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 — 第 2 章 徐魏文

我喜歡徐魏文的時候,完全是單純得找不着北的時候,也不知道這個成語能不能這樣用。

我才高一,和徐魏文分到同一個班同一個宿舍,我月經來得遲,初三才開始,到了高一也對這件事感到無措。

就是那天,我精神狀态極度不好,當時并沒有意識到是大姨媽來拜訪,所以起身去廁所也沒注意看,是他叫住我,問我有沒有受傷。

我當然沒有受傷,可我也解釋不了褲子上那麽多血的原因,徐魏文二話沒說把外套脫給我擋上,讓我回宿舍換。

我想也許就是這麽一個細節讓我喜歡上了他,沒有很強的男女觀念,只覺得被保護了,所以有好感。他一直擔心我受傷,建議我去醫務室,我跟他說了我身體的秘密。

那是所有錯誤的起點。

我生長的環境太幹淨,哪怕我是這樣不同于別人的身體構造,可我的父母從來沒有給過我壓力,也從來沒有讓我覺得我是個怪物。他們查過很多資料,找了很多醫生,是他們教給我這不是什麽畸形和殘缺。我從小得到的善意和愛太多,對別人的防備太少,尤其是擔心我的人。

徐魏文知道以後沒有相信我,他或許覺得這是天方夜譚。直到某次他回宿舍剛好碰到我換衛生巾出來,眼神從我的臉挪到我手上——我從來沒有把那個東西丢進廁所垃圾桶。

那一次他信了,相信和接受是兩回事,好奇和喜歡也是兩回事,這個我後來才懂。那時我不明白這麽複雜深奧的問題,只是我發現當我對他示好,給他買東西時他不再拒絕我了。

我很開心,不一定要表白,但可以對他好,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我和徐魏文這種暧昧又普通的關系持續到高二下學期,那時打亂了宿舍重新分配,我們沒有在一起。這也就拉開我們的距離。我想,也許我對徐魏文就是最初最美好的印象占據了大部分,以至于我看他就是沒有缺點的一個人。他長得很高,也很帥,熱情大方,待人溫和,湊近了看眼睫毛很長。

我不需要得到回應,我不需要他喜歡我,甚至連他是直是彎都沒打聽。心裏留着一絲希望,又把這絲希望埋得很深,完全沒想過要成全我這不見天日的喜歡。

可是一周之後,徐魏文忽然問我,要不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學。高二,對以後的展望還沒有那麽明确,我也沒有關于大學的目标,可是徐魏文類似邀請的話給了我動力,讓我想要快點熬過這最後一年時間。

可是然後呢,考上了又怎麽樣?徐魏文沒說。他沒說喜歡我,也沒說在一起,他只是給我一個吊在線上的蘋果,我走一步,他扯一下,我吃不到,他的目的是要我趕路。

我喜歡他,他是知道的。有時候身邊朋友開玩笑,說我對他那麽好是不是喜歡他,徐魏文笑,不否認,看我。我根本不需要否認,理直氣壯地看回去。

高三,徐魏文問我,是不是喜歡他。我說是。

不管他什麽時候問我,我都能很确切地回答他,是的,我喜歡你,現在是第三年。

他又說,如果高考志願出來我們上了同一所,就可以談戀愛。我覺得像是在做夢。夢裏徐魏文都不會說這樣的話,笑得那麽溫柔,像是一種蠱惑。

……

“……江欲時。”

“出來得太急,忘記給你帶外套了。”江欲時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低頭在手機上看一張什麽表格。

我身上蓋着他的外套,這是在校醫院休息室,手上打着點滴,後腦勺靠着一個柔軟的枕頭。

“枕頭是借的。”江欲時說,“你醒了還得還。醫生說沒什麽事,低血糖吧。”

“哦。”我猜是失血過多,“……我怎麽來的?”

江欲時擡頭看我一眼:“你這人真有意思,你覺着呢?”

