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 奴隸,與牢籠
在和埃吉斯春宵一夜後,克麗特獨枕到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就起來和奧佩娅出宮去視察工匠們的情況。
城邦那些鑄銅的工匠大多聚集在一條污穢陰暗的小巷上,背靠低矮的礦山,擡頭就能看見一些采礦的奴隸身披塵土,不辭辛勞地開鑿隧洞。
克麗特身披長長的黑色鬥篷,面戴紗巾,穿行過這條臭氣熏天的小巷,問詢幾個工頭之後才确定廷達斯私吞了武器。
不過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我們這兒的獨眼阿娜昂克這幾天不在了。”銅匠興高采烈地接過奧佩娅遞來的銅幣,用手掂了掂。
“她可是咱們這條街的大名人啊,能夠做出穿透兩面盾的矛,也能做出防禦這種矛的盾。我沒見過她這樣力大無窮還精于鍛造的女人,火神赫菲斯托斯一定非常庇佑她。”
“哦?”克麗特很感興趣:“那她現在在哪兒?”
“這可不興說……”
“我希望您不要隐瞞。”克麗特客氣地說。
工匠有些膽怯地望了這位高貴的女客一眼,她露在面紗外的綠眼睛十分美麗,眼尾卻淩厲上揚,仿佛一把橫放的刀刃,光看一眼,就讓他覺得被毒蠍蟄了一下。
他壓低聲音,小聲說:“她不聽話,以前逃跑過一次,眼睛就是那時候被戳瞎的。我們都勸她要溫順,要聽主人的話,誰想到她前幾天又跑了,這次可沒那麽走運,她被賣回奴隸市場了。那裏的奴隸販子得要她的命。”
奧佩娅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嘆息一聲,垂頭開始祈禱,但克麗特沒等她念完,徑自轉身離開。
她忙跟在腳步匆匆的她身後,急得氣喘籲籲:“主人,您去哪兒?”
“去奴隸市場。”克麗特回頭對她說:“快點,不然那位獨眼阿娜昂克是死是活可說不準了。”
奧佩娅既驚又喜,頰邊浮上淺淺的酒窩,無邪又雀躍地問:“您打算召她入宮麽?”
“不,是軍隊需要。”克麗特回她:“我現在需要一個能鑄造武器的人。”
她們走到市場販賣奴隸的地方,沿途經過街頭給人占蔔算命的巫師,肩上蹲了一只小巧活潑的小猴子,正揮手招徕着客人。奧佩娅鮮少出宮,忍不住好奇地瞟了幾眼。
臨近百花的春祭,路上賣花的商人也有許多,他們嚼着無花果幹,将繁花琳琅擺了滿地,吆喝叫賣。有豔紫色的桃金娘、柔弱的風信子,還有番紅花和日光蘭……奧佩娅喜愛花,也喜愛這樣繁華熱鬧的氣氛。
但到販賣奴隸之地,就完全不是這樣了,鮮花和香料的氣味立刻被人類幾天不洗澡散發的汗臭取代。這地方潮濕得吓人,可那些待售的奴隸就直接蹲在地上,腳腕的鎖鏈連着柱子,有的則被鎖在狹小的籠子裏。
奴隸販子坐在他們身邊,無所事事把玩青色的罂粟,擠出乳白色的漿汁,又用他那肮髒的手指沾着,放到嘴裏小口小口吮吸。
奧佩娅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
她畏懼這些奴隸的眼神,他們瑟縮在惡臭的氣味和亂飛的蚊蠅之中,仇恨而不甘地盯着自由的路人和奴隸販子,要麽就已經麻木,身上全是累累的笞痕,像已然習慣鞭打的牲畜。
不過她還是硬着頭皮上前,詢問奴隸販子阿娜昂克的下落。
“阿娜昂克?您說的是那個逃跑多次的獨眼女奴吧?”奴隸販子把罂粟渣丢到地上,斜過眼,朝一個方向指了指:“在籠子呢,沒人肯要她,我打算明天就把她處置了。”
克麗特沿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個剃着光頭的女人在籠中睡覺,她和工匠的描述一致,右眼處有道深深的疤,高大的身體肌肉壯實,不比任何一個男人差。
可惜被悲慘地束縛在囚籠。
奴隸販子一看到她就心煩,忍不住向客人唠叨:“找她做什麽?你們不知道,她就是一只未開化的野人,難以馴服的母獸,每任主人都吃過她的苦頭……”
克麗特打斷他的絮叨:“我要買她。”
奴隸販子難以置信擡頭,張大嘴啊了一聲,露出他被罂粟深深侵蝕的黑牙,克麗特嫌惡地轉開眼,冷淡問:“多少錢?”
奴隸販子從椅子上興奮躍起來:“兩個銀幣足矣!”他涎着臉讨好她:“您真是慷慨大方的貴客啊。”
他正愁沒地方處理這獨眼奴隸。
她不欲與他過多交談,吩咐奧佩娅給錢後,便耐心在一旁等待奴隸販子數錢、打開牢籠,為阿娜昂克解下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