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上路至少不會孤獨,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得上是極大的慰藉。
黃昏,細微的風夾帶泥土氣息從遠方吹來,落住了腳步。绾蓮、绾鳶終于是落定了心要離開,去往陌生的城市尋求生活的出路,尋求一處能夠安放青春的去處,尋求一處能夠釋懷過往的去處。她們彼此鼓勵和安慰,人生難得幾回搏,是該趁着年輕出外打拼一番。她們并不想要光宗耀祖,也不想要名揚四海,只是希望帶着自己所認為的成就和輝煌再重返這片熱土。
她們是不怕失敗的,已經沒有害怕的餘地和必要,不論情況究竟如何,如此這般的境地已經是足夠凄慘的了,她們甚至都想不到還能有怎樣的境況才會比當下還要凄涼。
希望,很經常聽到的兩個字,也很簡單,绾蓮和绾鳶上學時候就已經學過了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天生就是振奮人心的,就像悲痛這兩個字生來就是讓人難受的一樣,各自有着各自的使命。绾蓮說,“要把希望揣在懷裏,這樣希望才不會不小心給掉了出去,悲痛也就不會趁機鑽到我們的懷裏來。”
人到了生活的窘境之中,大概是都會莫名其妙的生出一大推說不出的情感,讓人摸不清頭腦。比如在溺水的時候,會有求生的強烈願望,随之時間的消去,會很安詳的等待死亡的來臨,仿佛和死亡有一個約定,至少是前幾秒非常默契達成的,所以不用掙紮,就靜靜地等着就好了。所以現在,對于绾蓮而言,并不是随遇而安的時候。
那幾日,绾蓮和绾鳶都想着要置辦些什麽給父母親,一別不知何時歸讓他們滿腦子都是對不住父母的想法。是,在這片自幼成長到現在的土地上,印下了太多屬于他們的印記,不是說走就能帶走的。至少,躺在良山的親人,至少,這個宅子,她們都是覺得有愧的。
“應該買一些金元寶,活着的時候窮,常常遭人家欺負也就算了,可別去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還得被人欺負。”绾鳶應和绾蓮的話,說:“還應該買些蠟燭、香,聽說魂靈是不吃其他的,唯獨這兩樣是最合他們胃口的。”“要買,要買,都要買。”绾蓮有些激動,“還得買些酒,我想要敬敬父母……”
那日一大清早,绾蓮和绾鳶便一人一大包,手裏還提着不少東西就準備着向良山去。她們從裏側鎖好了所有的窗子,然後把大門給帶上,買了一把略大的鎖給扣上。她們拿着鑰匙放在衣服內裏的口袋裏,生怕會丢了。
“許久之前就說是要走了,如今是真的要走了。”绾鳶深深地嘆了口氣。
“的确是舍不得啊。”绾蓮輕輕地撫着門,感受着日久之下所共存的記憶和綿長的溫存。“它會記得我的,我和它說好我們會再回來的,會回來再一次撫過它,然後再也不走了。”
“抓緊時間趕路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做。這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是件好事,別太傷感了。”
绾蓮聽着,自然也是知道绾鳶心裏亦有說不出的傷感,若不是如此,又何出此言。
她們走過自家的田地,沒有了青菜,前幾日都改種了林木,到時候回來大概樹已經蒼天了。再走了不久,陽光灑下來,從後面很快的追了上來,是個好天氣。
良山南坡,最是情感的歸處。她們閑暇的時候,總是要來此處陪着父母,聊聊天,說着自己近來的概況,有什麽新鮮的事情也都是要說的。
她們放下包袱,手輕輕地觸碰着墓碑,那上面所刻得字已經開始斑駁,紅色的漆也褪得差不多。此時陽光正旺,卻在光線裏流盡了所有的倉促與歲月。
绾蓮把蠟燭拿出來,點上,放在父母的墳頭,還是比較省的,只有一對。随後借着燭火把香點上,四處拜拜,然後給插上。绾鳶也沒閑下,将金元寶一個一個點上,火苗金黃,一點點侵蝕着金元寶。绾鳶捏着一個小角,待到将要燒盡才放進墳前的小鐵皮桶內。她們沒有帶什麽吃得,倒果真帶了一壺酒,還有幾口杯子。先是三杯茶,後是三杯酒,依次擺在墳前。
绾蓮則是給自己備着一口大杯子,沒二話就把滿上了的酒給喝了。绾鳶見狀急了,“何必這樣,日後有機會總還是會回來的,不必要這麽傷心難過,父母見了該是多麽放心不下我們啊。”
“沒事,這點酒權當是洗洗肚子裏的愁苦。我真的是有很多話想要和父母說啊绾鳶,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裏總是亂亂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如今我們倆都不似從前那般,心思也确實是多了,自然也都懂事多了,這是好事。”绾鳶蹲在绾蓮一側,依舊燒着金元寶,“希望父母泉下有知,保佑着我們一路上順順利利,能夠在外面過得簡單些輕松些。”
“一定會的。”绾蓮篤定地說:“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是最親的人。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處的,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裏流淌着來自于父母所給予的力量,是那麽微妙的感覺,但是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她們十指相扣,在墳前落下屬于這片熱土的最後一滴淚。虔誠、悲痛而拼命。
有時候,相依為命,是一種落魄,也是一種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