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學妹還給我……?
秦見月連着讀了兩遍這句話, 所以,難道他是……發現了嗎?
她迅速将視線投回到照片上,難以想象着程榆禮看着它會作何感想。大概只是覺得, 和現任妻子一次沒頭沒尾的無端巧合罷了。
他一定不會想到, 緣分也是人為的。
秦見月:你看到了嗎?
程榆禮:無意中看到的,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
秦見月:……有什麽好欣賞的呀, 很難看的。
程榆禮:明明很可愛。
秦見月不由勾起唇角,眼裏一股羞意, 隔着屏幕自然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心的。
秦見月回道:別要了, 不會還的。
程榆禮教訓人的口吻:拿人手短,等着。
秦見月:流淚貓貓.jpg
程榆禮:生氣貓貓.jpg
秦見月放下手機, 是因為大門口有了動靜, 她從窗臺望下去,和秦漪一起進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 是秦沣。
在半敞的門外,一輛黃澄澄的小型轎車停在門口。
秦沣注意到樓上的人, 擡眼望去:“月月在家啊。”他招招手,“快下來,給你帶了禮物。”
秦沣所說的禮物就是這輛迷你的二手代步車, 因為上一回秦見月給他一筆錢幫他解決危難, 秦沣上門來謝恩。将車轉給了見月。
秦見月不是不會開車, 但她車技堪憂, 原先也買過一輛, 後來因為實在怯于上路又賣出去了。
秦沣指着他的廉價小車, 一手拉着見月的胳膊:“來來, 試試看這車怎麽樣。”
秦見月不屑于理會他, 扭頭要走:“才不要你的, 開回去。”
秦沣說:“開回去是不可能的,從兄弟手裏拿的,哥看你天天公交地鐵也是累得慌,有個車方便多了。早上還能多睡二十分鐘呢。這不生日快到了,哥哥一點小心意,嗯?”
秦漪也煽風點火說:“不行這也沒法兒退。你就試一下呗。”
秦見月略一沉吟,撇了撇嘴巴:“那你放這好了,我改天開開看。”
秦沣笑着拍她肩膀:“成交。”
秦見月扭了扭肩,把秦沣的手甩了下去,嘟囔道:“成什麽交,你別總給我惹事就好。”
秦沣個頭很高,跟在她後邊影子将秦見月整個罩住。他長得很是跋扈粗糙,若不是哥哥,他的長相是秦見月在街上遇到會避着走的那種人。
秦見月做了晚餐,和哥哥、媽媽一起吃。三人小桌被搭在小院裏面,兩側池中的睡蓮含苞,一片片荷葉綠意盎然。幽深的暮色裏,只剩碗筷碰撞的聲音。
“昨天去領的證?”秦漪突然開口問道,“我不問你也不提,婚都結了,這證還不拿出來讓媽看看。”
秦見月說:“在樓上呢。”語氣裏有不大樂意上下跑的意思。
秦漪不依不饒的:“去拿我看看,還沒見過程乾的孫子長什麽樣呢。”
秦見月沒轍,放下筷子噔噔往樓上去。這一兩分鐘的工夫裏,秦沣竊竊私語:“領什麽證。”
秦漪說:“你妹結婚了,沒告訴說?”
秦沣:“什麽?!結婚?我還沒結她倒是急上了。”
秦漪差點翻白眼:“可不是,一開始還打算瞞着我偷偷結呢。前兩天才跟我坦白,這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這話全叫秦見月聽見了,她腳步邁重了一些,隐隐不悅。走到媽媽跟前,把結婚證攤開給她看。
秦漪往後仰了仰,眯眼看那照片,評價說:“嚯,小夥兒長得倒是挺漂亮的。”她伸手接住,“就是不知道人靠不靠得住。”
“來來我看看。”秦沣人沒站起來,只把腦袋湊過去。
秦見月往他和媽媽中間一站,沒讓他看成。
秦沣看着她別扭的背影,他也不是個順從的,偏要看,等秦漪将要将證件阖上,他一手伸過去,就快速奪了。
秦沣站起來把結婚證高舉,對着燈仔細瞅。耍小孩似的讓秦見月使勁在那蹦起來夠,夠也夠不着。秦沣欠欠地笑着:“喲,喲,這妹夫長得也忒帥了。這照片不能是哪個明星讓你給P上去的吧?”
