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胡話你随口就說,不知道驸馬聽了會傷心啊。”
“我看皇兄對自己的臣子比對我還要好啦,竟幫着他說話。”
朱瞻基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慰,嘴上卻說着叮囑之語:“那是當然,朕将最看重之人賜予你,你卻不知珍視,反倒跟無關之人似的。”
“皇兄把我想成悍婦啦?”她笑言,然後回身望着王誼:“我對你不好嗎?”
王誼微笑搖頭。
珅兒滿意的回眸:“皇兄這份擔心可見多餘啦。”
朱瞻基笑:“驸馬疼你寵你,你可不要視作多餘。”
珅兒一滞,隐露羞意之味:“多日不見皇兄,皇兄一見我就只顧教訓我,我也要找姐姐告狀去。”
見她羞澀先走,朱瞻基的笑意盈滿了雙眸。王誼也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朱瞻基再次開口。
“看來你們之間不像朕想的那般。”
“公主天性柔善,臣多年前就已知曉。”
“……你這麽想便好。”
…………
王誼陪同珅兒看過李氏就一同乘轎回府啦,此刻已是黃昏之末,街上來往之人已不多見,轎中也是一片靜和。
“你跟皇兄還是有如此多話。”
王誼側眸,想猜測她這話的用意:“陛下關心公主的近況,所以多問了幾句。”
珅兒沒再接話,此話若是真,她自不必再問,若為假,她也不必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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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雲霞已經鋪蓋到頭上,珅兒還與衿若在院中苦苦留戀這美景。
直到天色全黑,兩人才起身回房,卻聽遠處傳來了吵鬧之音。
府中的護衛像在搜查什麽,那領頭的走到兩人跟前行禮:“拜見長公主,小姐。”
“這麽多人在幹什麽?”
“回小姐,下人方才察覺一人在府中鬼鬼祟祟,屬下此刻正在追查。”
衿若擔憂之色突起:“那快去吧。”
那人恭敬退下,帶人繼續搜查。
珅兒随衿若回到了屋裏,剛一進門就聽到一聲異動,她趕緊讓衿若噤聲。
衿若見她謹慎的模樣突的小心起來,站在原地不敢亂動。
珅兒跟着那微若的喘息聲尋過去,直到看見卧房拉上的帷幔,她已有十分把握那後邊藏有“玄機”。
輕步上前,她一把揭開帷幔,果真見到了那正想從窗戶翻出的歹人。她抓起擱在衣架上的長綢扔出,将那人纏繞住用力拽回。
那人狼狽的摔倒在地,珅兒不給他逃離的機會,轉身抽出了長劍——
那歹人聽到劍聲,驚慌回頭,卻只看見一道一閃而過的劍影,和珅兒滿臉的震愕。
他沒有慶幸這場死裏逃生,珅兒呆立的模樣讓他懊惱不已。
而他這神情卻令珅兒驚愕未消又添怒色,只是眼下她沒有質問王誼的時間,衿若的腳步越來越近啦。
她立即轉身走出帷幔,神色也已恢複如常。
“真有人在屋裏嗎?他有沒有傷到你啊?”
珅兒慘淡一笑:“……沒有,風吹開了窗子,我還以為有賊人闖入呢。”
她将劍交與衿若,回到窗邊将窗戶關上。
衿若安心的松了口氣,将那柄長劍收好。
“原來是虛驚一場,我還以為這把劍終于能派上用場了呢。”
珅兒這才發覺:“你又不習武,屋裏放把劍幹嘛?”
衿若神秘的走開:“劍不一定要用來砍人的,放着這把劍,我會覺得安心。”
珅兒看了眼帷幔後頭,就随她一同去到了外堂,侍女給二人端上茶水。
珅兒端起茶杯,才驚覺後背已起了一層冷汗,好在衿若沒察覺她的異常,徑自拿了繡繃繡起來。
“天都已經黑啦,你今晚就留在府裏吧,我好久沒和你一塊兒睡啦,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呢。”
珅兒望了眼門外的月色,心裏突生一計,擱下茶杯:“今夜怕是不行,他待會兒就來接我啦。”
屋裏的王誼聽到了這句,便明白這是珅兒告訴他的解圍之法,他立即走到窗前從縫隙中打量外頭的情勢,思索該如何避開那些家仆。
屋外的衿若卻突然笑啦:“那日大公主說你與驸馬整日黏在一起你還不好意思承認呢,我聽着都生羨慕之意啦。”
珅兒一怔,只好說:“我看你這幾日也高興的很。”她拿過她手裏的繡繃:“這是送給哪位公子的啊?”
“無人可送,這不過是拿來消遣時間的,你看這針腳如此粗醜。”
她随口的一句卻讓珅兒心生不滿:“粗醜怎麽啦,粗醜就該被嫌惡嗎?”
衿若聽出她的不悅,好奇問:“怎麽,驸馬還如此大膽敢嫌惡你的手藝啊?”
珅兒暗惱她的聰明,嘴上卻不認:“就你會瞎想。”
她将繡繃還給她:“我自知手藝不精,才不會給他嘲諷的機會呢。”
這話說的很沒底氣,她此生繡的唯一之物就是四年前給王誼的那條錦帕,可卻從未聽他提起過,可見是早被他當作破布扔掉啦,屋裏那人此刻還不知怎麽笑自己呢。
王誼的确想起了當年之事,也能想象珅兒此刻那倔強不認的模樣,眼眸漸漸浮現一絲暖意……可眼下不是回憶這些的時候,那些家仆似已打算離開這個院子啦……
“對啦。”衿若突然放下繡繃湊近她:“你也別被驸馬的甜言蜜語給哄得昏頭啦,還是得留個心眼。”
珅兒不知她這話是何意,只聽她話音低了些:“我前幾日偷偷聽見四叔說起,他在‘姽婳院’遇見驸馬啦。”
正打算跳窗逃走的王誼聽到“姽婳院”三字差點兒撞碎窗邊的花瓶。
“姽婳院?”
