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雲“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天碧臺閣麗,風涼歌管清”,說的就是揚州繁華富庶,又因為便利的水陸交通,為商品交易轉運的集散地,因此各類行業齊全,紅樓畫閣,茶坊酒肆,店鋪林立,盡陳奇貨異物。
水靖的算命攤在南坊大街上,相比最為繁華的東西大街,這裏來往的多是本地人,風土人情味要更濃厚一些。
這條大街原就有一位算命先生,是個精瘦的老頭,長須灰白,穿着一件洗的有些發白的道袍,身前桌子上擺着一本破爛的書籍,一個龜背,幾枚銅錢和一個裝滿竹簽的竹筒,打眼一看就比水靖的算命攤子要可信的多。
自打那件事以後,水靖最厭和尚道士之流,見自己的攤子竟然在這老道士斜對面不到百米的地方,不由黑了臉,打算回去後好好訓斥給他選這個位置的暗衛一番。
水靖沒注意到的是,當他從老道士算命攤前經過的時候,那原本半合着眼睛的老道士擡起了眼皮,目光精爍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入座,才重新合上雙眼。
每卦十兩,即便揚州多富戶,也沒多少人願意把這錢花在虛無缥缈不知是真是假的算命上,更何況不遠處還有一位看起來更靠譜的算命大師,一卦也就十個銅板而已。
水靖也不在意對面客似雲來他卻無人光顧的慘淡,反而樂得清閑,拿本游記看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看的津津有味時,面前的陽光突然被擋住,他擡起頭,見攤子前此時站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衣着樸素卻不失體面、氣度從容又帶着幾分體面。憑他閱人無數的眼力來看,此人不是家中小有資産,就是大戶人家的管事。不過此人眉間距短且有深印,只怕很長時間心事重重不得解決,可觀其面相,近日無病無災,看來有事的應該是身邊人。
“算卦?”水靖首先開口道。
老者遲疑了一下,打量水靖好幾眼,方才坐在椅子上說道:“我有一朋友,近來家中發生許多事,我想替他求個卦,問問家裏何時才能轉憂為喜?”
水靖挑了一下眉毛,“他本人呢,為何不自己親來?”
“我朋友身份有些特殊,而且……也不太信這個。”老者有些窘迫,“我這也是瞞着他來的。”
水靖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測字吧。”他指了指紙和筆,“随便寫一個。”
老者執起筆在紙上寫下一個“林”,然後期待着的看着水靖。
水靖望着紙上的字,微皺眉頭,直言道:“‘林’這個字不錯,雙木抱團,沒有任何困難能難得倒他。可是……”
老者神色剛喜了一下,又緊張起來,“可是什麽?”
水靖點了點‘林’右側的‘木’,道:“此‘木’較左側大,在‘林’中尤為顯眼。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以你朋友的現狀,只怕……”他說着搖了搖頭。
老者的臉刷一下變的慘白,“你、你是說……先、先生,可有什麽破解之法?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爺。”
老爺?
水靖不動聲色的看了老者一眼,絲毫不體貼老人驚懼焦急的心情,直說道:“沒有。”
老者沒想到水靖回的這麽幹脆,愣了愣,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從袖子裏掏出兩個銀錠子,道:“這是十兩銀子,剛才測字的錢。”他說完又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先生,老頭子我身上就這麽多了,但我家老爺很有錢,只要您願意幫他破解如今的困局,您要多少錢都沒有問題。這張銀票就當是給您的定金。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家老爺。我家老爺一輩子沒做過壞事,年年還會贈藥施粥,給寺廟的香油錢也從來沒有落下過。這樣一個好人,先生難道真的忍心袖手旁觀嗎?”
袖手旁觀?他怎麽就認定自己一定能幫到他家老爺?
想到這,水靖開始眯起眼睛仔細打量對方。剛才沒注意到,這老者雖然穿的樸素,但布料精貴,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更何況是給一個下人穿。這說明他的主人家,必定非富即貴。江南多鹽商,不僅富得流油,還暗地裏操控了江南的經濟命脈甚至官場。而官員裏面,有權有錢又和‘林’字沾邊的,他倒是想起一個人來——蘭臺寺大夫,巡鹽禦史,林如海。
只可惜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人,他都不喜歡。施個粥添個香油錢難道就是好人了?
想到這,水靖把那兩個銀錠子裝進自己口袋,又把銀票推向老者,“抱歉,在下真的無能為力,還請另請高明。”
老者如同天塌下來一般,哀凄道:“先生難道就沒一點慈悲心腸?”
“真是好生奇怪。”水靖不怒反笑,“以你主人家的身份地位,你為什麽會認為我一個算命的能夠幫上忙?而且能夠摧毀他的,肯定也不是等閑之輩,我一個算命的,又能幫的了什麽?”
就算他能幫的上忙,他又為什麽要浪費時間和精力去幫他不喜歡的人。他又不是聖人,說不好聽的還有點小肚雞腸。
老者臉色僵了僵,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
“我很好奇。”水靖點了點桌子,聲音冷了下來,“你究竟如何認為我能夠幫到你家主人的?”
老者頭低的低低的,悶聲道:“抱、抱歉,打擾了。”
看着老者逃也似的背影直到消失,水靖重新拿起游記看了起來。
他倒不怕是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想要對他不利。他們來了,也得能有命回去才行。
時間如梭,很快夕陽西下,此時的光線看起書來稍顯費力,水靖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頸,決定打道回府。
“先、先生能不能給俺算個卦?”
蚊子般細小的聲音響起,水靖看向來人,是一個壯實的黑臉大漢,如果不是這周圍只有他一個人在,水靖很難相信剛才是他在說話。
那大漢見水靖遲遲沒有說話,不由緊張起來,有些慌亂的說道:“先生,俺、俺要算個卦。”
水靖摸了摸額頭。
今兒真是奇了,在有精瘦道士這麽強有力的競争對手下,竟然一連有兩個找自己算卦,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不過他更關心的是,這個穿着已經褪了色還帶着補丁的粗布麻衣的大漢,有沒有錢付自己十兩銀子,他可不喜歡做白工。
作者有話要說: 林妹妹托腮:我什麽時候才能加入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