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45 章 ☆、恨盡

珅兒被他的回答震懾:“你早就知道?竟敢瞞着我!”

“老奴有罪,此事……”

“公主對我有怨,不必牽累旁人。”

王誼緩緩起身,事到如今,珅兒所有的驚變他都該承受。

纾饒卻是俯首焦灼,珅兒正值盛怒,王誼亦是哀絕,如此兩人怎能說出好話來,只怕不用只言片語便會再起争怒。

王誼一步步上前,決然而跪。

“我隐瞞結發之妻,當為大罪。”

他深知珅兒此刻已對他恨之入骨,可靜女絕心而死,他無論如何該還她一個正名。

“結發之妻……”

珅兒的臉色猙獰起來,王誼親口說出這四字無疑再次激怒了她。陰眸下移,她忽的抽出纾饒頸後的拂塵朝他狠劈下去。

“那你還敢娶我!”

頸肩驟然受到擊痛,王誼承受不住整個歪倒下去,眼前亦是一片暈眩之象。

“驸馬——”

纾饒擔憂撲上前:“公主,驸馬血肉之軀,怎受的住您下如此重手啊。”

他将王誼稍稍扶起:“驸馬……至侔!快去找大夫。”

“不準去!”

珅兒喝止了他的命令,惡狠狠瞪着王誼:“他死不足惜。我要剖開他的心腸,看看究竟還有多少瞞我的事!”

她擡腳踢出至侔按在地上的佩劍——

“快攔下公主!”

至侔迅速起身用劍柄挑開珅兒欲接劍的手,那利劍掉落在地,珅兒也被他的力氣推的側過身去,勉強站穩身子。

至侔再次跪下為自己的行徑請罪:“屬下冒犯公主,罪該萬死。”

“公主息怒,老奴為保驸馬性命不得不阻攔公主,請公……”

“你們好大的膽子……”珅兒瞪着面前的二人:“你敢替他隐瞞我如此重事,今日又敢為他對我動手,你才來府中幾日心就長在了他身上!”

纾饒心急叩首:“公主,老奴跟随娘娘和公主多年,是絕無二心啊!老奴明知公主沖動至狂,怎能不攔吶。公主盛怒之下全然忘了對驸馬的一份情愫,可老奴記得,老奴不想在今之後您都不敢回憶今日對驸馬的殺心啊!”

他這話讓珅兒與王誼皆心驚,可珅兒轉瞬便為那一絲情愫感到難堪。

“給我閉嘴!我早該在王府初見他時就殺了他,也不必白白承受這荒唐的下場,也不必受這些時日的煎熬!”

纾饒被她的宣洩震驚,焦急制止:“公主可別說氣話啦……驸馬縱然大錯在身,被您傷至此也已經是受過重罰啦,就請公主開恩,對這一‘陳年舊事’寬恕看待吧。”

王誼的神智稍稍清明,他抓緊了珅兒。

“我辱了你的尊榮,傷了你的心,你痛苦至此我亦是煎熬。你盡可将所有不快宣洩在我身上……只要你懂,我敢娶你,是因為太想。”

珅兒顫抖着雙手,此刻再聽他的情話只像刀子一樣剮着血肉。

她猛地甩開王誼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住口!你還敢蠱惑我!不準再騙我——”

“公主!快放手……驸馬已經重傷經不起您再下重手啊!”

珅兒幾近崩潰,根本聽不進任何話,連手下的力氣也大到兩人無法掰開。

“我殺了……”

喧嚣的瘋狂突的靜止,珅兒仿佛失了意識般向後倒去。

“珅兒!”

王誼顧不得自己的傷痛伸手接住她的身子,然後才看見她身後的至沛,是他點了珅兒的昏穴。

至沛看到王誼的眼色,立即跪下告罪。

纾饒心知一切,擔憂看了眼珅兒然後怒斥王誼:“驸馬若早些做了決斷,哪來今日之禍!”

珅兒蒼白的臉色令他于心不忍,也不敢再耽擱時間。

“老奴先将公主送回寺中,驸馬仔細想想如何令公主消怒吧。”

王誼此刻已然聽不進任何話語,只是痛心抱緊了珅兒……

纾饒見他遲遲不肯放手有些發急:“公主随時都會醒來,驸馬再頹然下去只怕再也沒有時間處理旁事啦!”

王誼被一語割醒,滿心的傷痕已令他思緒遲緩,他也不想再思慮任何一事。他将珅兒抱上轎子,一眼望盡轎影。

待失神回眸,靜女之身于他又是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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纾饒送珅兒回到寺裏,立即找來了大夫為她診治,又開了鎮靜的方子,可他知道這些都無濟于事,待珅兒醒來,必然是有一番大鬧……

天際漸變,禪房四處漏進耀眼的金霞,珅兒也在這美色中悠悠轉醒。

“公主?”纾饒小心呼喊:“公主可覺得有什麽不适?”

珅兒無力起身,像在回憶一場悠長的夢境……

她眼色逐漸清明,如秋風寒徹纾饒的心骨。

“你究竟瞞了我多久。”

纾饒立即跪下告罪:“老奴該死,可此事确有緣由……”

“誰給你的膽子為我的奇恥大辱找緣由!”

