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
顏悠悠聞此,氣怒更加,卻也知道他只是作弄她,并不會真對她如何。
但眼看着他得逞後那般得意的模樣,她咽不下氣,便一咬牙,捧起一汪水便沖他潑灑過去。
嘩的一聲,滕霁被水淋了滿頭,他卻笑的愉悅,任由水淌過他眉眼,靠在池上時,更是微微歪着頭,眼神迷離的蠱惑她道:“繼續。”
才不!
顏悠悠狠狠瞪他,側過身子後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悄悄看了自己一眼,果然……
她出來的時候沒有披衣裳,只一身單薄的寝衣,一浸水便等同于無物,這般模樣,若被他瞧見……
輕咬着唇,她有些發愁,怎麽才能從玩心正濃的壞人眼皮子底下離開。
想着,目光緩緩望過去,卻見他半個身子都露在水面上……頓時便想起方才,她依在他胸前緊緊攀附的那一刻……
上次是在床上,這次是在水裏,次次都被他作弄的這般尴尬,他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半垂下眼,她悄悄深吸口氣,同他道:“舊話同你說過許多遍,你始終不當回事,今夜更是過分。”
“念你是我恩人,我心中對你敬重,不願一再說難聽的話,你便也自覺些,背過身去,讓我回屋。”
滕霁瞧着她那防賊一般,氣鼓鼓的可愛模樣,笑道:“這水不好麽,你陪我泡一會兒,我便聽你的。”
見他還無恥的講條件,顏悠悠細眉冷橫,可眼下情勢對她不利,猶豫了會兒,最終也只能應了他。
清月之下,滕霁遙遙看着她,眼神溫柔癡纏。
顏悠悠察覺到他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默默往水中沉了沉後,擡眸對上他雙眼,卻在看清他眼神那一刻,心頭一顫,下意識的便避過雙眼。
滕霁看着她細微表情,眯了眯眼,三分壞笑:“待你回京,要将你我共浴之事,也一同告知你夫君麽?”
顏悠悠聞言,瞬間怒目而視着他:“你便是這樣壞!明知此舉不妥,還非要拉我下水!”
滕霁一笑挑眉:“你也可以不同他講,畢竟這般事,大多男人都難以接受。”
顏悠悠只覺他實在是可恨至極,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偏要一次次作壞,讓她心裏背負的壓力越來越多。
“我從來沒想過要隐瞞于他,哪怕不事無巨細,也會同他講個大概,他能否接受我也不知,但我只求問心無愧。”
“那看來你已做好同他和離的準備了。”
顏悠悠氣怒無奈的瞪他。
滕霁卻一笑,眸中深深蠱惑:“正好,我也準備在京城,不走了。”
不走了麽……
顏悠悠不願去想他話中幾分真假,只是沉默片刻,才又道:“文公子,你能盼我些好麽?”
“我夫君齊廷是軍中大将,胸懷寬廣,自然與凡夫俗子不同,我相信他定能理解我這段時間的一切不得已。”
滕霁笑而不語。
顏悠悠見他神情眉眼滿是嘲諷不屑,心口悶悶的全是氣,懶得再同他多費口舌,“時辰不早了,文公子,你該履行方才諾言了吧?”
滕霁挑眉,随手拿過一旁的帕子,便搭在雙眼之上。
“你不許中途拿下。”顏悠悠攏緊了衣裳,試着起身。
“君子一諾,重如千金。”
“你是君子?”
水聲漾漾,她走動時帶起的波瀾,一圈圈蕩在他的心口,似是柔指輕撫,令他心癢,嗓音都啞了:“那我……做個壞人?”
他此言一出,顏悠悠頓時緊張,生怕他厚臉皮的出爾反爾,急忙從池子裏出來,鞋子都不敢穿,一路小跑回屋。
待關門聲響起,滕霁才将帕子拿下,回頭去看,窗也關上了。
他心情愉悅的低聲一笑,語聲低低的伴風而去:“傻櫻櫻……”
–
翌日清晨,再行趕路。
全奎被這一段時間的風吹日曬,給折磨的整個人都糙了許多,昨夜泡完溫泉偶然興起照了下鏡子,竟發覺他比之前看起來老了許多歲,難受了許久後,今日一早便不知從哪兒弄了個鬥笠戴在了頭上。
顏悠悠上馬車之前,遠遠見他還以為是哪兒來的漁翁……
和風日暖,顏悠悠靠在小窗邊沿路看着風景,很是惬意。
滕霁在一旁斜靠着閉目養神,許久後再睜開眼,幽幽的瞧了她半晌。
顏悠悠被他一直盯的直皺眉,忍了許久後仍不見他挪開眼,便回眸看着他,滿臉寫着有話快說四個字。
滕霁挑挑眉梢,擱在膝上的長指動了動,問她:“不日即将到京,你可有想過,如何報恩于我?”
