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別太自責啦,驸馬這幾日正傷心難過,若再見您也如此,不是更沉重了嗎?”
珅兒一只手扶着身旁的樹軀:“公公,你說他是不是在怪我?”
“那雍穆本就是咎由自取,驸馬對他有所懲處也是應當。再說啦,雍穆雖是驸馬之子,您也是驸馬之妻啊,驸馬總不會偏心對待吧。”
這話本是勸珅兒放寬心的,可她卻不怎麽願意聽到。
“原來我在他心裏,就跟雍穆一樣重啊。”
纾饒微微皺眉:“公主這是說的哪裏話,那雍穆畢竟是驸馬唯一之子,分量自然不會輕。等今後您有了驸馬的子嗣,驸馬的心不就全在您身上了嗎?”
聽他提起子嗣,珅兒覺得太過遙遠啦。
“公公這說的都是何年何月的事啊?”
“欸,不遠不遠。”纾饒臉上盡是笑意,也十分篤定,“照公主與驸馬這如膠似漆的模樣,這小公子的降生早已是指日可待啦。”
他的話實在太好,珅兒忍不住開始幻想起那個不知何樣的小兒,甚至有些期待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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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爰心中的焦慮愈來越重,傅聲已經多日未來找她啦。手握着經卷,卻無心看進一字。
就在這時,寺院中突傳來一陣異動,接着她便聽到太監傳旨的聲音。
“谷城郡主接旨!”
昭爰詫異,轉而想起珅兒那日告訴她的事情,心中驚喜,果真是旨意來了嗎?
她立即放下經卷出門跪迎。
“谷城接旨。”
那太監高聲宣讀:
“谷城郡主今至婚配年紀,太後與朕心憂挂郡主親事,今有湖廣都指揮佥事魯曾之子魯信,才高行潔,冰壑玉壺,豐神俊朗,擇選為郡主儀賓,賜佳偶良緣,于八月完婚。”
昭爰如遭晴天驚雷,被封塵冰窟。震驚與絕望逼的她無法張口,聖旨是如何接入手中的她也不記得……
良久後,她雙眸凝聚,大步離開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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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馬府內,珅兒正坐于樹蔭下向宮中負責制衣的公公請教縫衣之技,石桌上擺滿了各種衣料。
只是她實在對針線不怎麽精通,一會兒下來鬧了不少笑話,惹得庭下的侍女連連失笑,倒也十分熱鬧。
“公主,谷城郡主來啦。”
亦壬前來禀報時,昭爰已跟随她來至後、庭。
纾饒上前一步,領着衆人行禮:“拜見郡主。”
珅兒眼瞧昭爰的臉色不對,将手中的衣料交給一旁的公公,揮退了不相幹的下人。
“姑姑怎麽來啦?”
昭爰冷眼看向她:“那日你向皇帝提及了我與傅聲的事。”
珅兒不明點頭:“是啊。”
昭爰将聖旨仍在地上:“這就是你的心思。”
珅兒對她這模樣不明所以,纾饒驚慌的将聖旨撿起,恭敬交給珅兒。
珅兒莫名打開聖旨,看過後同是詫異非常。
“姑姑,這絕非是我捉弄你,那日我向大哥說起的就是傅聲,大哥也答應我若是他家世無恙就會下旨給你們賜婚……”
她冤枉的解釋,又看了眼聖旨,慌亂的猜測:“會不會是……那傅聲的身世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大哥才改了主意?”
昭爰知道傅聲家中已無他人,絕不會是因家世讓皇帝更改主意,而與他熟識之人也都是些四方游士,又怎會引起皇帝留意……
她突然一怔。
“王誼呢?”
珅兒茫然:“他還在國子監。”
昭爰聽後奪過聖旨離開,剩下珅兒站在原地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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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爰匆忙趕到國子監,卻被弗雀與孚凝攔下,那争執聲打斷了王誼筆下的奏章。
“讓她進來。”
昭爰滿臉怒意推門而至,王誼卻只示意孚凝關門退下。
“郡主為何事而來?”
她大步來至桌案前:“是你讓皇帝改了傅聲的名字?”
王誼雙眸清冷:“這話從何而說,郡主可否講清前因後果?”
“你敢策劃這一切,還不敢承認嗎!你那日特意提醒我不就是為了今日嗎?”
“那日所說與今日之事何幹?我只是為我的義弟争取機會,不想郡主草草交付終身大事。”
“義弟?”
王誼臉上漸有溫和之色:“郡主還記得那癡情的康皛嗎?他離開應天府時再三囑咐我,再見郡主一定替他多多美言幾句,并将真實家世告知給我,他真名其實喚作魯信。”
昭爰的意外遠不及憤怒強烈,她不敢相信王誼竟然又一次将她當作了棋盤上的棋子,自己在不覺不知間居然又被他利用了一回。
“好個仁至義盡的兄長……”
切齒之恨無法宣洩,她顫抖着将聖旨擱在桌案上,深深呼吸着,“你太可恨啦。”
王誼冷漠打開那道聖旨,看過後工整收起。
“我的确向陛下舉薦過魯信,陛下既已下旨,可見此人确是良人,郡主不存感激倒也無可厚非,怎還有埋怨之詞。”
“是你煞費苦心!”
