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承那日是昏迷着被暗衛送回到府門口的,裏面的護衛聽到動靜出來查看,才發覺他,後将他擡進了府裏救治。
至于受傷之因,他半字未言。
次日庾善來府找他,得知他被傷至此也是詫異萬分。
“孔承?孔承……”
他的急喊與搖晃讓孔承在劇痛中醒來:“……哎呦~”
庾善急問:“誰把你打傷的?”
孔承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庾善,然後吩咐那些婢女都退下。而後愁苦抱怨:“我流年不利,挨了這頓打。”
庾善越發糊塗:“究竟是得罪了何人?”
孔承臉面受辱,自不好明講,更畏懼此事關乎皇家顏面,不敢洩露半分。那日朱瞻基當即處決了所有看見之人,他豈會不知此事輕重。
不過庾善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為人謹慎自律,于他倒是不必有什麽防範。
“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呗,啊……”只是稍稍調整了姿勢就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也是我自食惡果,那日在外偶遇一個女子,一時失性就調笑了幾句……卻被陛下撞個正着,你說這天底下有比我更倒黴的嗎?”
庾善神色忽地清冷。
“如此說來,倒真是你咎由自取。”
他冷漠退回一旁安坐。
“喂喂喂,你有沒有同情心?我都這樣啦也算是被重罰過啦,你還奚落我。”
庾善喝茶的動作一滞,有些無奈,随後也說了句“公道話”。
“如今邊城随時有戰事,陛下為一女子動此大刑實在有失穩妥,你這重傷恐會亂我軍心。”
這不平之語讓孔承忽露心虛之色……
“陛下算是格外開恩啦……”
庾善眼色微凝,犀利望着他落寞的臉色。
“你究竟犯了何事?難道還有什麽致死之罪?”
孔承無辜看他:“調戲公主,不是死罪也是大罪吧。”
他本是想讓庾善同情自己,卻不料他聽後忽地怒聚而起。
“哪個公主!”
這暴怒驚了孔承受傷的心,一時間更委屈啦。
“我要知道,早就繞着她走啦。”
庾善收回眼眸,眼中的戾氣卻是更濃,來至孔承床前,在他背後又重重打了一劍。
“就該砍了你!”
他轉身離開,孔承的痛哭哀號此刻于他只有解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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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在行館休息,珅兒端着剛剛做好的點心來看朱瞻基。
“今日怎麽沒出去?”
珅兒搖搖頭:“外出難免招惹事端,不想出去。”
朱瞻基微微蹙眉,她這樣頹廢的心緒恐怕不是幾日之事。
珅兒倒是顯得平和,拿起一塊交給他。
“大哥嘗嘗。”
這是剛摘下的酸棗做成的,酸酸的味道她很喜歡……
待日頭高揚,朱瞻基坐在湖邊石階上看書,珅兒在樹蔭遮擋的光影下喂魚,由侍瀓侍候着,偶爾講一些奇事妙聞與她聽……
遠處似有人來,珅兒悠悠回眸,漸漸清晰的面孔驚動了她的心,翻湧起的記憶讓她忽然不知所措。
她立即轉身跑向朱瞻基,蹲在他身前躲避,不敢有一絲異動。
朱瞻基看着眼前受驚的小人兒蹙眉回頭,便了然一切。輕撫她的烏發,以緩解她的恐懼。
來至荊苑的庾善看見了朱瞻基身後的女子身影,忽地止步,他強烈的預感到那就是珅兒……
“拜見陛下。”
這聲音讓珅兒痛苦抓緊朱瞻基衣衫,真的是他……
朱瞻基握着珅兒無措的小手,以示安撫。他不曾回頭,冷語:“去引伯亭候着。”
庾善擡眸,仿佛要望穿朱瞻基,珅兒,你為何不願見我……
“臣今……”
“退下!”
他的大膽令朱瞻基惱怒,庾善聽見怒喝無法再追問,只得起身退下。
珅兒等待了好久,直到再聽不見腳步聲才敢松口氣。
朱瞻基輕撫着她:“傻丫頭,又不是外人,怎麽吓成這個樣子。”
珅兒起身:“我從沒想過,此生再見他……”
她的無措令朱瞻基心疼。
“這不是見到啦,今後也總是要見的。”
珅兒對他的話忽然有了些猜測,賭氣的看着他。
“大哥是不是有意帶我來這兒的?”
“就算大哥早有安排來此,今日的偶遇又豈是大哥能算到的。”
想想也是,他該不會有如此荒唐的安排……
“剛剛看你吓得不清,現在可好啦。”
珅兒想起剛才,倔強起身。
“我才不會那麽沒出息呢。”
朱瞻基莞爾,然後想起一事。
“珅兒生辰就要到了,可有想要之物。”
“每年壽辰收到那麽多珍寶,若再有奢求豈非太貪心了。”
朱瞻基微思:“今年不在宮中,這賀禮自然也該與往年不同。”
珅兒好奇:“大哥又尋得了什麽寶貝嗎?”