“你才P的!”秦見月有點急眼了,沒大沒小地喊他名字,“秦沣!你別碰他。”
秦沣一頭霧水,調過頭來把證件擱桌上:“不是,我碰他什麽了,看看照片也不行?”
秦見月趕忙拿過去,看看有沒有變髒,确認是幹淨的,她小心地收拾起來揣進衣兜,瞪了她哥哥一眼:“不行,你手髒死了。”
秦沣冷笑一聲:“這小孩兒,莫名其妙的真是。”又問秦漪,“她結婚不跟你商量。”
秦漪也沒好氣的:“誰管得着她,我行我素的——得了別管她了,說說你的事。”
話題轉移,秦見月從小桌三口人的輿論中心逃離。媽媽問起秦沣的事業。
秦沣原先欠貸是因為要合夥跟他的弟兄開公司,結果融資失敗,被人卷了錢躲去國外。他作為中間人被債主追上門宣告破産。事業剛起步時的一點蠅頭小利讓他覺得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就這樣一步錯就步步錯,落得這樣一個現狀。
秦沣不是讀書人,糙漢性子。自小缺乏家庭的管教,中專畢業就去混社會了。如今而立之年,沒混出個名堂來。
“打算外地跑車去了。”
秦漪說:“我早勸你說要腳踏實地一點,要是早個幾年幹點正經活,現在少說也能攢下個老婆本吧。東躲西藏的過的什麽日子。”
秦沣也不是不聽勸的人,順從地嘿嘿一笑:“男人嘛,不都得有點抱負。”
他點了根煙抽上,秦見月本悶頭吃着飯,瞄着五大三粗的秦沣。她心中情緒異樣,漸漸便挪過眼盯着他瞧。
最近在修車行幹了一陣子賺了些本錢,秦沣的手指變得粗粝許多,指腹泛黃,掌心的繭子都明顯得被她看到。他夾着煙,眯眼抽。
秦見月不覺想起程榆禮抽煙的樣子,那是和秦沣截然不同的兩副面貌。
他的手指幹淨細長,纖塵不染。他的煙灰甚至都是潔淨的,簌簌抖落下來,都暗含一道頹然之美。缭繞煙塵裏的那雙眼,讓人無法判斷他究竟是否入世。
程榆禮把煙抽得懶倦清貴,閑适自如。
而秦沣将短到快燙手的煙蒂嗑在桌角,揿滅的卻是他最後一道“抱負”,碎掉的灰燼是他慘淡的、半推半就的人生。
她無法想象這兩個迥然不同的男人某一天碰撞在一起。
秦見月開始思考,不知道該如何将他融入她的家庭。
好像每一天都在兩個世界往返。
她的另一半真實的生活裏,從沒有風花雪月。沒有國畫、早茶,沒有養鴿子的閑情,沒有散漫悠游的京戲。
只有柴米油鹽裏的窘迫。為了生計睚眦必究,破爛重複的日子縫縫補補,拼拼湊湊,努力生活卻仍然一地雞毛。
這兩個世界折疊交錯,翻來覆去。
她和他交往,可以很好地藏匿一些東西。
然而他們結婚了,她該如何繼續遮遮掩掩她那捉襟見肘的一面呢?
如果一定有個最不可思議、覺得閃婚這個舉動最魔幻的時刻,不是領證、不是在床上,而是在現在。
秦沣想起什麽,跟見月說了句:“回頭試試車,今年生日我估計在外地就不陪你過了,車別忘了啊。”
秦漪都被他念叨得有點煩了,“知道了,車車車。別沒完沒了的。”
秦見月默然點頭。
秦沣起身說:“那我走了啊,今兒早點睡,明天要去辦個手續。”
秦見月把飯碗放下說:“我送送你。”
他打了個車,站在一塊兒等候,秦沣忽的聲音放低了些:“哎,跟你結婚那小子抗揍嗎?”
