波瀾後,在悠遠的天空下凝了一點,最後直至消失無蹤。
“參見王爺,王爺萬福。”管家和綠撫聞聲,立刻轉身行禮。
鳳清淇對二人擺了擺手,示意無需多禮之後,上前幾步,對楚淡墨拱手躬身:“弟弟見過六嫂。”
楚淡墨此時方緩緩的轉身,看着躬身在眼前的鳳清淇,心裏有着百般滋味,難以形容。眼前這個男
子當初是何等的恣意潇灑,她猶記得當年東陵初識時,他拎着一壇美酒,側卧房頂,青絲随風而蕩,唇
邊銜着溫和如風的笑容。然而那個人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消失了,而眼前這個人,是一舉一動都有
着皇族風範,處處大方得體的安親王。
“小姐……”楚淡墨看着鳳清淇思緒飄向遠方,然而鳳清淇卻并沒有意思意思般,行了禮就自動起
身,而是就那麽躬着身子,綠撫看着這一幕,不由的壓低聲音,伸手拉了拉楚淡墨的衣袖,小聲的提醒
。
楚淡墨被綠撫的動作喚回了神,凝眸,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看鳳清淇,聲音平淡的擡手:“七弟是
自家人,無需多禮。”
鳳清淇這才慢慢的直起身子,也沒有看楚淡墨,而是垂着眼臉:“六嫂因何事而來?”
“今兒是七弟的生辰,宮中大宴六嫂這笨重的身子怕是去不了,略備薄禮,望七弟不要嫌棄。”楚
淡墨說着,對綠撫示意。
綠撫立刻上前,将手中的東西雙手遞給鳳清淇。
鳳清淇垂在袖袍下的手動了動,最後卻握成了拳,似是為了掩飾他極力的隐忍,緩緩的将手負到了
身後,對管家使了一個眼神,看着管家上前接了禮物後,對楚淡墨道:“勞六嫂費心了。”
楚淡墨靜靜的看了鳳清淇一會兒,忽而唇角便揚了起來,那淡淡的笑意之中有着點點嘲意:“七弟
今日必然諸事纏身,便不耽擱七弟了,告辭。”
楚淡墨說完,平靜的轉身,目光在‘心湖’小亭之上停了片刻,而後面無表情的由綠撫扶着她慢慢
的離開。
楚淡墨一轉身,鳳清淇便将目光投在她的背影上,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
的視線之中,才伸手從管家手中接過錦匣,猶豫的半晌,最後還是緩緩的打開。
盒子裏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月白色錦袍,錦袍之上靜躺着一張紙條,兩行清秀鐘靈的字躍入眼底
:“君本雲中鶴,奈何困蛟龍。”
鳳清淇眸子一亮,愣愣的站了好一會,才猛然醒了神,将錦盒一把推給管家,從裏面取了字條,便
飛奔朝着楚淡墨追去。
然而楚淡墨和綠撫方走出安王府大門,便可到他們的馬車前,背對着他們負手長身而立的一抹雪白
無暇的身影,綠撫和楚淡墨都是一楞。
細微的腳步卻是驚動了鳳清瀾,他轉身而來,唇邊依然帶着那樣極致溫柔的笑容,日光下,朝着站
在石階之上的楚淡墨緩緩的伸出他如玉般細長的手。
楚淡墨唇角微揚,提着長長的裙擺,略微加快了腳步,沒有絲毫猶豫的将手遞到鳳清瀾的掌心,由
着他緊緊的握着她的手,抱着她踏上馬車。精致的薄紗車簾垂下,恰好隔絕了楚淡墨與追出來的鳳清淇
的視線。
馬車沒有做絲毫的停頓,揚鞭而去。站在門口的鳳清淇臉色的笑意緩緩的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濃濃
的自諷。
“其實王爺早知回是如此,又何苦追出來。”清靈動人的聲音從大門石獅子後傳來,鳳清淇蹙眉望
去,對上臉色略有些蒼白的傅萦淳,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王爺見到萦淳很意外麽?”傅萦淳将鳳清淇那微細的情緒看在眼裏,輕輕一笑,一邊走近鳳清淇
,一邊問道。
“是有些意外。”鳳清淇沒有要掩飾,“本王以為本王已經将話說得很清楚,本王并不是郡主心中
藏着的那個人。”
鳳清淇說完,也不等傅萦淳在說什麽,轉身就朝着王府內走去。
傅萦淳看着鳳清淇疾步而去的背影,咬了咬唇,掙紮了許久後,終于提聲喊道:“若萦淳仍是想要
嫁給王爺,王爺可願娶?”