珅兒不知道這是何處,衿若低聲與她解釋:“是一家青樓。”
珅兒震驚,良久才平聲重複:“青樓。”
這兩字的語氣已足夠王誼想象她忍耐的模樣……
衿若看她神色有變,便說:“其實男子去那兒本也不算什麽,逍遙取樂不都得在煙花之地嗎,我只是提醒你他可是驸馬,若被皇上發覺了,他肯定要受重罰的。”
珅兒好久才從震驚中舒緩過來,聞此十分“賢良”的應下她:“我會好好‘管束’他的。”
此時的王誼已有撞牆自盡的念頭,珅兒這幾日才對他好了些,如今怕是要因那丫頭的一番話又生嫌惡啦。
珅兒如遭暗箭般氣惱,那風流鬼整日在府中愁眉苦臉,一副滿心皆委屈的模樣,原來外頭早就尋起歡啦。
恰在這時,她聽見了窗戶被推動的聲音,心知那是屋裏的王誼在跳窗而逃,一想到衿若方才所說,她實難咽下這口氣。
微微側目,就将送到嘴邊的茶杯松開啦——
“嘭”的一聲瓷片碎裂了一地,這聲音不光驚了衿若,也吓得王誼從窗戶上狼狽摔落。
他此刻終于深知,為何驚雷為心虛者大忌啦,對于珅兒這有意為之,他也只能哀嘆作繭自縛。
“怎麽這麽不小心呀?”
衿若繞過圓桌來到她身邊查看她的手,然後吩咐侍女前來打掃。
“小心割傷自己。”
珅兒随她走到一旁坐下,搖頭收回了手:“沒事,手滑啦。”
衿若這次卻不信啦:“是不是我剛才說的讓你太意外啦?早知就不跟你說啦。”
“哪兒啊。”珅兒不想引起她的猜忌:“真的是手滑啦。”
王誼郁悶了一路,終從正門進府。
守在門外的汀歡與芑歡看到他立即向珅兒通報,衿若聽到便笑說:“你的驸馬到啦,是拷問還是嚴打都随你高興喽。”
“如今你還取笑我。”她不滿的看着衿若。
“我這是開解你呢,此刻将你哄得高興點兒,沒準兒驸馬今晚就免了一頓皮肉之苦呢……”
珅兒聽她笑得猖狂,不禁打她:“你就盡情取笑吧,等你也有了夫婿看我如何回敬。”
“哎呀好啦~”她聽到這話臉上隐現出一絲的羞赧,笑着催促她:“你的驸馬都等急啦。”
王誼見到走出房門的珅兒,下意識的閃躲了她的注視,徐步走上前将她牽下臺階。珅兒因顧忌後頭的衿若,也并無掙紮。
王誼卻愈發淩亂,他也無法預測下一刻的珅兒會轉變成何模樣。
果真,才剛走到轉彎處他就被珅兒大力甩開啦,他小心看了眼身後生疑的汀歡與豈歡,無聲跟了上去。
…………
轎子裏十分安靜,王誼想要解釋一兩句,卻無從說起。
此事他本不覺有什麽,可珅兒顯然十分介意,只怕不管他作何解釋,都只能怪自己太過風流啦。
正煩悶時,他聽到了珅兒興師問罪之言,只是問的卻不是此“罪”。
“你在楊府幹什麽?”
王誼知道她定會将此事查問到底,只能正色解釋:“此事為密旨,公主不可追問,也不可再提。”
“密旨?皇兄器重你多年,難道就因為你這敏捷的身手嗎!”
這侮辱之言令王誼無言相駁,他忍下心中惱怒,平言:“此事意外敗露于公主已是危險之極,我怎能再讓公主深究,公主今日只當未曾見過我。”
他的守口如瓶令珅兒怒不可遏,卻不再追問,只說了一句。
“這是最後一回,我的驸馬絕不可做暗中小人。”
這堅定的警告令王誼意外,可他真正驚寵的,卻是珅兒言語之間已将他與自己視作一體。
一路再無言語,珅兒眼前再難揮去那一幕,她差點就殺了王誼……
這些年她從未擱下對王誼的懷疑,甚至是怨恨,可直到方才她才驚覺,自己竟害怕他會死……
…………
兩人回到府裏時夜色已重,在回房的路上珅兒再一次察覺了不該有的異動。
她突地轉頭,遠處屋頂後的一個虛影消失之快近乎于幻覺。
她雙眸一暗,心知那并非幻覺,而是高手來去之跡,立即飛躍追上。
王誼阻攔不及,只能擔憂的大喊:“來人,快去保護公主!”
府中的侍衛聽到命令後傾巢而出,王誼也緊随而去……
珅兒追出很遠也沒有再發覺那人的蹤影,她輕功已算是上等,卻還是讓那人逃脫啦,如此高手令她不得不疑心起錦衣衛。
她懷着一路疑慮回到府裏,卻見王誼正從府外匆忙趕回來,一臉焦急之色還未散去。
“可有受傷?”他大步走到珅兒跟前。
珅兒搖頭。
王誼仔細打量後見她真沒有傷色,滿心的擔憂只化作一句叮囑:“這些危險之事日後不許再緊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