“大哥能尋到的寶貝也不是什麽新奇之物,不過我大明子民人傑輩出,定能有所新意。”
珅兒皺眉:“大哥可不要吓我,我承受不起。”
朱瞻基并不像是在說笑。
“大哥的賞賜你怎麽受不起。”
珅兒有些不知所措,這份殊榮還是有些過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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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誼自從公主府歸來,便一直閉門府中,外界不知皇帝秘旨之事,只以為他在養病而已,無人敢來打擾,今日才有了破例,他的兩位學生一同前來。
“拜見老師。”
王誼對他們的出現似乎并不在意。
“何事。”
二人互看一眼:“老師在府養病,我二人無奈前來打擾,可長公主生辰之事還請老師多多規勸長公主,讓陛下收回旨意。”
王誼停筆,似在品賞剛剛寫完的篇幅。
“究竟是何事。”
這一問令二人蹙眉:“老師是真不知,還是故作不理會?”
王誼繼續書寫:“我一直卧床養病,許久不曾聽聞外事啦。”
儆幪微嘆:“老師如今是高床軟枕,可也不該真如外人所想那般絲毫不聞窗外之事。”
修闱以眼神提醒他此話不妥,又與王誼解釋:“老師莫生氣,儆幪也是為老師着想。此事皆因陛下兩日旨意而起,陛下明言,要天下百姓為長公主準備生辰賀禮,且有重金懸賞獻禮之人。學生知道長公主榮寵最盛,可一個生辰就動用全國之力,豈非勞民傷財?”
“是啊老師,如今雖國力正盛,百姓安逸,可為一生辰破費至此,實在是不善之舉,還請老師勸阻。”
王誼淺露漠然之色:“一個是陛下,一個是長公主,我如何左右。”
“老師你——”
儆幪着急,修闱何嘗不是,可也不能強迫王誼什麽。
“若老師不願……學生們只好上奏折,倒時只怕又會牽累老師。”
王誼無力,終看了二人一眼。
“你們這些惹禍精,也不是第一回牽累我啦。”
二人一愣,明白了王誼的态度,倒是松了口氣,但也含着疑惑。
“老師為何不親自勸阻長公主,那不是比我們上十份奏折還有效嗎?”
王誼臉色不好,不想做解釋。
修闱看出了他的為難,按住了咄咄逼人的儆幪。
“還是別為難老師啦,學生告辭。”
王誼已不在意外人如何誤解,雙眸慢慢深邃,然後提筆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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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農耕天地廣袤無垠,依稀能見每戶勞作的人影。田邊有片雜林,珅兒悠閑的采摘着紅豆,一身黎色繁花錦裙走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卻樂得其中。
她找到一塊大石側坐一旁,将手中的紅豆擺着別致的圖騰……
太久的靜默讓她擡眸,卻見朱瞻基看信箋的臉色陰沉難測。
“大哥有煩心事?”
他收起信箋。
“朝中瑣事不斷,咱們得回京啦。”
珅兒并不覺得失落:“好啊,這趟出門我已經很開心啦。”
朱瞻基微微一笑,心中之事卻難放下……
“啓禀陛下,公主,各地紛紛送來了公主的賀禮,陛下與公主是否回去一看?”
“真的嗎?都有什麽?”
珅兒好奇跑來追問,寬大的衣袖将方才擺好的紅豆拂落一地。
“回公主,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都有。”
“大哥,我想去看看!”
朱瞻基看出她的期待,然後伸手。
珅兒知道他的意思,乖乖交出已經握了太久的紅豆。
朱瞻基接過:“去吧。”
珅兒高興離去,朱瞻基看着手中的相思之物,想起方才的信箋,再度陰寒了臉色。
…………
驿館的□□已經擺放了各種各樣的物品,珅兒看着都眼花缭亂啦,今日這院子可要比集市還熱鬧。
她正喂着一只小狐,是一位獵戶打獵時所捕……
“公主您看,這是一個女童寫的小詩,說要請您品評。”
珅兒失笑:“這小姑娘可要重賞,她也算是讓我體驗了一把為師之道。”
滿院的侍從被這話惹得失笑不已。
院中熱鬧持續多時,朱瞻基也從外歸來。
“呦,我大明子民果真是奇人多多啊,短短幾日竟奉上如此多的奇物。”
珅兒高興迎上他,手上還拿着一片風幹的各色繁花與珠繡做成的鞠球,色彩缤紛,大的雙臂可以環抱住,小的又可以盈于手心。
“大哥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大哥。”
“那就不枉費大哥的心思啦……呦,這是何人送來的,還當咱們長公主是稚氣孩童呢?”
珅兒拿回他手裏的小鞠球:“我偏偏喜歡。”
珅兒愛不釋手的看着那些小玩意兒,忽然想起:“不過這些活物還是盡快放歸吧,時間久了可要出亂子的。”
朱瞻基恍然點頭:“嗯,這前車之鑒大哥可是知道的,絕不能重蹈覆轍。”
珅兒知道他所謂的“前車之鑒”是何事,不禁羞笑:“二哥連此事也要告我的狀,真不像是哥哥所為。”
“整府的“莺歌燕舞”還用埈兒告狀嗎?聽說逼得你嫂嫂都回娘家去啦。”
珅兒再想起那年之象,也不禁羞笑……
“公主您看!”
侍瀓突然驚嘆着将一個花梨木盒打開呈在她面前,莊嚴而神秘的一張神面驚現其中。
珅兒臉色驟變,将神面拿出,輕撫着上面的刻痕,觸及到的每一條溝壑都在印證它的真實……
她不相信……他竟能做出如此精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