她一怒之下站起身,積沉的怒恨令纾饒不敢再隐瞞下去。

“是……是淮王殿下。”

珅兒只覺眼前出現了迷霧:“什麽。”

纾饒滿頭大汗:“……回公主,王爺離京那日将此事告知給老奴,并囑咐老奴若是公主哪日知曉了靜夫人與缃兒之事,讓老奴多規勸……”

“啊——”

珅兒抓起一旁的佛像砸了個粉碎,鋪天的憤怒堵在心上,就快讓她昏厥。

“七哥……你竟然會騙我至此。”

纾饒耐心開解她:“公主,王爺如此安排不是欺負您無知,若非真的了解驸馬對您的情意,他怎會接受如此荒唐之事舉薦他為驸馬啊。而今那靜女香消玉殒,世間便再無此人啦,您就當她只是驸馬在外的一位紅顏知己,莫再執着于此啦。”

“什麽紅顏知己?那是他的結發之妻他親口認下的!他已經認定那個女子是他的正妻,我一國之長公主竟成了他的二室,簡直是乖謬之恥!”

傷怒越來越濃,珅兒無法再忍耐:“他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間,如此污濁皇家顏面,我定要讓皇兄将他淩遲處死!”

纾饒被她驚住:“萬萬不可,此事絕不可告到陛下那兒去啊!”

“你還要護着他?”珅兒低下身子:“你是母妃的近人啊!是我從未疑心過的人啊!為何要百般的維護他?他如此欺辱于我,就算是旁人也會心生恻隐吧……”

纾饒見她流淚心疼不已。

“老奴雖說是侍奉公主,可一直都是将公主視作孩兒照顧,十七載的疼惜與陪伴到如今怎會對公主的委屈無動于衷?更不會心向他人。只是公主千萬要聽老奴一句勸,驸馬是陛下的近臣,陛下對驸馬的家世又怎會不知呢?您如今去揭告驸馬,不正是責怪陛下下了昏庸之旨嗎?”

這一席話兀的擊潰珅兒,淚水在眼中凝結。

“他知道……是他親手把王誼賜給了我……”

纾饒心痛勸慰她:“公主還不明白嗎,您的親事也有陛下的籌謀啊。”

珅兒絕望看着他,癱坐在地:“他們沆瀣一氣,何苦要牽連我入局。”

“公主,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可不能說。”纾饒替她擦去眼淚:“您只知驸馬是陛下的近臣,卻猜不透陛下的心思,陛下對驸馬一定是也有了戒心,所以才借您的名銜斷了驸馬所有的出路與念想啊。”

珅兒迷茫不堪:“那王誼呢,他是不是也是借我……保護自己。”

纾饒低首,緩緩搖頭:“老奴不知。”

珅兒悲涼無限。

“我原來還有如此大用……”

纾饒深知她此時的無助與空決,可聖意無人可違抗,她也不得不忍。

“公主再聽老奴一言,你此去驸馬必死無疑不假,可公主帶着盛怒萬一頂撞了聖意恐也難逃牽累……您若有了意外,娘娘如何承受的住啊?”

這告誡讓珅兒全然沉靜下來,原來,她早已被困住無法反抗一言。

王誼歸來時恰見珅兒如此模樣,大步走到她身旁擔憂相望,可要脫口而出的關心都在她的寒眸下咽回。

他慢慢松開了她,順勢而跪。

“我回來啦,任憑公主懲處。”

纾饒将珅兒扶起,她仿佛已失掉了半身精力,連吵鬧都已不行。

“老天不是已經懲罰你了嗎。”

王誼神色凄哀。

“我不在乎天譴,只想讓你不再惱恨我。”

“不恨?你說,我要如何洗去這一世的恥辱。”

王誼痛心:“我從未有辱你之意,自有娶你之心起,我便已決定将靜女之名一世掩藏,世人永不會知曉此事……而今,更不會變啦。”

“有皇兄為你遮掩,自然是萬無一失。”

王誼知道她已猜知此事的原委,為消她的凄傷之心,只能盡力寬慰:“陛下對你之心無需我多言,當初我進宮求旨,他亦有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珅兒聽來這實在可笑。

“他親手将一個僞君子粉飾成國之佼者賜給我,竟是一番無奈之舉……我與他十幾載血濃之情竟然不如你……”

王誼此刻終了解,這件事帶給珅兒多大的刺激。想想靜女的離去,珅兒的怨恨,他一日之內經受這兩種錐心之痛,已然是心力交瘁。

“公主若非要我的性命才甘心,我……無怨無悔。”

他清冷的絕望讓珅兒的惱恨突的蔓延。

“看來,失去你的結發妻已讓你痛到麻木啦。”她看着他的臉,“可你還未嘗過喪子之痛。”

王誼驟然擡頭,珅兒的陰戾令他膽寒不已。

“公主不該降罪一個無辜的……”

“啪——”

這一巴掌讓纾饒戰栗而驚,也讓王誼清醒。他□□了珅兒的尊榮與顏面,理應償還她。卻不知珅兒并非因此打他,而是認清了他的寡恩薄義。

“他是無辜,我又何其無辜。你如此看重他們,何苦自尋悲苦每日在我面前唯唯諾諾?”

王誼心痛搖頭:“不是……”

“你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間,還蠱惑我兩位哥哥一同欺辱我,王誼,即使你死過又死,也消不了我心頭之恨!”

掘心之言落盡,她冷漠離去。

“公主!”

纾饒焦急呼喊,看了眼王誼便趕緊追出去。

王誼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他曾以為的一個小小欺瞞……怎會讓他落得如此地步……

纾饒剛追出禪房便在一旁見到了一位多年未見之人,他轉身大步上前。

“祎姐姐?您怎會在此,大長公主她……”

“公主很好。”

多祎示意他不必多問,然後看着珅兒離開的方向:“小公主正值盛怒,你可要盡心寬解她。”

“我明白,我先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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