昭爰忍無可忍,“你這副僞君子的臉面我早該認清啦,你對傅聲有怨,就以此來洩私憤,像康皛那樣心智單純的人還不知何時會被你啃得屍骨無存!”
王誼忽擡淩眸:“一個教書先生,我與他何來私憤?”
昭爰強勢撐着桌案:“不就為靜女嗎!”
王誼震怒。
“他竟将這些舊事都告訴你啦……”
“是。”她滿目惱恨:“我知道你枉負了你的結發妻,也知你狹隘無德容不下曾經的兄長,我每扒下你一層皮,就能看見越多肮髒!”
無情的羞辱令王誼的怒火盤旋,他兀自點着頭:“對,我已不配君子二字,可我更清楚郡主欣賞有情有義、心胸坦蕩之人,那魯信不正和郡主心意嗎?”
昭爰嗤之以鼻,卻突生不祥之兆,那種感覺霎時凍結了她的心血。
“傅聲呢?”
她攥緊了王誼的衣襟,卻只看見他一臉的冷漠。
“他早已知曉陛下旨意,已經走啦。”
昭爰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力氣幾乎要将王誼的衣衫撕裂,卻不敢細想這話中之意……
“去了哪裏?”
王誼平色低望她:“郡主而今已被賜婚,不該再挂念旁人。”
昭爰幾近猙獰的望着他的臉,他竟然如此就宣告了傅聲的離開。
“你害死了他……”
王誼被她鉗制的臉色驟變,唯有艱難争辯:“郡主這就誣賴于我未免太荒唐,有何憑證說我殺了他。”
昭爰不知是否聽清了他的詭辯,眼淚傾眶而湧,巨大的悲傷奪去了她所有精力,雙手只能無力的滑下。
王誼這才得空大口的喘氣,可聽見她的抽泣,還是生了恻隐之心。
“與其為他落淚,不如早些将他遺忘。”
此話真夠無情,昭爰緩緩擡眸:“珅兒若知你此刻的面目,只怕比我更加痛苦。”
王誼臉色驟然陰邃,昭爰卻不想再看他一眼,憤然離去。
王誼冷色看着門口的孚凝與弗雀:“郡主方才所言,一字也不許記下。”
二人明白他的深意,低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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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深暗,王誼回到府裏時珅兒已經躺下歇息啦。
他輕聲向床榻走去,珅兒聽到他的腳步聲便翻身起來。
“回來啦。”
王誼冷了半日的臉色終露出一絲笑意,坐到床邊攬她入懷。
“怎麽還不睡?”
珅兒依賴的伸手抱住他,卻看到他脖頸間難以掩藏的紅痕。
“這怎麽會有傷呢?”
王誼眼神一暗,随口道:“一點淤痕而已。”
他不說緣由,珅兒也就猜到啦:“是姑姑?”
他知道瞞不過,只能承認。
珅兒內疚。
“姑姑今日氣沖沖的來找我,我不該告訴她你在國子監的。”
“不怨你。”他柔聲安撫她:“賜婚之變确是因我而起,就當是讓她出口氣吧。”
珅兒詫異:“你為什麽要讓大哥改聖旨?”
王誼起身走到窗下:“是一場陰錯陽差。那日陛下突然與我提及郡主的婚事,我只當他是疑心我與郡主仍有糾纏,故意試探,才順勢舉薦了一人。他是我在應天府時結識的一位好友,已愛慕郡主多年,恰逢此時機,我便提及了他,确實不知當時陛下已知曉傅聲之名。”
珅兒懊惱:“怪我該早點兒告訴你的。”
王誼回到她身邊:“此事又與你何幹,你本是好意為她請命,心意雖未達成,也不能掩了你的好意。”
珅兒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卻深知自己有過。
“可若不是我有私心,我想讓姑姑早日成親……又有意瞞着你……”
“姻緣天定,與旁人無關,如今這般只能嘆他二人無緣。”
“即是有情人怎會無緣呢,我真怕姑姑會抛卻一切随他浪跡天涯……”
王誼雙眸一緊:“你也怪我?”
珅兒搖頭,依偎進他懷中:“我是可憐姑姑……她會不會不顧一切違抗聖旨?”
王誼摟緊她:“她一人又如何抗旨。”
珅兒擡眸:“你覺得傅聲不會随她而去?可我看他也是多情之人,怎麽會割舍下姑姑呢。”
王誼臉色微變:“識人識面不識心,誰知他會做何選擇。”然後抱起她放入錦被下,“此事已定,不要再徒費心神啦,快睡吧。”
珅兒枕着他的胸膛閉目歇下,縱有煩事繞心,在他的安哄下也漸慢入睡啦。
王誼在她額頭落下輕吻,擁她入睡,可一閉上眼睛便全是昭爰的哀聲。
此刻他似乎真的聽見了她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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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之處,空幽依然。
昭爰坐于深林之處,陣陣哀音向外悠揚而去,可悲是她連傅聲的屍骨都尋不到,只能以此來祭奠他。
初遇那日,傅聲在此祭奠靜女,而今卻換做她來祭奠傅聲,這琴聲,怎會越來越殇。
曲罷,琴音蕩氣回腸,仇恨也在昭爰心中激蕩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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