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水靖考慮要不要日行一善的時候,黑臉大漢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腦袋磕的砰砰作響。
“先生,求求您救救俺吧!”聲音之大,震耳欲聾。
水靖被唬的向後退了一步,震驚之下來不及阻止,等回過神來時,黑臉大漢的額頭已滿是鮮血。
水靖剛才觀過他的面相,眉毛壓眼下垂,目光無神,且精神萎靡,近期确實正在遭受小人的騷擾,恐有破財傷命之災。
只是,黑臉大漢剛才說的是讓自己救他……
這是今天第二個人來找自己救命了。難道是因為自己長得像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菩薩?
水靖雖然有些自戀,但還沒自戀到這個份兒上。再說了,往日也沒有一看到他就求救命的,今兒确實奇了怪了。
他眯了眯眼睛,盯着已經停止了磕頭但還跪在地上的黑臉大漢,半晌才道:“說說吧,你都遇到什麽麻煩了?”
若黑臉大漢直接把自己的難處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那他的目的,就主要是為了求救而不是算卦。
水靖有些納悶,他雖然沒有刻意隐藏行蹤,但有心之人若想打探怕也是有些難度的。這黑臉大漢一看就是常年在莊稼地裏勞作的窮苦人,按照常理來說應該不會知曉他的身份才是。
但黑臉大漢為什麽在不知道他真正身份的情況下向一個算命的尋求幫助,水靖有兩個猜測,要麽是得了失心瘋,要麽就是有人在背後說了什麽他才會這麽肯定。水靖比較傾向于第二種可能。
黑臉大漢顯然沒領會這其中的彎彎道道,老實交代道:“俺家幾代人都住在郊外的山溝裏,一大家子守着門外二十畝天地過日子。幾天前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群地痞流氓,拿着張紙非說俺已經把田地屋子都賣給了他們。俺又不認識字,也不知道那紙上寫了是什麽。但俺很确定,俺從來沒有把田地屋子賣給過任何人,俺家裏人更不可能。那些人根本不聽俺的解釋,把家裏打砸了一通,還把俺爹給弄傷了。”他停下來喘了幾口氣,憤憤道,“俺一大家子都靠這地養活,搬出去了還不得全家餓死。那些人給了俺一個期限,若是明天還不搬走的話,就把俺一家人趕出去。”
強占侵奪田地!
水靖的眼神陡然犀利起來。
能這般做的人,一般都有權有勢。只要與官府互通一下,造個假文書,田地的主人便立時換了個人。尤其是像黑臉大漢這樣住在郊外山溝裏的百姓,家家戶戶都離的遠,一旦出了事也沒人知道。那些地痞流氓先象征性的告知一下,擺足姿态,若黑臉大漢不願意屈從強權,執意不肯搬家,便殺了他全家再把屍體往山裏一丢,十年八年的都不一定有人發現他們已經死了。便是以後有人問起來,也可說是留了搬家的時間給他們,他們也不知道搬去哪裏了。再說官官相護,沒得為了幾個百姓,去得罪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果不其然,黑臉大漢又說道:“俺去報官,可俺連衙門的門都沒進就被趕了出來。俺走投無路,只好……”他猛地閉上嘴巴,再不多說一個字。
“只好什麽?”水靖瞧他那樣子就知道他下面要說的話和他來找自己有關,“你後來又做了什麽?”
黑臉大漢聲音又小了下來,“俺、俺就來找您了。”
水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你告訴我實話,我保你田地屋子乃至一家平安,如何?”
黑臉大漢臉繃了起來,嘴巴仍閉的緊緊的。
水靖也很有耐心,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擔憂一家老小生計問題的黑臉大漢再沉不住氣,低聲道:“俺剛才去葛先生那算了一卦,他說除非有貴人相幫,否則俺一家老小都有危險。”黑臉大漢小心翼翼瞅了水靖一眼,“就是他讓俺找您的。”
“葛先生?”
“就是那位道長。”黑臉大漢指了指斜對面。
是那個精瘦老道!?
水靖猛的一驚,立即站起來,大步流星的朝精瘦老道的攤子走去,只是此時,除了攤子,哪還有精瘦老道的蹤影。
黑臉大漢也一路跟了過來,見水靖臉色陰晴不定,惴惴不安道:“是、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水靖深吸一口氣,“沒事,你先回去吧。”
黑臉大漢瞅了瞅水靖,欲言又止。
水靖又道:“回吧,我答應過你的事不會忘記的。”
黑臉大漢終于露出來一絲笑容,又跪下磕了個頭,方才離開。
“您就這樣放他回去了?”文東延詫異道。
“不然呢?”水靖喝着茶,懶懶的說道,“看他那面相,就知道是沒什麽心機的人,知道的應該都已經說出來了,再留下他也沒用,反正爺已經派人跟着他了。”
“爺已經決定管這件事了?”
“為了區區二十畝田地就要逼死人全家,爺自然要瞧瞧是哪個膽大的家夥。”水靖放下茶盞,看向一直在屋子裏候命的暗衛,道,“那葛先生是怎麽回事,查出來了嗎?”
“回主子的話,葛先生是三個月前才來揚州的,堪輿、蔔筮、相術皆通,短短時間便在揚州小有名氣。而且他價格便宜,有時候遇到窮苦人家,更是一文錢都不收,自己花錢去幫他們消災解難。只是他行蹤不明,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擺攤。凡人問起,便道有緣自會相遇。”
水靖總算明白自己冤枉了暗衛,估計暗衛也不知道這葛先生今日會在南坊街擺攤算命,等發現的時候也不能阻攔了。
“看來是個奇才,能看出主子身份尊貴倒也不足為奇。”文東延笑道,“說起來,主子也就在相術上小有成就,比不得人家全才。”
水靖翻了個白眼,沒接這碴,又問道:“還有呢?”
“那找主子測字的老者是巡鹽禦史林如海大人府上的總管,人稱林伯。這林伯也是先去葛先生那裏算了卦,然後才去主子那的。先前屬下們倒沒懷疑,只那農家漢子也來尋主子的時候才留意起來,可惜那時候葛先生已經不見了蹤影。”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葛先生對主子似乎沒有惡意,無需在他身上放太多的精力。”文東延沉思道,“倒是如海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林伯竟然會把希望寄托在算命轉運上。”
黑臉大漢看着滿院子的狼藉,淘號大哭的妻兒,昏厥過去不知是生是死的爹娘,氣的渾身發抖,“你、你們不是明天才來的嗎?”
“跟我們講信用,你是傻了吧。我家老爺已經等不及了,你們今兒個就全部滾蛋。”
“你、你們,俺要去官府告你們。”
“告啊!有本事就去告,看看誰敢管巡鹽禦史林大人的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