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尾,春正靜悄悄的趕來,雪色漸退,梅花稍遜了顏色。
再過幾日,便是藍子夢的生辰,從來,江婳是記不得爹娘的生辰的,如今,周堇走後,她也不知怎的,事事都變得細心了起來,就連平日裏老說她調皮的江琉都誇她會照顧人了。
江婳想,從前都是對着大娘說幾句吉祥話就算過了,偏這次不能這麽随意,得去挑一樣好東西給大娘。
可是,大娘喜歡什麽呢?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行走着,突然想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蝴蝶墜鏈,笑着道:“去首飾鋪。”
“好啊,小姐要是送個簪子什麽的給大娘,大娘一定會很喜歡的。”若兒附和着說。
正當兩人想轉身往首飾鋪去之時,突然聽見前方有人在大喊,“抓小偷啊——”
“小偷?”江婳一提神,便跑了過去。
還未來得及抓那小偷,就看見一位女子身手敏捷的跑上前将那小偷反手抓住,迅速搜出髒污還給緊趕而來的大娘,随腳猛提了那小偷一腳,将他打趴在地上,“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大娘連連道謝,“多謝姑娘。”
若兒好奇,在這長安城中,少有女子會有如此身手,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看起來和她有一比,于是慢慢走上前。
直到那女子回頭看着若兒,若兒大驚一聲,“怎麽?”
“小燕?”江婳也驚顏失聲。
小燕尴尬的笑着,“江小姐。”
直到官府來人把小偷帶走後,小燕便說自己很餓,已經連續兩天都沒吃飽過了。
于是,江婳便找了一家酒樓,在廂房裏點了幾個菜。
看着小燕狼吞虎咽的模樣,還真像是好幾天沒吃飯的模樣,不過,怎麽會餓成這樣呢,王府那邊,江婳記得,她去的時候已經把那些自願離府的下人們打點妥當,再怎麽樣也不會餓死。
倒是小燕,她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再見之時,卻是這幅樣子。
若兒百思不得其解的倒不是這些,她想不通的是小燕一個姑娘家,看起來柔柔弱弱,怎麽打起架來卻像個練家子?
“小燕,別光顧着吃東西,喝點水,”江婳為她遞水,她便騰出手來接過水杯,一鼓作氣的喝了下去,最後摸了摸嘴巴,打了個響嗝:“謝謝江小姐,我飽了。”
江婳這才将心中疑慮一一問出,“小燕,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兩天都吃不飽?”
“兩天都吃不飽,居然還有氣力抓小偷,我看,你分明是在撒謊。”若兒越想越不通,現下倒是有些懂了,可是,她為什麽要撒謊呢?
提起這個,小燕輕輕嘆氣,敘述着:“其實,我一直都是跟着福晉的,從小在王府長大,直到福晉嫁到府上,我便随着福晉習武,也曾上過戰場,福晉說過,女子要學着保護自己,不能事事都依靠男子,若是有一天,男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那女人就只有等死,所以才讓我習武,還為我改了名字叫小燕,簡單,好記。”
“至于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那是因為,福晉曾說過,我不是王府的人,是福晉的人,福晉把我的賣身契給撕了,說,王府不強制任何人,若我想走便可以走,如今,福晉走了,小王爺也走了,我便沒有理由再留在王府,所以,自作主張離開了王府,可我沒有家,盤纏也用完了,只能四處為家,終究還是走不出長安城,這才遇上了江小姐。”
“你可真傻。”聽了她一番闡述,江婳也明白了,可她就喜歡小燕這種對主人一心一意的樣子,可得福晉喜愛,一定不是平凡丫頭所能比得上的,若是身邊有個這樣靈巧可愛的丫環,每天就不會悶了,好奇問道:“你說你的名字是福晉改的,那麽,你本來叫什麽?”
