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栖宸宮 — 第 89 章 南都之亂(下)

“太子殿下,宮中出事了!”

幾人心中有些疑惑,出事是意料之中,卻不應該這樣快。

梵傾沈聲問道:“出了何事?”

“皇上忽然召集所有禁軍……屠宮。”

“屠宮!不會吧,難不成這朗鳴皇瘋了!”邵峰說出了幾人的心聲。

房外喧嘩驟起,戰羽推開門,便見遠處的東方火光沖天。

“應該是朗鳴皇宮的方向。”

梵傾的臉色極差,即刻下令:“繼續探查,召集太子府暗衛,調集城中所有兵馬,随時準備迎戰!”

“是!”

“控制火勢,切勿蔓延至皇宮之外,傷及百姓。”

“是!”

天空的升起一輪赤月,朗鳴深宮中已沒了生氣,沒了人聲,宮女,太監,甚至後宮嫔妃,一個不剩地死在了禁軍手下,成了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邪魅的男子坐在屍山之上,看着下面的禁軍。他們已經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列列的行屍,身上散發着腐臭,留着黑色的血,污染了皇宮中的每一塊土地。梵隐站在禁軍前,等待着軒轅剎的下一個命令。

“出宮,屠城!”

城中的兵馬已經調度完畢,只等梵傾下令。而太子府大廳之中,三品以上的官員皆聚集于此,還在遲疑。

“太子,您要帶兵入宮?這萬萬不可。”

兵部尚書還在谏言:“這可是犯上大罪!”

其他大臣随聲附和。

“不瞞諸位,父皇近日來性情大變,本宮懷疑,他已經被妖物控制。”

“這……”衆臣依舊遲疑。

栖緋等人站在梵傾身後,覺得這幫老古董真是無藥可救。

“太子殿下,屬下有要事禀報!”氣喘籲籲的兵士沖入廳中。

“說!”

“皇宮所有宮人皆被禁軍屠殺!此時大隊人馬已經殺出皇宮,沖出禦道,兵分四路屠城,太子府侍衛不敵,已有半數陣亡,萬分緊急,請求救援。”

衆大臣面色如土。

“調集東,北,南三方兵馬,截殺禁軍,西衛召集民衆,從西門出城躲避,直至南都事态平息!”

“是!”再也沒有反對的聲音出現。

栖緋離開混亂的人群,被梵傾發覺。

“栖緋,你要去哪?”

“朗鳴皇已崩,我必須去取回來回該拿回來的東西。”

梵傾僵住,王公大臣更是無比震驚。

“你說什麽?皇上他,皇上他已經崩了?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天宇的郡主,莫非這些都和你有關!”

左丞有些激動地沖到栖緋面前,被戰羽攔住。

栖緋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如果她不取出昶山土鏡,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

她不知道。只知道,夢裏的那個人反複對她說,創世鏡的碎片要盡快集結。如果不能,用不了多久,這個世界就會像千年前一樣面臨崩塌。

“等等!”手被梵傾拉住:“我和你一起。”

“太子,萬萬不可!”

“邵峰,你保護梵嘯,其他人太子府侍衛護衛各位大人出城!”再不理會那些臣子,拉着栖緋走出太子府。

街道上極為混亂,皇城的東北方的戰火快速蔓延到了四面八方。不計其數的居民被城中的護衛軍帶出家門,送往城外。

“南都出了什麽事?”城門守衛被抓住了手臂。

“滾開,趕緊出城,別耽誤時間!”那守衛憤憤回頭,看清身後男子是誰時連忙賠罪:“原來是楚公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南都到底怎麽了?”楚風心亂如麻,他晝夜兼程就是為了能早一刻看到栖緋,現在南都已在眼前,卻好似有了什麽意外,心中焦急萬分。

“楚公子,您還是趕緊離開,現在皇城裏頭出了一群惡徒,正在四處殺人,太子已經下令截殺他們,等事态平息才能入城……”

“啊!楚公子,楚公子!”還沒等他說完,楚風飛也似地沖進城內,将守衛遠遠甩在身後。

栖緋等人已經到了戰鬥最激烈的城東,這裏的戰況讓人憂慮。

“禀太子,皇宮內的禁軍三千卻堪比數萬大軍,且極難殺死,城東軍士不敵!”