“謝謝啊。”我揉揉眼睛,呼出一口氣,胸口不那麽憋得慌了,“就你一個,成客沒來?”

“你指望我倆把你擡過來怎麽的,鐘大爺。”江欲時又低下頭去,“他下午有課。”

“你這人就不會好好說話我發現。”我喉嚨不舒服,正想問有沒有水,江欲時從腳邊拎起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我,非常照顧我這個病人。

“……謝謝啊。”我對他說了好多謝謝,“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能行。”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江欲時靠近了幾分。

“怎麽?”

“躲我幹什麽?”他說話時呼吸都掃到我的耳廓,很癢,“對我有什麽意見?”

“……”沒有。

“你是不是,”江欲時笑了聲,“知道我喜歡你了。”

“……”

有些事情的發生毫無道理可言。

我之前隐隐察覺,怕是自作多情,礙着我又有男朋友,主動疏遠江欲時,他居然猜出來了。不過依我對他的了解,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也很克制從來不過線,就算是真的他也不會告訴我。

他在做很反常的事情。可我沒有心力揣測他的用意。我想人的腦子裏就能裝屁大點事兒,我連自己都掰扯不清楚,還去掰扯人江欲時呢。

這個話題一時懸住了,我不知道接什麽。

“高數容易挂,平時分不要丢,你的作業我幫你補了,下次記得交。”江欲時很自然地轉移開話題,我緩了口氣。

我想說謝謝,又覺得這話說起來容易實則沒什麽用處,所以放棄了。江欲時的眼窩很深,顯得眉骨特別漂亮,從側面看鼻梁挺拔,是招人喜歡的臉。就是一張嘴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他說完便起身去找護士,我才發現點滴快打完了。窗外一片金色,太陽下山,照得樹葉打卷兒,風一吹使勁響,煩人心。

從校醫院走出來,江欲時問我要不要吃飯,确實餓了,我說想吃過橋米線。

其實也沒有那麽想,必須假裝得很想,這樣就不會去想別的事。逃避可恥但有用,在很多時候,但我不選擇逃避的話就很莽,容易做出一些沖動的事。

我看了江欲時一眼:“你下午請假,批了。”

“為什麽不。”江欲時點了一碗細粉,“我可以直接向任課老師和輔導員說,不通過徐魏文。”

“哦,學委的特權。”我想起來。

他邊拆筷子邊頭也不擡地說:“假條給我也是一樣的,這邊考勤不記你名字。”

“嗯。”我吃了兩口米線,忽然擡頭看着他,“你不早說?”

“懶的。”

“懶死你算了。”我翻了個白眼。

他笑了笑,差點被濃湯嗆着。

我一開始認識江欲時就覺得這人特壞,是悶聲兒幹壞事的那種人,後來想想他也許是太聰明,從來不摻和,從來不站隊,發表意見也很中立,在男生之間一般受歡迎,但也沒有被讨厭。所以他開始對某一個人好是一件很明顯的事情,我想裝不知情都不行。為什麽這個人是我,還沒想過,江欲時的腦子我一直看不透。

學霸的腦子。

學霸在等我吃完,其間接了個電話,我聽出來那邊是徐魏文,在和他讨論形策論文的事兒,江欲時靠着椅子看向窗外,沒什麽興致似的偶爾嗯一聲。

“我吃完了。”我說着放下筷子。

“你結賬,我倆的。”江欲時說。

我用手機掃二維碼,見他還沒放下電話,說了句:“你吃霸王餐算了。”

“從宿舍到校醫院多遠你沒概念嗎?我一個人把你弄過去挺容易?”

“好吧。”他這麽一說我有點過意不去,小聲抱怨,“你就喜歡占我便宜。”

“我就喜歡占你便宜。”江欲時說,“讓別人占了我虧。”

“你走不走?坐那兒幹嘛的。”

“電話沒打完。”江欲時臉上的笑消下去,跟沉默着的電話那邊說,“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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