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38 章 ☆、賦惜·覆惜

珅兒默認了他的叮囑,轉身回房,王誼跟随在側,一路平靜的讓她心憂。

“你不疑惑那人是誰嗎?”

王誼望着眼前小路:“他已逃脫,疑惑也是無用。”

珅兒突然攔在他身前:“也許他在監視你。”

“我問心無愧,随他監視。”

珅兒難以相信,他竟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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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誼入宮複命。

朱瞻基接過那本書冊随手翻閱着:“退下吧。”

他的寡言卻令王誼漸惑,昨夜那場意外該早有人如實向他禀報,他怎一字不提……

“還有何事?”

王誼忽的擡眸,收起那些猜疑,再次趴跪下:“懇請陛下開恩,今後這些重任不要再交給臣做。”

朱瞻基将手背于身後:“為何。”

“自臣迎娶長公主那日,就只求與長公主安穩度日,望陛下成全。”

朱瞻基思索良久,終于恩赦:“既想求安穩之日,就該知道你要抹去往日所有。”

王誼松了口氣:“臣謹遵陛下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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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巉一進府就看見了站在欄杆前觀魚的珅兒,一身紅裙置身于風中,還如從前般嬌柔可憐。

他走近一些:“長公主。”

珅兒早已聽到他的腳步聲,卻等他開了口才轉身看他。

“昨晚是你。”

她的直言不是疑惑而是肯定,邬巉也不再狡辯:“是。”

“為何要跟蹤他?”

“只是例行監視。”

珅兒知道帝王心思的多疑,只是沒想到王誼也不例外。

他不是他的心腹嗎?這麽多年,連這點信任他都沒得到嗎……

“你從何時跟起他的?”

邬巉皺眉看着遠處還未停止的落葉:“長公主大婚之日。”

珅兒臉色頃刻暗寒,那人真是他的兄長嗎!将一位毫不信任的臣子賜給她做驸馬,還要日夜監視,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邬巉一直監視他的舉動,豈不是連自己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太長的靜默讓邬巉品出了什麽,他沉聲開口:“長公主切勿多慮,我只奉命監視那王誼。”

“可你昨夜不是出現在府裏了嗎?”

邬巉一怔,無言相辯。

“你發現了什麽?”

他的沉默更深,心緒慢慢回到了那日,他惱怒的禀告了王誼欺君罔上的罪行,竟得到了那樣的命令。

…………

“那女子與少年你無需過問,只管看好王誼即可。”

“可他欺辱長……”

“多嘴!”

…………

朱瞻基的訓斥令他意識到自己越舉的行徑,只能将不平與憤怒深埋心底,此刻自然也不能對珅兒多言半字。

“沒有,他并無異常之舉。”

這話一聽便知是假的,王誼昨夜肯定不是初次行事,他整日跟随又豈會毫不知情,此刻只字未提,看來是問不出什麽啦。

“我早聽聞錦衣衛只做暗昧之事,沒想今日也輪到我啦!”

扔下這句話,她便拂袖而去。

邬巉不願讓她如此誤解,一時情急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倏忽的溫熱讓珅兒抗拒的掙開,邬巉也發覺了不妥,立即後退一步。

“臣所做之事皆為陛下效忠,長公主不該如此誤解,更不能懷疑……我對長公主的恭敬。”

“你監視他就是監視我。”珅兒已沒有心思在意他的傷意。

這份決絕卻令邬巉無法相信:“長公主……何時對他這般用心啦?”

珅兒這才想起,他整日監視王誼,該很清楚自己對王誼是何言行,可眼下她絕不能照他所說。

“他是驸馬,我當然要對他用心。”

“可我看的清楚……”

“你怎會看清楚!”她冰顏正告他:“日後不許你再接近府裏,若是你不願意,我便直接進宮禀告皇兄。”

“不可!”

邬巉顧不得她的冷對,急切的阻攔她:“昨夜楊府的意外我并未向陛下禀明,公主若向陛下說及跟蹤王誼之事,我自是無命再監視他,可陛下仍會再派他人行令。到那時,監視的可就不只是王誼一人啦!”

他的急勸令珅兒錯愕,後又哀涼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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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誼從宮中回來便一直在庭院中失神,纾饒守在一邊不敢多問,偏偏珅兒又出去啦。

王誼此刻正是在擔心珅兒,盡管朱瞻基今日并未提及她半句,他仍不能确定,是他真不知昨日意外,還是故作不知,若是明知而不說,珅兒豈不又因他至于險境了嗎……

珅兒……

他突然側身:“公主呢?”

纾饒微怔:“回驸馬,公主出府散心啦。”

“怎麽公公都沒跟着?”

纾饒笑答:“公主若非進宮,一向不喜老奴跟着。”

恰在這時,珅兒從外歸來。纾饒立即迎上輕施一禮,然後小聲提醒:“驸馬正問您呢。”

王誼來到她跟前:“不是去散心嗎,怎麽臉色還如此不善?”

