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自重 — 第 60 章 平地起風波

孫從瑞并不知道田七假傳聖旨的事情,他手底下的某小弟看到田公公出入大理寺,當天便告訴了孫從瑞。孫從瑞倒是讓人打聽了,可惜沒打聽到。大理寺唯一知情的那一個是唐若齡的人,嘴巴很嚴。

孫 從瑞覺得,無論田七因為什麽去了大理寺,這都不合規矩,就算他有皇上的聖旨也不行。太監的職責就是照顧皇上的起居生活,大理寺的事兒不該他們碰。如果皇上 真的讓個太監去大理寺辦事兒,那麽作為一個“诤臣”,孫從瑞是可以直谏的;如果田七沒有聖旨就擅自出入大理寺,那就更好對付了。而且,把這事兒好好地捅一 捅,說不準還能把唐若齡搭進去,一棍子打倆人。

這買賣怎麽算都是穩賺不賠,孫從瑞的算盤打得噼啪響,趕緊就去找皇上告狀了。也不說田七如何如何,只誠懇地規勸皇上就算再信任宦官,也不該讓他們摻和政事。

他是真的有點急了,唐若齡在田七的幫助下風頭越來越強勁,他再不反擊,早晚有一天被取代。再說,田七現在得皇上寵用,這閹豎指不定怎麽進他的讒言呢,越早扳倒越是安全。

孫從瑞本以為,田七要麽有聖旨要麽沒聖旨,這事兒很容易就能從皇上那裏套出來。可惜皇上的反應讓他很失望,因為皇上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說了一句“朕知道了”,便沒了下文。

孫從瑞讪讪離開。

紀衡的心情并不像他的表情那樣平靜。田七去了大理寺,而且是瞞着他,甩了他派出去的人。她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這笨蛋,就算做事也不做個幹淨,留下把柄給別人,紀衡又有點鄙視她。

正鄙視着,田七進來了,杵在她固定的位置上,時不時地觑一眼皇上。

紀衡突然問道,“你昨兒去大理寺做什麽?”

田 七一驚,低着頭眼珠兒亂翻。皇上之前沒問,現在問起來,說明這事兒八成是方才孫從瑞抖出來的,那老家夥肯定說不出什麽好話。不過孫從瑞肯定沒證據,田七才 不會承認假傳聖旨私翻卷宗,于是她只是跪在地上謅道,“皇上恕罪,大理寺有個人跟奴才約好了買一個物件兒,只不過他到了時候沒來寶和店,奴才等不及,就去 大理寺找他了。”

紀衡不置可否,只是皺眉道,“起來,沒人的時候不用跪來跪去。還有……也不用自稱‘奴才’。”

這特殊對待讓田七心裏暖暖的甜絲絲的,她站起身,朝紀衡笑了笑,秋水盈盈的雙眸顧盼生情。

紀衡捏着筆杆笑看她,“大白天的你就別勾引我了,”說完滿意地看着田七紅了臉低下頭,他又補了一句,“晚上再來。”

***

田七覺得孫從瑞很可能不會善罷甘休,她得提前做個準備。她在皇上面前撒了謊,總要串個供,以防被問起,穿了幫。于是她又去見唐天遠了,紀征也一起來了。

唐天遠正在為明年的會試做準備,他雖然天資聰穎,但會試聚集了全天下的聰明人,他自不敢掉以輕心。他這次來除了跟田七和紀征聚一聚,還帶來了鄭少封寄回來的托他分別轉交給二人的信。

田 七當場把信拆開看了,信的內容大概就是鄭少爺的從軍日記,少部分介紹當地的風光和飲食,還有一些追姑娘的心得。難得鄭少封這樣一個見到墨水就頭疼的人能寫 出這麽厚的一沓東西來,由此可見他話唠的本質。田七收好了信,和唐天遠紀征二人互相問候了一下近況。紀征總覺得兩人雖分別不到兩月,倒像是兩年未見了。他 有許多事情想問一問田七,也有許多話想對她訴說,只可惜礙着唐天遠在場,他說不出口。

田七跟兩人講了自己的“趣事”:“我前兒得了一件好東西,跟大理寺的蘇慶海約好了價錢,誰知他沒來找我,我又被旁人追着買,一急之下便去了大理寺找蘇慶海。孫從瑞那老家夥竟然把這事兒告到禦前,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蘇慶海就是那個管案宗的小官,他是唐若齡的門生,跟唐家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唐天遠也認識他。這會兒聽到田七這樣說,唐天遠笑道,“這有什麽可擔心的,皇上明察秋毫,定不會冤枉好人的。”

田七搖頭嘆道,“我怕的是他編排我別的。唉,還得有勞蘇大人幫我證一證清白了。”