見她神情愣了下,他又添了一句:“俗物免談。”
顏悠悠頓時滿面愁容,俗物他不要,他想要的……她又給不了,更不能給。
一時間,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滕霁見她沉默不語,淡然一笑同她道:“距抵京還有好幾日,這幾日間,你可以好好想想。”
顏悠悠發愁的咬起下唇,輕輕點了點頭。
–
又過幾日,距京只餘三十裏路。
顏悠悠歸家之心越發迫切,但也更發愁,不知該如何報恩才能令他滿意。
已近午時,車馬趕到了京邊小鎮,全奎尋了一家飯館,幾人下了車。
靠窗位置,顏悠悠同滕霁對坐,小口喝着茶。
身側的一桌坐着三個男子,正一邊吃飯,一邊議論着近日京中,太子妃病重一事。
“太子妃病重難治,若過一段時間病情再無轉機,怕就無緣于國母之位了。”
“她陪着太子在東宮熬了二十多年,若真就這般去了,倒真是為她人做了嫁衣裳。”
“那便也是天命,就好比有些東西,本不是你的,卻無意間到了你手裏。那這東西便早晚有一日,會從你手裏掉出去,再掉進別人的手裏。”
“不過是命中無福罷了,就如平西侯的原配顏氏,亦是無福之人。當初平西侯征戰沙場時,她非要去探望,豈料一朝殒命。可平西侯得勝回京後呢,陛下恩賞無數不說,還聖旨賜婚,又娶得明華縣主那等身份貴重之妻。可顏氏呢,早已化作一把枯骨,如今平西侯新婚燕爾,嬌妻在懷,又哪還記得她……”
平西侯,聖旨賜婚,明華縣主,新婚燕爾……
這一字字,串入耳中。
顏悠悠渾身冰冷,雙眼望向那幾人,面色慘淡至極,顫着唇問:“敢問諸位,所說的平西侯……可是齊廷?”
三人望向她,點頭道:“對啊,就是齊廷将軍,姑娘沒聽說過他嗎,他現在可風光了……”
指甲深深的摳進掌心,可再痛,可不及她此刻心中的痛。
淚水滑落那一刻,她轉過身來,目光痛心疾首,又恍然無措。
滕霁深眸幽光閃過,起身扶着她的肩,一步步将她帶回馬車。
靜谧的車內,她靠在車上,淚珠斷了線似的落個不停。
齊廷,竟新娶了……便是以為她死在了邊城,可這才多久,才多久……
這一刻,看着她泣淚不止的模樣,他本想閉口不言,讓她多哭一會兒好疏解心中情緒,可轉瞬便又蹙眉。
齊廷他怎配櫻櫻為他這般哭?
便扶正她的肩膀,看着她滿淚的雙眼,語聲沉沉道:“你不必哭。”
“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縱是他棄了你又如何?”
“你有父母至親,還有後半生幾十年的歲月,你還有數不清的想要做的事可以高高興興的去做,這些珍貴無比的東西,又豈是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可與之比拟的?”
一句句,如在千年古寺中,晨暮遼闊的鐘聲般,瞬間撫平了她心中的動蕩不安。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痛心失神的眼神漸漸散去,随着呼吸,一分分的重新凝聚回往日清凝明淨的瞳底。
見她回神,停止了哭泣,滕霁為她擦去滿臉的淚,又為她加注了一道安心之音。
“別忘了,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那麽艱難痛苦生不如死的日子,你都能坦然熬過,更何況如今,只是區區一個男人?”
顏悠悠吸吸鼻子重重點頭,哭紅的眼睛再不往下落淚,此刻滿心都是堅定與勇氣。
他說的沒錯,她曾連命都差點丢過,如今不過是丢一個男人,她有何懼?
見她能這般快冷靜下來,滕霁很是欣慰,揉了揉她的耳畔,溫聲對她說:“待會兒好好擦擦臉,同我一起下車。”
“我們心無雜念的吃飽飯,然後啓程,到晚間我們尋個客棧歇下。”
“屆時,一整夜的時間,你都可以用來思慮後面的事情。”
“好。”
顏悠悠點點頭,沾濕了帕子仔細的擦了臉,整理了儀容後,再擡眸間,望着他溫和沉寂,從容有徐的一雙笑眼,心裏的那些雜念,也在一瞬間飄然散去。
但有那麽一刻,她望着他,滿心都是無法言說的感激。
幸好有他在,幸好……
午飯之間,兩人沒有再言語。
再次啓程之後不久,顏悠悠望着如往日般倚在角落看書的他,想了許久,輕輕顫了眼睫,問他:“明日到京,你随我一起回家嗎?”
他悠然一笑,熠熠風華:“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