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婉柔跟着父兄回到家後,就被他們撇在一旁,看着他們湊做一堆商量對策,而她的額娘烏氏急匆匆趕了過來,父兄再将今日圍場上的情況與她說道了一番,烏氏勃然大怒。
“他一個庶子也敢開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
烏氏對嫡庶這種事情最是介意,在她的心中,自己的女兒就算入不了宮做娘娘,那最起碼也要做大家嫡子的正妻,将來大家嫡子封爵封侯,女兒也是個正式的官夫人,可是一個庶子,前途未蔔,他自己明天要做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憑什麽娶他的女兒?
“是啊,額娘,您是沒瞧見那小子,趁我不在還去騷擾妹妹,若不是我及時趕到,說不得那小子就對妹妹做了什麽輕薄之事了。”佟幼卿也不想自己的妹妹嫁給一個庶子,說以說話間有意添油加醋,讓烏氏更為光火。
“哼,這件事我絕不同意。咱們佟家也不是好欺負的,養女兒本就是要高嫁的,西廂房的庶女香柔還嫁了個嫡子呢,咱們大房的女兒怎可屈就一個庶子,不行,堅決不行。”
烏氏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一個勁的讓佟如章出頭去跟富察家說明此事,可是佟如章白日裏也是親身經歷此事的,為難的說:
“現在去說什麽呀,皇上已經說了,給他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富察家派人來,再叫婉柔親口拒絕了不就行了。”
烏氏聽後,知道皇命不可違,此時特意去說,倒顯得他們佟佳氏沉不住氣了,這才點點頭:
“也只好如此了。”
他們商量完之後,佟如章和佟幼卿說晚上還有某大人的飯局,便又急急出門去了,烏氏則要去主持晚膳,便叫喜寶先送佟婉柔回房。
佟婉柔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前所未有沮喪,雖然知道阿瑪額娘是為了她好,可是,每回有什麽事,哪怕那件事情是關于她的,他們也從來不問她的意思,而是全都一手包辦了去,他們始終覺得只要我嫁入高門,今後便能過上好日子,可這過日子的事情,誰又能完全保證呢?
就好像大姐,嫁入宮裏,嫁給先帝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不過承寵數回,就做了太妃,永生永世都被困在那座金絲牢籠之中;就像側夫人二娘的女兒謹柔姐姐,以嫡女之禮嫁入了包衣佐領家,可是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她一個正妻卻被迫要與妾室争寵,日日活的煎熬。
這些事情雖然她從來沒說過,但不代表她不懂這些,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之中,從小便看着額娘與姨娘們周旋,處處為了維持正妻的地位而打壓姨娘們,壓她們的生計,壓庶子庶女的前程,只要一想到自己今後要過的也會是這樣的日子,佟婉柔就覺得不過也罷,到時候哪怕真是走投無路,她便随便找處廟宇,青燈古佛也就罷了。
可是,若這一切變成那個人的話。
他叫傅恒吧,他對自己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情,才讓他敢提起那樣大的勇氣,當衆對皇上請婚,為了自己竟然敢與黑熊以命相博,她值得他這樣做嗎?
這麽長時間了,也不知他背後的傷怎麽樣了,也不知要不要緊,如果三天之後,阿瑪和額娘要她當衆拒絕于他的話……那該怎麽辦呀?
佟婉柔入了房便打開雕花西窗,坐在窗前看那抹快要沉寂的晚霞,喜寶見她沒什麽其他吩咐,便對她福了福身便走了出去,替她體貼的關上了房門,張羅晚膳去了。
走出佟婉柔的小院,喜寶被人叫住了,只見烏氏身邊的貼身嬷嬷将她叫了去,問道:
“你家小姐可有說些什麽?可有什麽反常的地方?”
這嬷嬷跟她打聽小姐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知道是夫人吩咐的,喜寶也習以為常,便回想先前小姐的模樣,搖頭說道:
“沒有,小姐素來不愛說話,倒沒說什麽,模樣也與往常無異。”
只見那嬷嬷這才點點頭,由來時的小徑穿了回去,喜寶也繼續往後廚走去。
***
瓜爾佳氏将面前的茶水一掃而落,正巧在立在下首的李氏面前摔碎,李氏鼻眼觀心,臨陣不亂,就那樣不偏不倚的站着,就好像摔在她面前的不是茶杯,而是一些看不見的粉塵一般。
“你明知道那孩子是我看上的,卻偏偏叫你兒子去圍場上搶奪,是何居心?”