唐天遠到這時候還聽不出玄機來,他就不是唐天遠了。當天回去,他把這事兒跟他爹一說,又找來蘇慶海問一問,事情頓時明了:田七假傳聖旨,結果被孫從瑞将了一軍,現在兜不住了,來找唐若齡求救。

唐 若齡仔細衡量了一下拉田七一把的風險和效益,最後得出結論:田公公還是很值得一救的。反正他們要做的就是讓蘇慶海守口如瓶,皇上若是問起,就按照田七的說 法回答。孫從瑞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田七的罪名至多是非法出入不允許太監靠近的場合,這一點會受到怎樣的懲罰,那就得看皇上給他留幾分情面了。

***

孫從瑞果然不出田七所料,抓着她出入大理寺這件事兒不放。他發動都察院的人連着上了幾封奏章,指責皇上寵用宦官,說田七妖言惑主,提醒皇上不要忘記當年的陳無庸,等等。

言 官們說話都很直接,雖然是文人,但罵人的時候很有一種大街上潑婦們撸袖子罵架的風範。紀衡自己經常被言官數落,早就有了免疫力,被罵一罵也沒什麽,但他受 不了他們罵田七。自己疼都來不及的人,被那幫人紅口白牙地說成“奸佞”“小人”,甚而“賤奴”,甚而“蟻鼠”……紀衡氣得把奏章一股腦摔在地上。

田七就在底下站着,她還不清楚怎麽回事,看到龍顏大怒,她小心地彎腰把奏章全撿起來整理好,輕輕放回到禦案之上。

紀衡随手抽了一本奏章丢給田七,讓她看。田七看完之後,委屈道,“我就說他看我不順眼嘛。”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孫從瑞。

紀衡方才光顧着生氣了,田七這樣一說,倒是提醒了他。孫從瑞向來和田七不和,又是個假清高,這次他發動言官上書,勸谏是假,借此機會對付田七卻是真。雖然田七也有不對之處,不該輕易跑去大理寺,犯了忌諱,但孫從瑞這種做法,很讓紀衡惡心。

田 七同樣覺得惡心。人人都說太監狗眼看人低,其實某些當官的又何嘗不是。知道皇上不喜歡太監,他們就放開了罵,也不管誰對誰錯,只圖能給自己博上一個诤谏的 好名。她不過是去大理寺轉了一圈,就被人連祖宗都饒着一起罵,也不知到底是誰“浮雲蔽目”“是非不分”。真是什麽人養什麽狗,孫從瑞這意思大概是要跟她撕 破臉了,田七冷笑,看來這老匹夫度量淺得很,手段也不怎麽高明。

好吧,其實孫從瑞已經盡力了。收拾田七的機會太難得,他确實有些 急功近利。不過,他這次的手段也有其巧妙之處,雖然劍指田七,但卻把皇上一起脅迫了。弄得好像是皇上若不料理田七,就一定是跟田七一夥的、被田七帶壞的, 這會喚起皇上關于太監的痛苦回憶。這樣看來,皇上又有什麽理由不料理一個不值錢的小太監呢?

一般來講,他這個思路是對的。一般來講,當皇帝的這時候也會舍棄太監以保住自己的聖名。可惜孫從瑞實在沒那個想象力,能猜到皇上已經被那太監給潛了這種事實,于是此事的結果是他始料不及的。

皇上沒有處罰田七,而是坦然承認了自己讓田七去大理寺辦事兒的事實,并且表示了悔過之意,做了一回納谏的明君。皇上還重點表揚了幾個上書的言官,鼓勵他們再接再厲。

田七繼續逍遙自在。

孫從瑞目瞪口呆。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将繼續目瞪口呆下去。皇上不緊不慢地做了幾件事情,生動诠釋了什麽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首 先,孫從瑞嫡長子孫蕃蔭官的事情可以再商量商量。孫從瑞是禮部尚書,正二品,但是他頭上頂着個正一品太師的頭銜,所以孫蕃之蔭官按照慣例該是依着正一品職 官之子來蔭。皇上覺得,孫從瑞領的是正二品的差事,自然該按正二品論,那麽孫蕃就只能領個正六品的蔭職了。哦,對了,孫蕃不就是那個曾經當街裸奔後來還打 群架的纨绔子弟嗎?這人人品太差,再降兩等!正七品的蔭缺兒,不管怎麽挑揀都是破爛。紀衡笑而不語。

其次,那幾個“忠言逆耳”的言官們,也可以再調動調動,發揮更大的能量為國盡忠。雲南是個好地方,民風淳樸。嶺南也不錯,“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嘛,便宜你小子了!什麽,不想去這些地方?呵呵,原來你想違抗聖旨……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皇桑該怎麽懲罰田公公比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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