梵傾正要下令後退,被栖緋叫住。

“戰羽哥,帶我去看看。”

“好。”戰羽抱起栖緋,幾個縱身,已經到了百尺開外的一處屋頂。

激戰還在繼續,城軍死傷無數,而那些禁軍行動雖然遲緩,卻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無論斷臂斷腿,依舊前行。

“戰羽哥,下去砍掉那人的頭。”

戰羽放下栖緋,飛身到一名被攻擊的城軍前,一劍砍下敵人頭顱,那屍身前行幾步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再不能動。

“下面的城軍聽着,只要砍下他們的頭,便可以将他們殺死!”栖緋的話猶如一劑救命良方,讓城軍看到了希望。

戰羽迅速将栖緋帶回梵傾身邊。

“梵傾,這種行屍唯有頭部受到重創才會死去,可暫時下令退避,先用火攻緩住他們腳步,在用箭矢刺穿他們的頭顱,若還有能行動的,就用劍将他們的頭砍下。”

對栖緋的話梵傾深信不疑:“即刻下令,按郡主說的話做,還有,如若誰看到附身皇上的妖孽,立刻來報。”

“是!”

城軍不再被動,形勢飛快逆轉。

“報!皇上,不,妖孽就在東北方三裏遠處。”

幾人正要前行,被暗衛攔住:

“主上三思,那妖孽不畏火燒,不畏箭矢,還能發出殺人的金光,現在已經有無數人死在他手上,您還是出城為好。”

“身為朗鳴太子怎麽能臨陣退縮,更何況,那還有本宮的父皇。”他必須守護自己的臣民,而不是站在出生入死的戰士身後,這是他的責任,更是身為朗鳴皇子必須做的。

梵傾拉住栖緋,交給戰羽:“帶栖緋出城,護她安全!我會把父皇額前的珠子帶回來的。”

“我不走。”栖緋拒絕:“你不是他的對手,對付梵隐,只有我有勝算。對付他不能妄動,被傷到就可能變為行屍。”

“不行!就算如此也不行!”面對那麽危險的敵人,他不能妥協,他不能讓栖緋再受傷:“聽話,出城,總會有辦法對付他的。”

“派人護送郡主離開。剩下的人跟我走!”

“不行……”這一次,戰羽沒有聽從栖緋的命令,他深深地看了梵傾一眼,抱起栖緋,轉身就走,為了栖緋的安全,就算忤逆她也無妨,之後他會任憑她處罰,即使不要他了也沒關系。只要不再眼睜睜的看着栖緋受傷卻無能為力就好。

“戰羽哥,放開我!”任憑栖緋敲打他的胸膛,仍舊不放,他不能放手,他要帶栖緋到安全的地方。

看到栖緋離開,梵傾指揮手下暗衛:“衆人聽令,圍剿妖孽!”

“圍剿妖孽?”邪魅的聲音從屋頂響起,擡頭,軒轅剎拿着一把長劍站在屋脊之上,劍尖上的鮮血不停地滴落:“那你們就試試看吧。”

他話音剛落,一個黑色的身影忽然從房子的另一頭急速掠下,重重地落在路中央,發出巨大的聲響。

“啊!”梵隐猶如一只剛剛解放的野獸,額心閃着金光,周身充滿殺意,原本灰色的瞳眸發出詭異的幽光,他四處張望之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在他們面前的不是朗鳴的皇上,只是一個殺人狂魔,所到之處只有殺戮和鮮血。

“一隊撒網,二隊射箭,三隊刺殺!”梵傾下令。

“是!”

一個飛躍,落至屋頂,抽出寶劍指向軒轅剎。

“你讓我朗鳴內亂,瘟疫肆行,現在又屠殺宮人和百姓,今日我梵傾定要讓你死無全屍!”

“好呀!”軒轅剎甩去劍上殘留的鮮血,帶着殘酷的笑,冷冷說道:“就看我們今天到底是誰橫屍當場!”

