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90 章 ☆、已經棘樂

書房裏的王誼還未睡下,珅兒往日也常常使性子,甚至說過要殺他之言,更曾親手毀掉他的心意,可那時他都甘願受下啦,從未有過怒意,怎麽今日會如此憤怒。

是自己對她的忍耐到了盡頭嗎?亦或者,她在自己的退讓下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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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将大地覆沒。

侍瀓輕聲走到床邊:“驸馬醒醒,您今日還要去國子監呢。”

他其實早已醒來,只是一直閉着眼睛。

“你去問問門外,這回我要關幾日?”

侍瀓一愣,笑說:“驸馬才跟公主分開一日就不了解公主啦,公主怎麽會老用一個辦法懲罰別人?”

王誼起身瞪他,侍瀓立即正色。

“公主這回可沒說要關着您,卻把自己關在了屋裏,從昨日開始就沒讓任何人進去,連義父都被趕出來啦。”

王誼聞言走下了床榻,蹙眉踱步到窗前,珅兒這稚氣的秉性倒是一點兒也未曾改變。

侍瀓低身整理着床榻:“公主雖說不罰您,但您怕是要受幾日冷落啦。”

這話突将王誼激怒,他抓起面前的杯盞就扔了出去。

“滾出去!”

他今日的怒氣比上回更甚,侍瀓便安靜退下啦。

……

“看你,又多嘴。”

“哎~驸馬憋了一身怒氣,不讓他發洩發洩太傷身子啦,萬一病下了傷的還是公主的心。”

弗雀看盡青雲。

“你不光聰明,還挺善解人意。”

侍瀓坐在廊下的欄杆上,觀賞苑中的燦然。

“府中人人皆知公主的脾氣,不過是兩三日的勁頭,驸馬豈會不了解?只不過每回都有不甘在作祟罷了。”

弗雀蹙眉:“驸馬被公主壓制不得翻身,纾饒更不曾将他視作正主,你此時過來侍奉,早該心中有數。”

“從前我陪公主練功讀書玩鬧,也從未受過如此之多的冷面,那時無憂無慮,何曾想到今日會遇上這位脾氣不小的驸馬。”

“公子有放不下的執念,今生恐也難放下。”

侍瀓退盡玩笑之色:“像今日這種吵鬧往後定是斷不了。”

…………

珅兒正在梳妝,一股燥意在心裏肆意不停,她将金簪扔回梳妝臺。

她恨自己實在過于愚笨,王誼剛對祉幸有了幾分熟識,她就妒忌至此,還為馮悉之事遷怒于他,毀傷他的顏面,這回真是自食其果啦。

梳洗清麗後她便想去見王誼,可還未到書房,府裏突然來了傳旨的太監。

王誼聽到通傳聲一同出來跪迎,珅兒趁此側眸觀望了他一眼,又別扭的低下頭。

“陛下有旨,傳真定長公主立即入宮,不得延誤。”

王誼神色凝重,珅兒也詫異的擡起頭,他們都知道這趟入宮所為何事。

“真定尊旨。”

她起身,下意識的看向王誼,他竟轉身走啦。

這無情之舉讓珅兒氣惱,原本的道歉之語也被扔到天邊,最後憤然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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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見陛下。”

“宮後苑”的寧和被珅兒驅散,朱瞻基坐回石桌旁。

“知道召你來為何事嗎?”

珅兒緩緩擡起頭,而後又低下。

“為……‘忭谂樓’之事吧。”

“你呀。”

他将書卷丢在石桌上,又站起身:“這驸馬府的日子是不是太清閑啦,好端端的你去拆人家的樓幹什麽,你不知道那樓的存世意義嗎?”

她心虛:“知道。”

“知道還如此魯莽,你如今都成了天下文子的大敵啦。”

話是十分的責備,卻也難掩五分擔憂。

珅兒懊惱的數着地上的石子:“真定一時糊塗,犯下大錯。”

“告訴朕,為何要如此。”

他追問的憂急,珅兒猶豫了片刻,乖乖将原委告知他……

“荒唐!如此緣由你要朕如何昭告天下,看看,向朕讨說法的折子都遞上來啦。”

珅兒擡頭看着那一份奏章:“何人遞來的?”

朱瞻基無奈将那奏章豎在她面前。

“大明文子”!

珅兒恍然被震懾。

她從未料到拆一座樓會引起如此風波,可事已至此,只能接承一切後果。

“真定當時确實是失了心,不然也不會鑄成此禍……陛下也不必為難,如何懲罰,真定都無怨言。”

“你以為這罰輕的了嗎?若讓一人知道此事是你所為,不出半日你就成筆下亡魂啦。那些人可各個都是文墨悍将,不将你罵成遺臭萬載的罪人不會罷休的。”

珅兒心中淩亂,原來,她從未在意過的那群人,竟有着颠天覆世的力量。

可對此事她并未悔過,就算重來,她還是會這般“魯莽”。無論是為衿若,還是心底的那片妒海作祟……

“陛下,驸馬有奏章送來。”

這一聲讓兩人皆是一愣。

“呈上來。”

太監将奏章呈上,朱瞻基看過,面色也松緩下來。

“朕還想呢,這王誼還真就放心你一人前來,原來是早有了計策。”

珅兒不明所以。

“起來吧。”他将奏章放到一邊,“這折子來的這麽快,可見你一離府他就在寫啦。”

珅兒這才隐隐猜到了什麽,起身問:“這折子是替我解圍的?皇兄沒看錯吧。”

她的疑惑讓朱瞻基好奇:“不是解圍難不成還是要求給你定罪的?”

