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顯芳的爹仍看不上賈赦,甚至在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後氣的将他逐出門外,但賈赦卻越戰越勇。縱使被張顯芳的爹奚落,縱使被張顯芳的兄弟找茬,他也一顆心向明月,不撞南牆不回頭。
不過他最後也沒撞上南牆,反而憑借着持之以恒的精神打動了張顯芳的芳心,成功娶得美人歸。
而成婚以後,賈赦就散去了家裏的通房,和張顯芳過上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羨煞他人。可惜張顯芳卻是個薄命的,要不兩人說不定能譜出一段佳話。
水靖突然覺的有些對不起賈赦。張顯芳逝世的時候他并不在京城,也不知道那段時間賈赦是如何舔舐傷口的。後來他回京城的時候倒是見過他一次,那時候的他身形瘦削,但精神氣看起來卻不錯,現在想來,應該是在強顏歡笑安慰自己。
看着哭了好一會兒還沒止住淚的賈赦,水靖嘆了口氣,感慨道:“人死不能複生,顯芳在下面……也不希望你這般糟蹋自己身子。你也起來吧,別老跪着了。”
他說着沖重九使了個眼色,重九立馬心領神會,上前将賈赦扶到椅子上坐好。
水靖又道:“說起來,爺确實挺對不起你的。這麽多年對你的關注太少,也不知道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賈赦抹了抹眼淚,“爺有難處,我心裏面都明白,所以這些年不敢給爺添麻煩,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怨恨爺。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我知道,爺肯定連我們榮國府也一起怨恨上了,我就更不敢到爺的面前礙眼了。如今能再見爺一面,我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這番感人肺腑的話讓水靖更愧疚了。
他自小就與太上皇不和,正确的說是太上皇看他不順眼,他又懶得用熱臉貼這個年齡上可以做他爹的侄子的冷屁股,而且因為某些事他們之間還數次發生沖突——雖然每次都是自己占了上風,雖然也不認為自己有錯,唯一後悔的是當時太年輕,只知道蠻幹不懂得迂回——于是乎他和太上皇的梁子越結越大,等到太/祖和高/祖全駕崩後,太上皇登上皇位,他榮寵不斷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不過他倒沒有想不開甚至出現怨天尤人的情緒,反而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嫌我礙眼,我還懶得往你跟前湊呢!因此他非常潇灑的揮一揮衣袖,離開了京城。
而賈赦……雖然自己跟他的交情不菲,但賈赦可是榮國公的嫡長子,已經不打算待在京城的自己當然不能将榮國府未來的繼承人帶走,讓榮國府沒有了繼承人。再加上自己那時候即便不過問政事,也還是受到太上皇的忌憚,為了避免自己身邊的人跟着一起遭殃,他唯有遠着他們。他雖然不怵太上皇,卻不想連累身邊人。
而那件事發生以後,其實不只榮國府,他将四王八公都怨恨上了。但賈赦畢竟是他的伴讀,所以他開始謀劃的時候刻意避開了榮國府,但是卻不想再理會有可能是無辜的賈赦,也不許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本以為賈赦承襲了榮國公的爵位,即使沒有他的照拂應該也會過得不錯,現在看來,好像不盡如此!
仔細想想,賈赦在娶親之前屋裏雖然有兩三個通房,但很多勳貴子弟都是如此,根本不算什麽大事兒。既然以前沒在女色上出問題怎麽現在倒成了色中之厲鬼了呢?尤其是逛青樓這件事,他和賈赦年少的時候也曾偷偷去過,不過去的太早,青樓還沒開門,他們就沒好意思去第二次。再看看現在的賈赦,青樓都快變成他第二個家了。
張顯芳的死就是對賈赦刺激再大,也不能刺激到這個地步吧。
而且重九之前是怎麽說賈赦的?沒臉沒皮的老無賴這點是沒錯,但說他認不出真假古董還被當成冤大頭……這不僅丢盡自己的臉,連他爺爺賈源的臉也丢光了。不說榮國府,賈赦幼時候可沒少出入皇宮,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再說他雖然沒有讀書的天分,但對古董這一塊兒卻是極有眼力的,又怎麽會被個賣假古董的掌櫃給騙了,怎麽想都覺得他是故意的。
可是賈赦為什麽要故意敗壞自己的名聲,這點就耐人尋思了……
水靖的眼神陡然淩厲起來,“說說吧,這些年你都受了什麽委屈?”
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在意他是不是委屈了,賈赦鼻子又是一酸,悶聲說道:“我是榮國府的大老爺,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哪會有人給我氣受?”
水靖摸着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道:“想清楚了再說話。你不是當年的賈赦,爺也已經不是當年的爺了。別的事兒爺不一定能做到,但幫你出頭,卻是沒有問題的。”
賈赦聽的好不感動,心想水靖說的真是太謙虛了,謀反這種天大的事都做的出來,而且最後還成功的将太上皇趕下了皇位,他還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感動完,他心裏又激動起來。水靖終于肯見他,又願意為他出頭,那豈不是說,他這些年的忍辱負重終于有了回報?看來戲文上說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果然沒錯,他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賈赦久久沒有言語,水靖以為他不好意思開口。畢竟快四十歲的人哪還能再跟個小孩子一樣告狀?水靖覺的自己有點高估賈赦的厚臉皮了。
這麽想的不只他一個,重九試探的問道:“爺,賈大人的委屈小的也知一二,不如小的先給爺說說?”
“你也知道?”水靖詫異的挑了下眉毛。
重九笑道:“這在京城也不是什麽秘密。”
水靖變了變臉色,點頭道:“你說吧。”
重九清了清嗓子,“爺有所不知,賈大人雖然是榮國府的當家人,但象征着當家人身份的榮禧堂卻不是他在住,而是賈大人的胞弟賈政住在裏面。賈大人住的地方……”他同情的看了賈赦一眼,“是從榮國府的花園隔斷過來的,與諾大的榮國府以牆隔開。最慘的是那院子離馬廊很近,因此空氣裏常年飄着一股怪味。京裏的人都在暗地裏戲稱賈大人是‘馬’将軍。”
“不僅如此,據小的所知,榮國府的奴才們還有與賈府交好的人家都把賈政視為榮國府的主人,比如奴才們的稱呼,他們一般稱賈政為老爺,而賈大人是大老爺。又比如世家間的交往,請帖或是節禮什麽的一般都送到榮國府二房那裏。賈政宴客也一般是在榮禧堂,而且是以榮國府的名義。”
水靖聽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簡直就是把賈赦的尊嚴與臉面丢在地上使勁的踩,作為榮國府的主人,卻被人忽視到這種程度……也不知道賈赦這些年是怎麽過過來的。
重九繼續說道:“京城人人皆知榮國府二老爺賈政,自幼酷喜讀書,為人端方正直。據說本來是要走科舉之路的,但因為其父榮國公不忍他辛苦,臨死前自作主張的給他求了個額外主事職銜。因為他努力上進,如今已升了員外郎。相反的,賈大人卻不務正業,好逸惡勞,整日的尋花問柳走雞摸狗。還有他們的子嗣。賈政的大公子賈珠,十四歲進國子監讀書,可惜不到二十歲就死了,要不肯定是個狀元郎;長女生在大年初一,曾被批命格極為尊貴;小公子就更奇了,一落胞胎,嘴裏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恐怕也是有大造化的。而賈大人這邊,大公子不務正業,天天做着二房的管事的活兒,唯一的女兒又有“二木頭”的稱號。怎麽看,跟着榮國府二房比跟着大房更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