小燕答道:“我原本是叫宣夜,奶媽給起的。”
江婳點點頭,問道:“那,你可願意來江府?若是不願意,回王府也可,只是,不要再四處流浪了,福晉要是在世,也不會允許你這樣不好好照顧自己的。”
若兒起初對她有所懷疑,不過,聽了她這番話,便打消了那個念頭,反而覺得她有些可憐,于是跟着江婳說:“是啊,你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就算武功再好,要是遇上了一幫壞人,還是敵不過的,怎麽說都不安全,江府很人道的,有我家小姐在,沒人敢欺負你。”
“可以嗎?我不想回王府了,那兒一個主子都沒有了,冷冷清清的。”小燕睜大雙眼問道。
江婳淺笑,“當然可以,正好,若兒一個人也無聊,我身邊也少有人可以說說話,你倒是非常合适。”
“小燕謝謝江小姐。”小燕立即向江婳下跪,叩拜了起來。
如今,她就是缺少一個安身之處,這江婳怎麽看都像個好主子,福晉生前還誇過她,想來對她不會太差,還願意聽她說她的事情,現在已經很少有大家小姐會這樣了。
“快起來,我又不是菩薩,這麽拜會折我的壽的,”江婳和若兒趕緊把她扶起,“宣夜這個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小燕,以後,你還是換回你自己的名字吧!好不好。”
“小姐說什麽都好。”小燕的臉上挂着笑,同時還挂着淚水,心如暖陽般。
回到府上,江婳讓人領着宣夜去記名入府,若兒也跟着去了。
管家接着來報,說是公主已到多時,江琉和藍子夢都不在府上,公主又不許下人去找江琉和藍子夢,又不知江婳何時回來,只得守在門前等着。
江婳一聽,顧不上責罵管家,連忙問道:“公主現在在哪兒?”
“在後花園。”管家垂頭答道,有些饒舌。
不敢怠慢,她便趕緊朝後花園走去,同時吩咐下人們若要經過後花園便繞着走,別驚了公主,打擾她們。
“參見公主,讓公主久等了。”
周語醉正賞着花吃着糕點,一見江婳來了,故做氣憤模樣,別開視線,說道:“好哇,本公主好不容易有空出來走走,第一便是來江府,沒想到卻撲了個空,莫說江小姐不在,就連江老爺江夫人都不在,就這麽冷落堂堂公主一個人在這兒做傻瓜。”
“公主恕罪,不知公主駕到,怠慢了,任憑公主責罰。”一聽周語醉這氣焰,江婳沒敢起身,要說這惹誰都不能惹和皇宮沾上關系的人,尤其是公主。
周語醉偷瞄了她一眼,見她這幅害怕模樣,是被自己方才的話給吓着了,噗通一下笑出了聲,把她給扶了起來,說:“我這脾氣你還不知道,開玩笑的,我根本沒生氣,快起來,咋們今天就說說話。”
江婳點了點頭,原本緊着的心瞬間放了下來,陪着她坐了下來,“好久沒見到樂雙妹妹了,她過得可好?”
周語醉:“她現在是太子妃,日子自然美,有太子愛着,還有皇上皇後和太後寵愛,簡直不能再好。”
“哦,那我便安心了,樂雙妹妹毫無城府,要是受了欺負也不會說出來的,現在看來,我是多擔心了。”
聽她這麽說,周語醉倒有些不開心了,嘴裏吃了一半的糕點放在桌上,氣鼓鼓的說:“樂雙妹妹善良溫柔,不比我,一點也不乖巧,你們個個都只會關心她,我呢!”
江婳呆愣一瞬,話鋒極轉,問道:“公主,這次來江府見我,不會只是想看看我而已吧!”她與公主剛見面才不過十日,而且,此次是公主親自駕淩江府。
周語醉輕輕走下亭子,右手劃過幾朵小花,低眸垂笑,說:“再過一段時間,和親大使便要來了,可,我卻越來越開心不起來,反而,很難受,江婳,你說,我這是怎麽了?”
“公主,你是不是不想嫁?”江婳随之走出亭內,“或是,公主已有心上人?”
“是這樣嗎?可我并非不想嫁給那個王子。”周語醉低低的說着,反倒令人覺得憂傷。
江婳迅速反應,“那……就是公主有心上人了,公主,他是誰?”江婳将周語醉拉轉身來,看着她恍惚不定的神情以及微微發紅的臉頰,更加鑒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見她猶豫不說,江婳點了點自己額心,擡頭望天,猜道:“嗯……那個人是不是歐陽紹?”
看看能不能歪打正着。
周語醉深深嘆息,無神說道:“我和他天生就不配,他怎麽會喜歡我。”
江婳突然定睛一笑,“那就是公主喜歡歐陽紹了,可,和親怎麽辦,如果嫁給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還是一個不知人品為何的陌生人,那不是把自己的幸福拱手抛出,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我以為,我堂堂公主,不需要愛,只需要過得好,過得榮華富貴便可,和親能讓我滿足這些,也沒想其他,但,越加臨近婚期,我就越想逃避,可那又有什麽,我還是我,還是公主,平時撒潑罵人,看上去本事很大,可實際上,有很多事情都無法自己做主。”周語醉感慨着,也許只有離開了皇宮站在江婳面前,她才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否則,她會讓這些給憋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