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3 夢,與桃金娘
“很遺憾,我不能幫助你們。”雅典國王克修斯坦誠地說:現在不論是斯巴達還是阿爾戈斯的軍隊都能被你的母親調遣。
“雅典不可能淌入這條渾水,你們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我明白,克修斯叔叔。”坐在長榻上的青年禮貌颔首:“依然很感謝您的幫助。”
他們正身處雅典王宮的貴賓廳,牆上精美的壁畫繪制了雅典娜和波塞冬争奪阿提卡的場景,女神手持長槍,對拿三叉戟的海神怒目而視。畫的邊緣纏滿深綠的橄榄枝葉,與廳頂透雕燈交相輝映。
俄瑞斯看一眼女神莊嚴的神情,隐約有種奇異的直覺,在腦海中飄然萦繞。
“但你可以一直在雅典呆着,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蹤跡,包括你母親。”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向他許下承諾:“這是我夢見雅典娜給予我的命令,你被她保佑着,可憐的孩子。”
“原來這是神的旨意,謝謝您的寬慰。”青年了悟,他溫和地微笑着,翠眸在身後橄榄葉的襯托下更加烨烨生光:“不過我該離開了,您現在看起來需要休息。”
“這麽明顯嗎?”老者朗然一笑:“你是個體貼細心的年輕人,那就到這裏吧,我還要接見一位即将前往阿爾戈斯的琴師,他會到女王面前演奏。”
琴師?
俄瑞斯眸光一暗,從長榻上站起,他拂了拂素淨的長袍,正好和一位懷抱裏拉琴的英俊年輕人擦身而過。
他朝那位琴師投去匆匆的一瞥,若有所思轉過頭,走入殿外冷寂的月色中。
他忠心耿耿的夥伴彼拉德在桃金娘叢畔焦急等候,一見他出來便歡喜地迎上去:“怎麽樣王子殿下,他同意了嗎?”
俄瑞斯搖頭。
彼拉德臉上頓時溢滿了憂慮:“那我們應當怎麽辦?難不成就這樣一直隐姓埋名,永不回到阿爾戈斯?”
“不要驚慌。”俄瑞斯淡淡說:“就目前而言,礙于阿爾戈斯與斯巴達的威勢,沒有城邦願意幫助我們,但現在打理好關系是好的,未來他們可以助一臂之力。”
“況且現在,并非沒有別的路可走。”
彼拉德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還有別的辦法?”
“或許,我們不應該從外部入侵,而是直接滲入阿爾戈斯王宮內部。”他摘下一朵粉豔的桃金娘,細嗅清香,想起多年以前,自己為她編織花鬘的時候,桃金娘插滿其間,形若緋雲,香氣優美而醉人。
花色鮮明,少年俊逸的面龐被花光照亮一霎,很快又淪沒到黑暗中,變得晦暗詭谲,像僅點燃片刻的火。
他毫不留戀把那朵花丢到一邊,視線挪到宮殿裏走出來的琴師身上。
琴師一無所知往宮外走去,俄瑞斯目送他離開,忽然側首,對彼拉德說:“我想,我們可以回到阿爾戈斯了。”
*
阿爾戈斯女王的寝宮,燈滅到只餘一盞,黯淡的焰光灑落在雕滿玫瑰花飾的大床上,照亮女人睡夢中的臉
春祭已過,夜猶清涼。她蓋着深棕色的鹿皮被子,嘴唇緊抿,眉心頻蹙,睡得極不安寧。
燭花輕微的綻裂聲中,她陡然睜大雙眼,驚恐地掀開被褥坐起,弄醒了枕邊的斐洛亞。
“怎麽了?”他也跟着起身,伸手摟住她的腰,擡眸凝視她:“又夢見王子了嗎?”
“是。”克麗特拾過床畔的手帕,擦拭臉上冰涼的汗水,嘴唇蒼白翕動:“我看見他了,我又看見他了……他舉着一把青銅匕首,朝我的心口刺入。”
她情緒緊繃,痛苦地喘息:“他殺了所有人!殺了你我,也殺了埃吉斯和海倫!……最後,他提着那柄帶血的刀,頭頂王冠,坐到了王座上,地面全是屍體和我們的鮮血。”
斐洛亞面色凝重,他抱緊渾身冷顫的她,撫摸她柔潤的烏發,又用修長的手掌包裹她發涼的纖手,低聲道:“別擔心,殺他的人是我,不是您。”
“就算他回來。”他紫眸冷冷:“我不介意再殺一次。”
她緊握他的手,像抓着救命的繩索,雪白美麗的面孔埋入他寬闊的胸口:“但你不可能一直守着我。”
“不。”他說:“我會一直守護您,哪怕獻出我的生命。這不是出于職責,而是由于……”
一向內斂的他無需多言,她已經默契會意,不禁用力攥緊他衣袍,低聲喃喃:“可我無法給予你想要的。”
“沒關系。”
他垂頭,親吻她稠密如雲的鬓發,氣息悄然流淌到她冰涼的面頰,帶來令人心安的暖意。
“您給的已經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