“戰羽哥,快放開我!”栖緋掙紮着,依舊無法離開他的懷抱。

戰羽也不回應,只是飛快地向西城門飛速前行。他的身後緊跟着楚衍。

焦躁地掙紮:“梵隐已經被神器中的殺意控制,梵傾敵不的,我還勉強有些勝算,快帶我回去!”

“不行。”

栖緋咬了咬牙:“楚衍,帶我去梵傾身邊,這是命令!”

下一刻,還沒等戰羽反應,他已被楚衍點住了穴道。

“楚衍,你!”

“抱歉,公主的命令,我必須遵從。”楚衍從戰羽懷中抱出栖緋:“只要一刻鐘,你的穴道就會解開。”轉身向來路奔去。

“公主是何時記起我的。”他的目光有歡喜,有悵然,還有掩飾不了的憧憬和愛憐。

“我做了一個關于你的夢。”一個忠心的侍衛,為她死去的夢,夢裏,那個人說,若有來世,還要護她左右,不離不棄。

“啊!”又是一聲臨死前的哀鳴。

“铛。”兩把劍碰撞在一起。

“怎麽了?朗鳴尊貴的皇太子,聽到了麽?他們的哀鳴。”軒轅剎和梵傾對峙之時,不停地說着動搖人心的話語:“你的手下快死絕了呢。”

“一隊,換陣法!”兩人實力相當,可梵隐卻不得不在對峙之時對下面的屬下下令,不由得落了下風。

“你還在堅持什麽?他們殺不了那個怪物的,不如束手就擒,我會給你們一個全屍。”

“住口!”

“啊!”

“铛!剌剌……”劍與劍刺耳的摩擦掩蓋不住下方絕望的叫喊。

“放棄吧,我會讓你們痛快的死。”

“住口,軒轅剎!”梵傾的戰意被梵隐激起,怒火讓他的攻擊越發犀利,軒轅剎一不小心被刺傷右手的手腕。

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看來我要認真些了。”右手換做左手,淩厲的劍勢瞬間将梵傾壓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一股劍氣從他的後方襲來,只能躲閃。

“楚衍,栖緋,你們怎麽來了!快離開!”

“我說過,對付那個東西,只有我來。”栖緋站在屋頂上,口中似乎念了些什麽,額心發出土黃色的微光,她對着梵隐的方向伸出手。

“月栖緋!”軒轅剎怒急,他試圖沖向栖緋,但即使他的劍法在好,也無法敵國梵傾楚衍兩人。

“吼!”下方的梵隐發出怒吼,他丢下攻擊他的那些暗衛,捂着額頭,艱難地走向栖緋,即使這樣,也已經不能阻止他額間蠢蠢欲動的金色珠子。

“啊!”随着他的又一次尖叫,所有的行屍被召集到附近。

沒有人發覺,一名使用弓箭的行屍的箭頭已經對準了栖緋。

“栖緋,小心!”梵傾發覺的時候已經晚了。

一個人擋在栖緋身前,用身體接住了這一箭!又是一箭,無數的箭向他和栖緋的方向射來,他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去守護自己心愛的女子。直到遲來的戰羽将那些人的頭顱砍下。

“楚風!”

“栖緋,能見到你……太好了……”能保護你太好了。

栖緋愣住了,咒術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她慌忙抱住即将倒下的男子。

“栖緋,還記得麽?”他無力地伸出右手:“我說過,我愛你……”很愛很愛。

說他自私也罷,說他無恥也可,他真的只想要栖緋好好看看自己,哪怕還有從前的一點點的依戀和喜愛都讓他歡喜,讓他這輩子都不遺憾。

可是沒有,除了淡淡的憐憫,什麽都沒有。少女看着他,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血從胸口流出,染濕了栖緋的衣襟,一點點沾染了那顆被放在胸口的寄魂珠,微弱的光芒開始閃耀,卻只是輕薄的,轉瞬即逝。

“啊!”梵隐趁此機會沖上屋頂,一掌劈向栖緋,梵傾撇下軒轅剎,擋下了他這一擊,被那股大力重重地抛向地面。

“哈哈!”軒轅剎狂笑出聲:“你們今天都要死在這裏。”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楚衍已将寶劍插入了他的胸膛。

“……你,你竟然用了禁術……”

“那又怎樣!”