珅兒有些不好意思。

“有可能啊。您不知道,我入宮前他就已經為此事嚴厲的訓斥過我啦。”

對此朱瞻基并不覺意外,笑着搖了搖頭。

“從前他就耿直的像個判官,一身書生氣,之後為朕做事才慢慢學會了圓滑,甚至後來奸猾的像只狐貍。他對你只是說教,已經是留過情面之後啦。”

珅兒生出好奇:“真的嗎,他對您也敢如此?”

朱瞻基背過身,眼中隐下了許多。

“那些往事,他都沒和你說過?”

她搖頭:“我從前提過一次,可他嚴正叮囑我不準問,不過問大哥總行了吧?”

朱瞻基想起從前的千情萬事,只說:“他的才識,想在衆人之間看不見也難。”

這珅兒相信,即使是當年的王誼,才華也一定是衆人之上的……她突然醒悟自己從一開始就虧欠了他。

“若不是娶我,他的才識絕不會止于那些書卷當中……”

朱瞻基望着湖面,像是默認了她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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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後苑”出來,珅兒有些不敢回府裏面對王誼,想了想,就逃去了坤寧宮。

…………

太子正和一群太監宮女玩兒的開心,看着他的小模樣,一口一個姑姑喊着,珅兒滿心的疼愛無處隐藏。

“往後常到坤寧宮來,鎮兒也很想姑姑。”

“姐姐心好,知道我求之不得。”

皇後輕嘆:“求之不得,就該另擇辦法。”

“辦法尋得啦,我也照做啦。”

只聽這語氣,皇後便能猜出她心中所憂。

“可你不甘願?”

“這事恐怕沒有女子會甘心情願吧?”

“日子一久,任何女子都得甘願,你兩位皇姐不都如此嗎?你們尊為一國之長公主,心量更該寬仁。”

這話雖是無情,卻是真心寬慰之語。

“不管将來誰生下驸馬之子,親母都是你,切莫為那點兒小心眼鬧出笑話來。”

珅兒暗暗思量,或許,她不該與皇後談論此事。

…………

日頭已升到最高,府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王誼開始擔心啦。

“公主還沒回嗎?”

“沒有。”

這與他所算并不相符,擔憂之心突的加重,他不能在靜候下去,無論如何要進宮一趟,可誰知剛一起身就頭暈的站不穩……

“驸馬!”

侍瀓趕緊扶住他:“驸馬快歇着,孚凝,去找禦醫來。”

“回來。”

不容更改的語氣讓孚凝止步。

“我沒事,去給我備轎。”

…………

珅兒其實已在回府的路上,眼角隐隐存着蜜意。

王誼雖生着她的氣,卻也時刻記挂着她的安危,又想了好辦法給她避禍,自己這兩日的賭氣真是不該啦。

只是……自己一怒之下扔了他的書文,他一定氣得不輕,該如何賠罪呢……

“啊!”

身後突然傳來禾翡的痛呼,她回身查看,禾翡正皺眉捂着自己的手臂,地上還滾落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

遠處打鬧追逃的一群人漸漸向這邊跑來,看來是被那些人給誤傷啦。

眼眸一暗,她飛身上前,一個飛旋将那幾人踢倒在地,頃刻間,街上就躺滿了鼻青臉腫、痛呼哀嚎的人。

王誼的轎子被騷亂攔住去路,轎夫大聲呼喊起來,讓圍成一團的人都散開。

“公主沒事兒吧!”

禾翡禾鸴趕忙來至她身旁:“公主息怒,您不可在街上與人打架啊,奴婢也沒有傷的如何,您就別和他們計較啦。”

珅兒的陰目一一掃過那些人。

“姑娘不……啊!”

珅兒都不曾回頭,就抓起一旁小攤上的墨硯向身後倒撒,而後迅速轉身,抽起一卷畫軸打向那靠近之人。

這番訓斥過後,她才在那人的怔愣下滿意離去,可卻在轉身的一瞬看到了轎子裏的王誼。

這一眼吓得她方寸大亂,立即逃離而去。

王誼同樣望見了那略顯倉皇的身影,已生不悅。而這時,那個被潑了半身墨汁的青子也走到了轎前。

“老師。”

原本白皙的衣袍墨跡斑斑,烏發不整,簡直狼狽不堪,王誼的怒氣只能借此發洩。

“衆目睽睽之下拳腳相向,儀容全失,真是無規無紀,無羞無顏!”

甀廷不敢直起身。

“老師恕罪,這些人并非學生所傷,學生與幾位同窗正在追小賊,誰知突然出現一位姑娘将我們盡數踢傷,學生本想上前解釋……可、就被無端潑了這一身的墨。”

他委屈的捂着嘴角的淤傷,王誼聽着心中已然有數,仍陰着臉。

“可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甀廷點頭:“看清啦。”

這話便是雪上加霜啦,王誼心頭怒意翻湧,便敷衍了幾句:“你有此好心是不錯,可身為監生,又是尚書之子,實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自毀象儀,日後不可再亂逞匹夫之勇。”

“是,學生謹記,再無二回。”

王誼低眸看向他處:“快去找大夫吧。”

“多謝老師挂懷,學生告退。”

等他捂着傷離開,王誼憤怒甩下轎簾。

“回府!”

他為珅兒擔憂未歇,她卻在這兒管這些瑣事。身為人婦,如此失禮無行,不顧衆人嘴舌,實在可氣。

…………

珅兒疾步離開了那條長街,驚魂未定的按着胸口。

禾翡稍稍有些喘息,笑言:“奴婢平日也沒見公主怕誰怕成這樣,這驸馬剛剛一定是比閻王羅剎還吓人啦。”

珅兒別扭的瞪她:“再胡說割了你的舌頭。”

她立即捂住嘴巴。

“你們倆回府吧。”

“公主不回嗎?”

“我還有事兒。”

她丢下二人便離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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