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4 刀鋒,與誓言
這場行刺出乎意料,克麗特封鎖整個宴會廳,派衛兵押着那些舞者去審訊。
等事情料理完,她才遣散使臣,疲倦地拖着染了血跡的長袍,在侍女的攙扶下,從宴會廳出來。
一出門,她就看見埃吉斯和斐洛亞站在外面一棵顏色耀目的大楓樹下等候,兩人相距甚遠,見到她紛紛蹙起眉頭,快步走了過來。
“我聽說王宮裏有刺客,怎麽回事?”埃吉斯瞥一眼她身上的血跡:“你受傷了?醫者呢?”
克麗特耳邊本來就一陣嗡嗡亂響,他的問話加入其中,更吵嚷得她心煩。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搖頭:“不是我的血,是伊安的。”
“那這……”他還想說些什麽,她已經背過身,不再多言,匆匆離去。
只剩下斐洛亞和他兩個人。
對于這背叛舊主的老敵人,埃吉斯向來視若無睹,也不同他說話,斐洛亞亦從不搭理他。兩人在靜默中站了一會兒,幾個衛兵從宴會廳出來,朝兩人行禮。
“裏面發生了什麽事?”埃吉斯問:“那刺客怎麽樣了?”
“刺客已死。”衛兵恭謹答:“女王沒有受傷,那個琴師替她擋了一劍。”
埃吉斯自然知道那琴師是誰,前陣子克麗特頗為寵愛他,後面又厭倦了——跟她對待之前那些情人一樣。
不過那家夥也算幸運,居然沒死在斐洛亞手上。
這次他救了克麗特一命,想必又會重新獲得恩寵,真是棋險一招啊。
他們在這邊問話,殿裏又走出來一個人,是她最近那舉止嚣張的新寵。
那美少年煞白一張臉,失去平常趾高氣揚的神态,垮着肩膀問衛兵:“女王呢?她在哪兒?我要找她。”
“女王說她不想接見任何人。”衛兵毫不客氣說:“您請回吧。”
“哦,我明白了。”那少年失魂落魄,他擡起眼環顧周圍,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他失寵了,眉眼間帶着不屑,或者冰冷的無視。
他瞬間滿臉羞躁的紅暈,自知王宮再無容身之處,只能快步離開,将這一衆看笑話的人遠遠抛在身後。
埃吉斯盯着少年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有趣,不由得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涼飕飕的微笑。
“你會處理他的吧?”他轉頭,暗帶嘲諷地問斐洛亞。
斐洛亞始終沉默,此刻也不為所動。他眉頭擡也不擡一下,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冷臉拂袖而去。
埃吉斯撇了撇唇,深感無味。
呵,已經被她丢棄的人,居然還這麽高傲,實在是不可理喻。
幾天後,經過日以繼夜的調查和審訊,刺殺的謀劃者終于水落石出,正是潛入阿爾戈斯的特洛伊複仇者。
阿伽門農既然毀滅了他們城邦,他們也勢必要将阿爾戈斯攪得永無寧日。
克麗特大為頭疼,只能收拾丈夫留下的爛攤子,下令肅清城邦。阿爾戈斯一時間人人自危,都懷疑身邊潛伏有特洛伊人。
不過這些動蕩喧嚣都和昏迷卧床的俄瑞斯無關。他傷得兇險,劍鋒離心髒只差幾寸,給藥治療數天才醒過來。
他在一個黃昏時分艱難地睜開眼,即使屋內光線十分黯淡,仍然令他習于黑暗的眼睛一陣刺痛。半明半暗的昏光中,一切都仿佛變得無比陌異,懸浮如夢幻。
床頭守着個人影,他眯起眼睛,終于認出是卡爾卡斯。
“殿下。”老祭司伸出一只蒼老的手,緩慢将他從床上扶起:“感覺怎麽樣,傷口還疼嗎?”
俄瑞斯搖頭,手伸向後背,那天的劇痛已經消退,傷口似乎也愈合了,變成隐隐約約的暗傷。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向來多疑,是母親發現他真實身份了嗎?
“是王後。”卡爾卡斯不改她舊日稱呼:“她讓我過來給你療傷。”
“嗯。”他放下心,靠在枕邊,輕揉脹痛的額頭。
“殿下。”關心過後,卡爾卡斯聲調陡然冷硬起來,帶着疑慮責備:“為什麽要替她擋劍?不要忘了——她是你的殺父仇人和篡位者。可你卻差點因為她死了……”
“神不會讓我死的。”俄瑞斯打斷他,淡聲道:“你不是預言過,我是神選中的人嗎?”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當兒戲,尤其是為那個女人!”老人聲音轟地一下在他耳邊炸響,充滿遺恨:“如果那天她死了,寶座上的人現在就是你!”
“我不想讓她死得那麽容易。”俄瑞斯垂眼,望着羊毛毯上對稱的花紋,冷靜開口:“她只能痛苦地死在我手裏。”
“更何況,從此以後,她應該更信任我了。”
他語氣冷淡而堅決,緩和了老人嚴厲的神色。卡爾卡斯嘆口氣,拍拍他的手背:“我怕你還對她抱有期望。”
“怎麽可能。”他輕聲否決:“我比任何人都想殺了她。”
“那就好。”卡爾卡斯略感心安,又不放心提醒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你身上肩負着複仇與成為新君的使命,所有跟随者都對你寄予厚望——殿下,請務必牢記。”
“我明白。”俄瑞斯低聲,忽然抽出他一直放置在床頭、時刻作為警醒的匕首,凝視那冷涼的青色刀鋒,雙眸似兩道火焰:“——也永遠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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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主打一個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