秦見月愕然:“你在說什麽啊?”
秦沣捏了捏拳,“雖然哥沒錢,但哥有武力。要是讓人欺負了跟我說,一句話我趕回來。”
快車停在跟前,秦見月無語地推他過去:“趕緊走吧你。”
秦沣沒再說什麽,笑眯眯地沖她揮了揮手。
入睡前,結婚證伴随她落在枕下,成為近日貼身物件。秦見月刷了會兒手機,她剛辦完一樁喜事,但又沒有多少人可以分享。
心神不定地點進程榆禮的朋友圈,一如既往一條直線。
她從沒見過他分享生活,灰底的朋友圈就和當年被他屏蔽掉的空間一樣,幹淨得如出一轍。
秦見月拿出結婚證翻來翻去,也沒什麽可看的,但她重複這樣的動作。
他不會發吧,都快過去兩天了。
畢竟她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大明星,和秦見月結婚聽起來不是什麽值得分享的大事。
可以理解。
把結婚證放在床頭,秦見月掃清煩惱,醞釀起睡意。
秦見月過生日這天正好是他們大戲登臺,兩個好日子湊到一起。她在劇院的後臺換上戲服,聽到大家竊竊私語說院裏來了好些領導。這是誰誰誰、那是誰誰誰,秦見月一個沒記住。孟貞招手叫她過去,親自替見月化妝。
“月月最近是不是有好事兒啊?”孟貞替她盤發。
“孟老師您知道了?”秦見月訝異地擡頭問,又放低聲音帶點期許的語調,“是他說的嗎?”
“當然。”孟貞端起秦見月的下巴,眉筆在她細細的柳葉眉上輕輕蹭了兩遍。
她自然好奇:“他,他是怎麽說的?”
孟貞說:“說多謝我做媒,讓他娶着媳婦兒了。”
秦見月雪白的頰上升起兩團粉色:“然後呢。”
“我第一反應是他跟白家的結親,又一尋思不對啊,謝我做什麽。我說你總不能把咱們戲館裏哪個姑娘拐走了吧。他說拐了個最漂亮的。”
說到這,門口鬧哄哄幾個人,那個叫花榕的師弟在談論着哪個男領導的禿頭。孟貞扯着嗓子吼了他一聲:“行了啊少說兩句,沒見過你這麽嘴碎的小夥子。”
花榕是個直率的,直得嘴巴漏風,什麽話都敢講。
孟貞責備他也沒用,花榕坐下不服氣地磕了會兒瓜子。
秦見月上完妝,跟着衆人去候場。下個劇目輪到她,程榆禮沒發來消息,攪得秦見月心神不寧,她又忍不住折回去看手機,給他發了一條:你來了嗎?
程榆禮:嗯。
這才放心,孟貞催促着:“怎麽還不上,快去快去。”
“好。”秦見月應着,小跑着登了臺。
随着樂聲登場。臺上畫着一雙吊眼的小花旦颠颠袖子,開口唱曲兒,聲音宛轉悠揚,文人珠玉女兒喉。
女孩子神色嬌俏、輕快而活潑。那雙眼波清純嬌憨,楚楚動人。不知是角色的影響,還是本人的個性如此。總之是勾魂攝魄的。
這樣一個水靈小姑娘撞進眼裏,程榆禮方才松開等得不耐的眉心,找了方空席閑适坐下。
……
演出結束,秦見月待在更衣室脫下戲服。劇院的更衣室簡陋,只用一條布簾子拉着,因此外邊鬧鬧哄哄的聲音她都能聽見。
下一場戲結束,湧進來幾個人。
陸遙笛一邊卸下頭飾一邊道:“我聽孟老師說程榆禮好像跟見月結婚了。”
跟進來的南钰不敢置信的聲音:“你說誰?見月?和程榆禮?”
花榕說:“你看你看,我當時就是這個反應,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南钰僵硬地笑了下:“不會,你是不是聽錯了?”