珅兒知道這是纾饒替他編的由頭,只好順着解釋:“我去三皇姐府上啦,結果話不投機又生了一肚子氣。”

王誼沒覺得不對,溫和的勸慰她:“公主年歲也不小啦,怎麽還跟自己的姐姐置氣。”

珅兒沒接這話,徑自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問他:“你今日可将該說的說啦?”

王誼神色一滞:“我每日講學無數,公主這是何意?”

珅兒知道他為何裝傻,便告訴他:“你盡可安心,這屋頂上沒人。”

這話令王誼漸慢輕笑:“我倒是忘啦,公主的耳朵比我的眼睛還要銳利。”說了這句笑語,他才正色:“公主之吩咐我已禀明陛下,陛下亦恩準啦。”

“真的?”

王誼點頭。

這樣就好,只要他不再去做那些事,自然就沒了再遇危險的機會……

“只是昨夜之事公主今後切記不可再提,切記切記。”

這叮囑之嚴重比邬巉更甚,珅兒哀傷之際,也初次感知到了王誼對她的心……

“公主。”

一聲輕喚令她收回了那一絲旖旎,回眸已見王誼來至身前。

“那日之事,我要向公主賠罪。”

珅兒眼眸低下,已知他是在說青樓之事。

“你為那種事向我賠罪,我是該寬恕你還是不該。”

王誼也發覺自己這話有錯,立即更正:“我不為求得公主寬恕,只是應當向公主賠罪。”

珅兒悶悶的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便起身離開啦。

這無言雖非責怪,也是她心中非常介懷,王誼深嘆一聲,唯有望着她離去。

…………

纾饒随着珅兒來到後院,小心問:“公主今日可有結果?”

珅兒輕挽着手心裏的絲絹:“是錦衣衛。”

纾饒沉疑:“看來陛下還是對驸馬不放心啊……”

“可我不明白,皇兄既然已經對他生疑,為何還要他去做那些事?”

他嘆氣:“公主,對于帝王而言,普天之下除了自己,沒有誰是可信之人吶。”

這話令珅兒寂言,他若為了皇位可以謀害父皇,一個下臣他更是不會珍惜啦……

“公主。”纾饒忽的低聲:“老奴還想提醒您一句,今日您是為驸馬之事奔走,這往後還是不見那錦衣衛的好。”

珅兒突然仰頭,對他這提醒心生不悅:“我跟他有何見不得人之事?”

纾饒見她心急,連忙解釋:“公主,老奴知道您無外心,可老奴一早就看出那邬巉對您心思不純啦,所以才給您提個醒。您如今已下嫁驸馬,除了驸馬任何男子都該避嫌吶。

況且那些錦衣衛皆是虎狼之輩,平日裏盡做些窺探暗室之事,誰知他奉命監視驸馬之時又安了什麽別的心思,眼下驸馬沒有察覺便是萬幸,萬一察覺了豈不是給公主增添憂慮嗎?”

珅兒雖覺得冤枉,細想之後也覺得這番提醒并非多餘,也就咽下了替邬巉辯解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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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拂過寬敞的庭院,遺落滿地凄傷。

院中孤零的女子已聽盡枯葉掉落之聲,這眼前的景致與那七年何其相似。

眼瞧院中每棵樹下都埋起了厚厚的黃葉,她真想吟出那一句,悔教夫婿覓封侯啦……

一旁讀書的缃兒關上書本,走到她跟前:“爹都将我們丢棄啦,您為何還想着他。”

“胡說!你爹沒有遺棄我們,只是時機未到,他還不能來見我們。”

這樣的話似乎已經騙不了十四歲的缃兒。

“娘騙不了我,也騙不了自己,他如今是別人的夫君,今後還會是別人的爹!”

“住口!”靜女大聲斥責了他:“他永遠都是你爹,永不會變,你要謹記,他永遠不會抛下你。”

缃兒第一次見她如此嚴厲的神色,不敢違背她的話惹她更加不悅,只有獨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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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下起了大雨,不過卧房裏依舊溫馨明亮,大窗開着,宛若兩個境界。

珅兒趴在窗前的矮案上小憩,長長的白色淺花長裙鋪散了滿地,如雨中打落的嬌蕊般聖潔。

耳邊盡是雨落風聲,心頭有些空蕩。

芑歡讀書的聲音清緩而平靜,令珅兒似睡似醒,時光也就随之流逝啦。

傍晚時雨漸小啦,珅兒便讓汀歡撐着傘随自己去到了高處的涼亭。

雨停後,天空漸鋪染了赤昏之色。她坐于廊邊,雙手擱在欄杆上,幾分失神于天地間的絕色。

王誼帶着一身潮氣剛從外歸來,亦婤上前給他褪去外衫。

“公主在歇息嗎?”他看了眼卧房。

“回驸馬,方才公主見雨小啦,就到布澤亭賞花去啦。”

亦峂端來了驅寒的熱茶,王誼方坐下端起茶杯便聽外頭隐隐又起了雷聲。他眉頭微皺,吩咐弗雀拿起雨傘随自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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