抛卻女兒家所有的矜持與羞澀,傅萦淳神色絕然,一臉孤注一擲的決絕,脫口而出後,貝齒輕咬着
唇瓣,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等着鳳清淇的回答。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或許鳳清瀾是她幼時無法磨滅的一個夢,但那終究是一個夢,就如同他現在
于她一般,是永遠遙不可及的人。可是眼前這個人不同,她是她十年的追逐,她不得不承認她是為了那
一個夢兒想要親近他,然而這十年她确實真真實實的在了解他,在将他的喜好變作自己的喜好,想了這
麽久,她不得不承認,愛他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
她不介意他心中還有他人,她相信只要他肯給她機會,她一定會讓他知道她的好,她一定能夠在他
的心中占據一席之地,最後占據他整顆心……剛剛看着他那樣黯然傷神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她的心就
莫名的揪着痛,她只想拂去他所有的哀愁,所以她想都沒有想,便脫口問了這樣一句驚駭世俗的話。
但是,她卻不後悔……
鳳清淇的腳步被絆住了,停在那兒,手上握着的是楚淡墨留下的紙條,腦中回憶的全身楚淡墨與鳳
清瀾之間親密無間的一幕幕,眼中起了一絲猶豫,掙紮了許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語氣平穩,并未轉
身:“郡主當知道,清淇心中已有他人,再也沒有地方擱置郡主,郡主的一片心意,清淇今生只能辜負
了……”
鳳清淇言罷,快步踏入府門,王府的大門,随着鳳清淇的身影變得模糊,而緩緩的合上,傅萦淳一
顆心被劃下無數道血痕,疼得她不得不握着心口,眼中卻沒有半點淚意,只有一種刻骨的痛,看着緩緩
合上的大門,将他的背影也無情的與她阻隔……
全身的力氣似乎也在大門砰的一聲合上的那一剎那被抽幹,傅萦淳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倒在地面,
柔嫩的手掌被粗糙的地面擦破了皮,滲出了絲絲血漬,雙目也瞬間渙散,無神的看着日光下,白花花的
地面:“你對他如此情深,卻為何對我如此無情?我不相信,不相信……”
夜間的宮宴,楚淡墨本就不打算去,然而不知為何,她的心裏總是有着一股濃濃的不安。在與鳳清
瀾依依惜別了半響,她終究是放心不下,那越來越濃的不安,最後着裝随着鳳清瀾一同進了宮。
鳳清瀾自是不贊同楚淡墨這樣的時刻還奔波勞累,然而看着她眉宇之間那一絲忐忑,也是放心不下
她不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故而默許着楚淡墨一同去,最後還不忘帶上宗政落雲。盡管楚淡墨自己一
身傲人的醫術,但是鳳清瀾還是不容半點有失的帶上了宗政落雲。
華燈初上,夜涼如水。
楚淡墨和鳳清瀾磨磨蹭蹭的抵達德宏宮中時已經是姍姍來遲,就連盛澤帝都已經落座在高坐之上。
這證明已經開宴了。不知為何,宮內似乎有些令人壓抑的異樣氣氛,楚淡墨正待細想,卻被鳳清瀾帶着
悄無聲息的走向屬于他們的位子。
“六哥,你可有發現今日父皇有些異樣?”