瓜爾佳氏年過四十,容貌較為普通,承襲了滿人女子骨骼大的身架子,再加上旗頭與盆鞋,讓她看起來如虎熊般高大,李氏是正宗的江南小女子,骨骼單薄,身纖姿秀,滿身都是江南閨秀的清美,雖然瓜爾佳氏是正妻,她只是一個側室,可是,在瓜爾佳氏面前,她卻從未流露懼意。
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讓茶水不至于沾濕她的鞋面,李氏磕着眸子,也不吱聲,就那麽無所謂般的站着,讓瓜爾佳氏的怒火一如摔在她面前的茶杯一樣,置若罔見。
反正,李氏料定了瓜爾佳氏不敢動手打她,若是打了就更好,她才好有理由去相公那裏告狀呢。
“三日之後,傅恒不許去佟家。”
瓜爾佳氏當然明白李氏的伎倆,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後,才努力将怒火控制了下去,對她咬牙指揮道。
李氏聽了這話,這才擡起了今晚的第一眼,從容不迫的對瓜爾佳氏說道:
“夫人,這恐怕不行,皇上金口玉言,我恒兒是何身份,豈敢違抗聖意?”
瓜爾佳氏聽李氏擡出皇上的聖意來壓她,不禁大聲怒道:
“哼,我讓你們三日之後別去,是為了讓你們不要去丢富察家的臉,你也知道你恒兒是何身份,人家好端端的一個嫡女憑什麽會嫁給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李氏緊咬着下颚,對瓜爾佳氏的話竭力隐忍,忍了好久之後,才在臉上硬生生擠出一抹微笑,保持鎮定的說道:
“三日之後,我已替恒兒打點好了聘禮,必須風風光光的前去佟家才不至于辱沒了富察家的氣派呀。”
“……”
當李氏從瓜爾佳氏的院子出來的時候,雙頰紅通通的,傅恒蒼白着臉色走過去迎她,看見她臉上的傷,說話間就要闖入主院找瓜爾佳氏算賬,卻被李氏急急拉住。
“糊塗什麽?不過幾個嘴巴子,死不了人。”
傅恒怒不可遏:“可您就讓兒子眼睜睜的看着您被她扇耳刮子無動于衷嗎?”
李氏看着傅恒好一會兒,才淡淡的說道:“我與她之間的恨,豈是你闖進去替我回抽她幾個耳刮子就可以平複的?我對她的恨大着呢,可娘卻不希望你用這種方法替娘出氣。”
李氏的話叫傅恒愣住了,然後才重重呼出一口氣,将此事隐忍了下來,李氏見他如此,不禁又出聲安慰道:
“好了,只要能成功娶回媳婦兒,娘這點委屈真不算什麽。”
傅恒聽李氏提起了這件事,神情不禁有些恍惚,李氏也明白他此刻心中的忐忑,在他受傷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說道:
“世間之事,并不是你十分努力,就會有十分收獲,往往你努力了也未必會有收獲,但是你要記住,你若不努力,就永遠不會有收獲。得之你幸,不得你命。知道了?”
“……”
傅恒明白娘親的意思,看着李氏點了點頭,然後李氏便不再耽擱,越過他,急急往東苑走去,傅恒見她腳步急急,不禁追問了一句:
“娘,你去哪裏呀!”
“趁着臉還紅,我去見一見你阿瑪。”李氏頭也不回的說道。
“……”
***
三日之後,傅恒卯時便帶着五十擡聘禮守在了佟佳氏門前。蒼白着臉色,就那麽标槍般站着,一直守到了巳時,宮中也派了人來,他才一起被佟家請入了府。
皇上派了內務府的一個名叫三德子的公公前來,與那公公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張已然寫好的聖旨,皇上吩咐了說,若是今日佟家小姐答應了,便将這聖旨賜予兩家,算是賜婚,若是佟家小姐不答應,那麽聖旨便原樣帶回宮中。
佟如章為了閨女的事,今日特意沒去早朝,在家候着宮裏的來人,與那公公說了一番話之後,就要送上大禮,可禮物一拿出來,就被那公公一句‘無功不受祿’給拒絕了去。
佟如章的禮沒送出去,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将氣撒在站在一旁被他忽略了好久的傅恒身上。
“你怎麽還杵在這,我跟你說了,婉柔是絕不會嫁給你的,帶着你的東西,走吧。”
佟如章邊說邊掃了一眼傅恒帶來的東西,他還真是實誠,帶的竟然就是一些民間嫁娶用的東西,雖然齊全,看得出也算是置辦的精細的,可是,他也不想想,他佟家在京城是什麽門第,這些東西,娶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确實是夠了,卻絕不能娶到他佟家的姑娘!
傅恒沒有說話,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前來公正的三德子公公,只見那公公先是圓滑一笑,然後才對佟如章說道:
“公爺,皇上千叮咛萬囑咐,您拒絕沒用,非要小姐親口說,才管用。還是把小姐請出來說幾句,這樣奴才也好回宮交差不是。”
“哼哼,我的意思就是我女兒的意思。叫她出來,她也是這麽說啊。”佟如章冷哼了兩聲,就雖随從招手道:“去把小姐請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喵喵喵~~~~~賣萌完畢,請大家給我更加兇猛的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