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年,移步換景,物是人非。
绾蓮與绾鳶端坐在土樓前的木樁上,看着夕陽漸漸淡去光澤。土樓已經出現了多處裂痕,想必也是要上了年紀。門前的一大塊坪子,空空的,只有側面堆了些看起來都覺得擰巴的小柴。
“你必須留下來,照看好所剩無幾的破敗和不堪,至少那是我們共存的家,我們不能扔下它不管。外面的世界由我去闖蕩,你盡管放心。”绾蓮抓着绾鳶的手,就像當時抓住垂危的母親,不肯放手,細膩地說着自己的心情。
“你知道我不能離開你,就像不能離開這座鄉村一樣。如果丢我一個人,大概連死亡都是孤獨的。當真要走,就讓我随你同行,日後的山長水短,讓我們肆意跋涉都無所謂。我只是不想一個人,我害怕一個人”是啊,她怕極了一個人。年前绾鳶染上風寒,病重得不行,绾蓮沒辦法只得出去找人救治或者是讨些藥回來才好。绾鳶只覺得自己一個人是要死了,沒有人陪着多麽孤獨,就任由死亡靠近侵占整個的內心,簡直就要被壓迫而死一般,着實是吓着了她。
绾蓮與绾鳶對視着,有說不出的苦楚噎在喉頭。三年,她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過來的,像是三十年那樣漫長又像是三秒鐘那麽短促,當真是叫人害怕的。
她們原本就沒有什麽錢,都是些父母平日給的零零散散的小錢,攢着沒有花的。父母留下來的也不多,光是過日子就花了不少,加上上學的費用也很大,眼看着是熬不過多久了。好在家裏還有一些田地,水稻是沒有能力去種了,只得中上蔬菜。因為怕浪費,就按稱的種子,也不敢一包一包買,太貴了。
她們辍了學,像村子裏的大多數女孩子一樣,倒是沒有什麽稀奇和可惜的。平日裏去隔壁村的廠子裏拿些簡單的活計,比如串珠子,比如包裝手套,比如流水線上的一些簡單的工作,盡管來錢很慢也很少,都不得不去做,她們要好好的活下去,她們相信父母親在天上看着自己。
三年來,家裏是沒有添置過什麽東西,都是緊巴巴的用着。夜裏绾蓮和绾鳶睡得很早,也是怕點燈要花不少的電費,兩個人閑着沒事躺在床上要麽就是談着今天掙了多少,想要買些什麽,要麽就是談論着還有哪些地方可以省省,少點開支。
倒是前段時間她們突然談論着是不是要出去打工,外面的世界對于她們來說的确是陌生的,因此也就有着滿滿的好奇心和向往的情懷。其實,绾蓮和绾鳶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畢竟在這個村子裏是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琳琅去世以後,也沒有親人上門過,算是挺悲戚的,這在兩個女子的心中倒是有了挺大的負面影響。她們總覺着旁人是靠不住的,什麽親人,一家人之類的話聽聽也就算了,千萬不要入了耳,免得叫人傷感。
要走其實是很簡單的,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收拾,關鍵是這一處宅子,住了這十幾年,所有的童年記憶都在這裏,所有關于家的溫暖也都在這裏,她們害怕這一走就不會再有機會回來,她們害怕這一走再回來指不定這宅子就給誰霸了去。
绾蓮是想要自己一個人出門打拼的,她不希望绾鳶跟着自己出外吃苦,“外頭不比在家裏的好,出去了那就是別人的地盤,要拿別人的錢就得聽別人的話,受別人的氣。”
绾鳶明白绾蓮的心思,也明白她的顧慮,更是靠近貼着绾蓮說,“你對我好,我更不能留你一個人在外面,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受氣,也要一起。”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鄰裏家的燈前前後後大多都亮起來了,是瓦數很低的燈泡,透着暗黃的光,很傷害眼睛。绾蓮和绾鳶端端坐在門前,看着外面的天慢慢星光點點。
绾鳶看着绾蓮,那張和自己極像的臉挂滿了憂傷和疑慮,她沒有說話,只是聽着風越來越大,吹過耳際,頭發也跟着舞起來。
“這一走,若是再想要回來,怕是很難了,說是沒有什麽好牽挂的,到底想想的時候還是舍不得。”绾蓮打破沉默,那雙眼已經淌出了些淚。
绾鳶順着绾蓮的話,“若是真心舍不得,咱就留在這村子裏過一輩子算了,各自找個如意郎君,還得要是兄弟的,早早地一起嫁了過去,反正都是在一起,這樣也是不錯的打算。”
“傻丫頭,就想着嫁人呢!”绾蓮說着,倒是輕微的笑了起來。她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女子想要一個人生活是艱辛的,女子就應該要有屬于自己的男人,只有這樣,生活才會有着落,生活才會有依靠,生活才會有希望。
可是,绾蓮也明白,自己太窮了,窮的叮當響,随便找個男人嫁了是萬萬做不到的,可是若真是要找個自己喜歡的男子就不該在金錢上拖了他的後腿。她不明白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那麽許多的選擇,偏偏都抓住了她。绾蓮嘆了一口氣,“得,随便幫你找個男人嫁了才好。”
绾鳶沒有回應,村子慢慢安靜了下來,狗也不怎麽吠了,微黃的燈火這邊滅了一盞那邊滅了一盞。绾鳶盯着斜對面的那戶人家的燈光,感覺自己就是從蠟黃的光暈裏走出來的人,是具體的,也是渺小的,是向着未來不具名的地方走去,越走越遠,慢慢縮成一個點,直至消失。她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只覺得胸口有點悶。
绾蓮覺着奇怪,問着怎麽回事。绾鳶怕绾蓮擔心着,嚷着說:“還不去做飯,咱又窮得揭不開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