“好,好……”軒轅剎猛然後退,忽然消失不見。

楚衍劇烈地喘着粗氣,好像剛剛的那一招用盡了他的全力。身後的寒風襲來,他卻再沒有了反抗的餘力,只能任由梵隐的一掌打向自己,步入黑暗之中。

戰羽抱着栖緋試圖逃離,可剛剛落到地上,就被梵隐擊倒在地,血流了栖緋一身。他只能眷戀地看了栖緋一眼,奮力迎戰,可在懸殊的力量差距之下倒下。

“戰羽哥……”念動魔咒,卻沒有效……

梵傾看着梵隐走向栖緋。

“栖緋……”她不能留在這,一定要離開,不能再讓她受傷了,就算踏過他的屍身也不行!:“快逃……”無力的聲音猶若蚊蠅:“快逃……栖緋……求你快逃……”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就算他再也看不到她,也希望她能幸福的活下去。

他的腿已經斷了,只能爬過去緊緊抱住路過自己身前的梵隐雙腿,讓他不能順利前行。

梵隐向前走,卻發現自己的腳下有一個障礙,他用力甩了甩,那障礙固執地糾纏在他身上,低下頭發現是剛剛傷他的男子,灰色的瞳仁怒瞪:“死……死……”

毫不留情的拳頭打斷了梵傾的手臂,他卻依然沒有放開。

“死……該死……”又是一拳打斷了梵傾的肋骨。

“栖緋……”這個名字已經深深地刻在靈魂深處,再也無法磨滅。

一滴眼淚從栖緋的眼眶流出,滴在染滿鮮血的寄魂珠上,一滴又一滴。

栖緋,你在為我哭麽?梵隐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我不想把你交給任何人,誰都不想,我不說我愛你,卻其實一直将你放在心底,看到你為我流淚,竟然讓我覺得死亡也不那麽可怕。

梵隐扒下梵傾已經癱軟的身體,再次前行,而栖緋卻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此刻她的腦中反複重複着剛剛的畫面。楚風擋在她身前的摸樣,楚衍為了他倒下的摸樣,戰羽為她奮力抵抗的摸樣,還有梵傾……

為什麽胸口這麽痛,痛苦到無法呼吸視聽。

寄魂珠忽然發出絢爛的七彩光芒帶動栖緋額心的印記,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啊!”梵隐,然後是無數的行屍發出哀嚎。

頃刻之後,一切恢複平靜,只剩下一身鮮血的栖緋還站在原地。

“梵傾,楚風,戰羽,楚衍……你們醒醒!”她一個個的叫,希望他們能醒來,卻無人能夠響應。

“哎?這是怎麽回事!”

“韶峰,你終于來了!”栖緋踉跄地走向韶峰,淚水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快救救他們,快救救他們。”

“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別亂動!我給你止血。”

“別管我!快救他們,快救救他們!”這是韶峰第一次覺得慌亂,面對幾乎四個沒有氣息的人并不讓他焦躁,可是面對眼前的女子,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好,好!我先看他們的傷勢,你別動!”

他沖過去挨個探查,每個人都受了極重的傷,還好都沒斷氣,他飛快施針,護住他們的心脈,微微松了口氣。

“你放心吧……”他回頭,卻見一名紅發紅眼一身黑衣的男子将栖緋抱在懷裏,而栖緋已然昏迷。

“快放下她!”

“放下她?”男子的聲音低沈富有磁性,帶着玩味:“我從千裏之外趕來,可不是為了放下她,而是要帶她走!”話音剛落,周圍氣息驟變,本來微涼的空氣,急速升溫,幾乎讓人無法喘息。

“……你是誰?”韶峰再也受不了那不停攀升的熱意,跪倒在地,可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栖緋被帶走。

“我是誰?”男子額心的印記發出紅光:“沙漠之主!”

說完,一陣炙熱的旋風将他包裹,頃刻之間男子連同栖緋一同沒了蹤影。

“這回糟了。”韶峰苦笑的看着身邊的幾個男人,他們醒的時候,恐怕就是他跑路的時候了。

第四卷 西沉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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