鳳清瀾甫一落座,坐在他身側的鳳清溟便壓低聲線,在鳳清瀾的耳邊低聲問道。
斜飛入鬓的劍眉一蹙,鳳清瀾擡眼,視線朝着高出掃過,沒有絲毫的停留,然而只是這樣淡淡的一
掃,也足以将一切看入眼底,漆黑如墨的鳳眸之中閃過一絲難得的詫異,薄唇也随之緊緊的抿起來。
楚淡墨就坐在鳳清瀾的身側,緊挨着他,自然是将鳳清溟的話聽了進去,不由的擡頭望去,這一望
之下,心頭猛然一跳。
盛澤帝還是盛澤帝,然而卻有着明顯的變化,因為盛澤帝似乎年輕了,兩鬓的白發不知為何消失了
,而且眼睛的滄桑也退卻了不少,赫然便是一個三十出頭之人。
“這幾日我便發現父皇有些不妥,但卻是說不上來,直到今兒我才看出,父皇好像是還老還童了。
”鳳清溟一雙妖媚的鳳眸溢滿的沉重。無疑,這怪異的事情,對于他而言不是什麽好事情。
“墨兒,你可知這世間有何藥能夠讓人返老還童?”鳳清瀾一時半會也想不明其中原因,故而只能
向楚淡墨詢問。
楚淡墨凝神沉思了須臾,對着鳳清瀾無聲的搖着頭。這世間能夠令人還老返童的方法不是沒有,然
而每一種方法都有着極度的弊端,以及極為明顯的特征,楚淡墨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盛澤帝一番,絲毫沒
有發現盛澤帝是通過她所知道的幾種方法返老返童的特征,故而對着鳳清瀾搖頭。
然而,坐在皇子席末尾的宗政落雲卻是深深的鎖起了眉峰,清明的眼中漸漸的燃氣了肅殺之氣。
突然一道淩厲的目光掃來,對上盛澤帝銳利的目光,楚淡墨才發現自己的失儀,竟然就這樣盯着盛
澤帝看了好一會兒。于是立刻不着痕跡的移開視線,低眉垂首,凝神聚氣。這一靜下來,楚淡墨才發現
為何他感覺到殿內如此壓抑,原因無它,只因四周都是可以壓低的議論聲,楚淡墨豎起耳朵仔細去聽,
幾乎全是對盛澤帝青春再來的驚訝與恭維。
“朕今兒有件喜事與諸卿共享。”在一陣陣壓抑的竊竊私語之中,高坐在龍椅之上的盛澤帝開了口
,他的聲音清朗而宏亮,讓人為之一震。深邃的鳳眸滿意的看着因為他的威嚴而肅穆的朝臣,盛澤帝帶
上了滿意的笑意,“相信諸卿也看到了朕這幾日身子骨格外的硬朗。”
“陛下洪福齊天,自然得天眷顧。”
“陛下青春永駐,實乃大靖之福。”
“……”
盛澤帝話才說一半,便是一輪輪争先恐後的恭維之聲,一衆大臣忙不疊的開始迎合拍馬屁。
盛澤帝似乎也很受用這些話,笑得格外的開懷:“諸卿錯矣,朕能韶華再現,是因為朕數日前得了
一個妙人兒,她為朕獻上了長生不老之方。”
所謂的妙人兒,不外乎是一個絕色佳人。盛澤帝開口便是有喜事。這喜事是什麽,也就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凝神摒氣,等待着盛澤帝的下文。
盛澤帝的目光在底下逐一掃過,最後落在了君衍的身上:“君太傅,你養了兩個好孫女。”
盛澤帝此話一出,楚淡墨猛然擡起了頭,平淡無波的眼中也出現了裂痕。
君衍只有兩個孫女,一個是楚淡墨,另一個自然便是君涵韻。楚淡墨已經是睿王妃,那麽盛澤帝口
中的妙人兒是誰,也就毫無懸念。
這一半個月來,楚淡墨知道鳳清瀾一直在搜尋君涵韻的下落,卻半月都無音訊。卻沒有想到她竟然
