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雲将那些胭脂水粉并綢緞首飾攤在石桌上,幾人翻揀着議論一番,滿是豔羨。
晴雨手快,先行挑揀了一副紅玉髓手镯,與一青花瓷盒桃花胭脂,沖着花千樹挑釁一般揚起眉:“這兩樣甚合我的心意,便将它送給我吧?”
核桃一張圓臉氣得通紅,眼巴巴地看着花千樹。花千樹只淡然搖頭:“不好意思,這兩樣也十分合我的心意,所以,不送。”
晴雨大抵是沒有想到,花千樹竟然這樣幹脆利落地就拒絕了,臉上青紅一陣,有些愕然:“你說不?”
花千樹篤定點頭:“對,不送。”
其他人放下手中的物件,全都扭過臉來,望着二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晴雨玩味地盯着花千樹,站起身徑直向着她跟前走過來:“你可知道,我這是對你的擡舉?”
“你是姨娘,我也是姨娘,人不求人一般大,誰也不比誰高貴,犯不着你擡舉。”
“可我若是非要要呢?”
“那便是強取豪奪,按照府裏規矩當如何處置我不知道,可按照我長安律法,晴雨姨娘是要吃官司的。”
“吃官司?”晴雨在花千樹面前站定,冷冷地勾起唇角:“這樣張狂,你的東西我要不起,那便還你。”
還未等花千樹擡手去接,她的手一松,那玉镯便“啪”的一聲,掉落在青石板地上摔得粉碎。而那盒胭脂,更是直接灑在了花千樹的鞋尖裙擺上。
“哎呀,你怎麽不好生接着?即便你曾經是将軍府上的大小姐,看不上這些物件,也不能這樣糟蹋東西不是?”
晴雨“咯咯”嬌笑,花枝亂顫。
花千樹不急不惱,同樣微微勾唇:“難道嚴嬷嬷就沒有教導過你,惡意損壞別人的東西,同樣也是要受責罰的嗎?”
“受什麽責罰?”
衆人扭臉,見是嚴婆子怒氣沖沖地一腳踏進門裏來,正好将花千樹适才的話聽個正着。
晴雨率先惡人先告狀:“花姨娘不屑于老太妃賞賜的東西,竟然丢到地上摔了,嚴嬷嬷您說是不是應當責罰?”
“這東西分明是你故意摔的!”核桃心疼得眼睛都紅了,立即辯駁道。
“誰看到了?誰可以作證?你有證據嗎?不要随便血口噴人啊!”
晴雨極其嚣張地挑釁,勢必是要給花千樹一個下馬威。
“大家全都有目共睹!”核桃氣哼哼地道:“嚴嬷嬷可以問其他幾位姨娘。”
嚴婆子扭臉問挽雲:“你見了?”
挽雲不假思索地點頭:“見了,就是花姨娘耍小脾氣自己摔的。”
嚴婆子冷冷一笑,又問吟風等人:“你們可看到了?”
吟風譏笑着把玩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別問我們,我們離得遠,什麽也看不見。”
人緣是個好東西,可惜花千樹沒有。
大家都是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嚴婆子望着花千樹笑得極陰冷:“連老太妃賞賜的東西你都敢損壞,就算你是主子,老奴一樣是罰得的。”
花千樹淡定地伸手将鞋子上沾染的胭脂抹去,輕嘆一口氣,仰臉望着一旁房頂,驚呼出聲:“七皇叔!”
衆人愕然,紛紛擡臉向着屋頂處看過去。空空蕩蕩,哪裏有七皇叔的身影?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
而後是“啊”的一聲尖叫。
站在花千樹對面的晴雨立即跳起來,捂着半邊臉,難以置信:“花千樹,你竟然敢打我?”
花千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将她适才質問核桃的話盡數奉還:“誰說是我打你了?誰看到了?誰可以作證?你有證據嗎?不要随便血口噴人啊!”
晴雨氣惱地指着她的鼻子:“只有你離我這麽近,不是你是誰?”
“晴雨姨娘最是擅于賊喊捉賊,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扇的?拿出證據來。”
适才大家全都不約而同地扭頭擡臉,誰也不曾注意。
只有挽雲站出來,斬釘截鐵:“我看到了!”
“喔?”花千樹有些訝異:“那你是見我用哪只手打的?”
挽雲想當然地伸手一指:“自然是右手。”
花千樹伸出右手來,手心裏赫然沾染了許多的胭脂。
“晴雨姨娘臉上這樣白淨,會是我這只手打的嗎?”
挽雲瞠目結舌,又一指她的左手:“我看錯了,應該是左手。”
花千樹又伸出左手來,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我左手也有胭脂。看來,挽雲姨娘的證詞不足以為信。嚴嬷嬷。你說她适才說的話還可信嗎?黃白之物誰都喜歡,我會跟自己過不去,摔了這值錢的首飾?”
嚴婆子也頓時啞口無言。
晴雨何曾被這樣當衆打臉過?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怒氣沖沖地上前拼命。
挽雲一把拽住了她:“打她,你不怕髒了自己的手嗎?”
晴雨瞬間就氣消了,望着花千樹笑得肆意:“的确,她一個水性楊花的放蕩賤人,還真的不配我動手。”
“人家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家逢巨變,為了偷生迫不得已。”
吟風認真糾正,酸丢丢的語氣,活像老壇酸菜裏加了一瓶白醋。
花千樹揉揉震得發麻的手背,思及昨夜裏她曾經仗義執言,是個爽快性情,決定不做計較,只吩咐核桃:“收了東西,我們走。”
核桃因為花千樹那一巴掌,就像是便秘已久終于一瀉千裏,格外酣暢淋漓。對于晴雨等人的譏諷挖苦早已經是習以為常,快步上前收揀了桌上的綢緞水粉等,抱在懷裏。
挽雲剝皮不成,惱羞成怒,自唇齒之間溢出一聲刻薄的“嘁”:“賣國賊的女兒,人人得而誅之,又生性放蕩,為了茍活竟與官差私通,應該被賣進煙花柳巷裏才是。我與她同為王府侍妾,我都覺得恥辱。”
……
七嘴八舌,唾沫橫飛,極盡惡毒。
花千樹沒想到,她們消息竟然這樣靈通,不過一夜之間便打聽清楚了自己的底細。
而嚴婆子抱臂旁觀,樂見其成。想想晴雨等人足不出戶,這風言風語怕就是這婆子嘴碎,有意羞辱于她,報昨夜之仇。
有心反駁兩句吧?可人家說的全是事實。
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嘴是長在她們臉上的。
自己還能砍一個棗木楦堵了她們的嘴不成?
她輕嘆一口氣:“這嚼舌根的話倒是真的應當傳到老太妃的耳朵裏,她老人家萬一覺得自己的決定有欠考慮,收回成命呢?嚴嬷嬷,你說我說的可有道理?”
嚴婆子剛剛因為淺月一事被怪罪,若是這些嚼舌頭的風言風語傳揚出去,老太妃讓花千樹頂替淺月的苦心也就沒了意義,追根究底,盤查到她身上,那是罪加一等。
禍從口出啊。
因此,嚴婆子一瞪眼,疾言厲色:“幾位姨娘可要慎言,自今日起,她便是王府的淺月姨娘,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龌龊事情不得再提,免得老太妃不喜。”
譏諷聲聽話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