奪到了皇宮之中,其實楚淡墨早該想到,以鳳清瀾的實力都沒有追蹤到的人,必然就竟在眼前。只是她
沒有想到君涵韻當真有這個本事混入宮中,甚至混上了龍榻。
楚淡墨心思百轉之際,王勝尖細的嗓音已經響起:“太傅之女君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宮盡
事,克盡敬慎,敬上小心恭謹,馭下寬厚平和,椒庭之禮教維娴,堪為六宮典範,實能贊襄內政。今冊
為正一品貴妃,為三妃之首。授金冊金印。欽此。”
聖旨一下,大殿安靜了片刻,君衍和君嚴桁立刻離座上前,跪拜謝恩,而後是衆臣的一片恭賀之聲
。
在高漲的恭賀之聲中,一襲大紅宮裝的君涵韻,由着宮門緩緩的走上前。
粉白繡着怒放牡丹的抹胸長裙搖曳于地,華麗的裙擺迤逦三尺于地,一件緋紅色的外袍,上面繡着
展翅欲飛的孔雀。雲髻高挽,垂有八挂東珠的鳳冠,随着她輕盈的步伐搖曳生輝,精致絕美的面容在淡
淡的脂粉下仍然有些蒼白,卻被緋紅的宮裝襯得更加瑩白如雪,若說以往的君涵韻是嬌麗的杜鵑,豔麗
之中帶着些許含蓄的羞澀,那麽這一刻的君涵韻便是盛放的牡丹,于妖嬈之中散發着魅惑……
“臣妾謝陛下隆恩。”清脆如黃莺出谷的聲音緩緩的響起。
楚淡墨神色複雜的看着大殿之中盈盈下跪的那個女子,她忽略了人性。她以為如同君涵韻那樣高傲
的一個人,是絕對不會願意委身一個足以為父之人。卻沒有想到她可以如此的狠絕,對自己如此,那麽
對她……
然而楚淡墨此時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鳳清瀾。她不了解盛澤帝,但是她卻深信盛澤帝不會為君
涵韻的美色所動,她也相信盛澤帝必然知道他們夫婦要置君涵韻于死地,更加對君涵韻有所了解。既然
如此,仍然會納君涵韻為妃,其中不然有着他們無法探知的原因,再聯想着盛澤帝今日的一樣,想到君
涵韻曾經挾制過南宮雪月,如今身後又有賀蘭幽。這二人,一個是擅毒,一個出自神醫谷……想來如果
不是盛澤帝與君涵韻之間有了某種交易,便是被君涵韻要挾。然而,楚淡墨的猜測卻是更加偏向于前者
。
作為一個帝王,尤其是一個已知大限将至的帝王,沒有哪一個會放棄到手的青春年少。盛澤帝是一
個優秀的帝王,越是有政績的帝王,便越發的貪生,君涵韻便是利用了這一點,孤注一擲的找上了盛澤
帝。
如果君涵韻當真因此與盛澤帝達成了某種協議,那麽她要對付鳳清瀾與自己便絕不會手軟,畢竟如
今有盛澤帝為她撐腰。盛澤帝再寵愛鳳清瀾,能愛過超越他自己本人?
“愛妃免禮。”盛澤帝竟然離開禦座,親自扶起君涵韻,握着她的柔荑,徑自雙雙坐上了禦座。
見此,但凡有眼色的朝臣,都會起身朝着這位還未正式進行冊封大禮的貴妃行禮。
“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衆口起身,嘹亮的聲音劃破了金殿之上的夜空。
“免禮。”君涵韻柔軟的素手虛擡,動作柔美,聲音動人。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