陸遙笛說:“就是見月,我倆那天看到她從程榆禮車上下來了。”
南钰說:“不可能吧?他不是和白家有婚約。”
花榕一拍手:“來,詭異的地方就在這了。”
他連妝都沒來得及卸,着急八卦,圍坐一堆。
“咱們分析一下這個劇情,首先我們排除他倆是真愛的可能性,程榆禮為什麽要娶秦見月,因為他有婚約在身,那麽這樣一來,首先退婚理由成立。其次……”
花榕侃侃而談,沒有注意到身後一道悶沉的腳步聲,伴随而來是一道;冷冷的問話——“很喜歡管別人的家事?”
男人清冽沉冷的聲線如一塊薄冰被擲在他們熱聊的氛圍中間。
一瞬間,溫度冷卻下來。
花榕忙驚得捂了下嘴巴。兩邊女孩各自撤退,都驚出一身汗。
程榆禮的襯衣領口微掀着,散漫地将手插在西褲口袋裏。雙腿修長,顯得個子更高,壓迫感更強。長了副沒脾氣的相貌,氣場也夠叫人膽寒。不輕不重這麽一句,吓得花榕半晌都沒敢擡頭。
程榆禮沒再往裏面走,自上而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剛大學畢業模樣的小男孩,淡聲問道:“你演什麽?”
半晌,他才答道:“《霸王別姬》的項羽。”
“嗯。”程榆禮往他桌沿一靠,“唱得很一般,以後別演了。”
他這麽一說,花榕頓時被激怒了:“欸我說你這人——”
按住他肩膀的人是南钰。她給花榕使了個眼色,又擡眼看向程榆禮:“程先生,你今天來是……”
程榆禮沒看她,視線往裏面漫不經心地掃着:“我太太呢?”
“你的太太?”
他看了一眼南钰:“見月。”
南钰愣了下,沒加上話。
陸遙笛忙說:“她在裏面換衣服呢。”
程榆禮也沒應聲,便直直邁步往更衣間走。
彼時,秦見月的內衣被戲袍的一根線頭給纏住了。她扯了半天,又生怕那根線是縫合衣裳的,會讓她這麽硬扯給扯壞。
便平心靜氣跟它做了一番鬥争。
這糟心的過程中,又聽着外面人講到自己的聲音,手便頓住。
足足三分鐘,她沒将那根線頭扯下來。
直到聽聞有男人的腳步聲接近。
垂着的簾子被見月往門縫處扯緊了一些,勾上在旁邊的鈎子。
程榆禮的聲音隔着簾幕傳來,很清淡的一點笑意竟也讓她紅了臉。
他見她這樣防備,便沒進來,站在門口。
男人調笑的語氣傳來,很輕的一聲:“哪兒我沒見過,還記憶猶新呢。”
秦見月覺得渾身都在發燙,嗔他一句:“不要不分場合的……”她的聲音弱下去。
程榆禮問:“要等多久?”
“等一下,我的衣服那個了……”
那個是哪個?她也不說清。男人兩根纖長的指探進門縫,在看不到的地方摸到那根鈎子,輕松一挑,門簾便松開了。
程榆禮就這麽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
秦見月驚得往角落裏縮,手還在頑固地扯着她內衣的扣子。他用一根指松了松她糾纏的手勁:“別動,越絞越死了。”
她只好順從地将手放開。
有了程榆禮的幫助,難題解決得很容易。
狹小的更衣室裏,秦見月沒有背過身去,只微微偏頭,撞見身後一片雪色的襯衣,還有男人長而直的雙腿。
“好了,我要穿衣服呢。”
程榆禮笑問:“要我給你穿?”
秦見月咬着唇,微微搖頭:“你出去好不好?”
沒再逗弄她,程榆禮笑着說了一聲“好”,邁步離開了更衣室。
沒幾分鐘,八卦小分隊的幾個腦袋齊刷刷側過去,看着秦見月被程榆禮牽着從裏面出來。
她換一件素淨的連衣裙,長發垂下,溫吞跟在男人的身側。二人看起來倒确實是有幾分般配。
這幾道視線看得秦見月心緒複雜,覺得腳下路都變長。
終于到了走廊上,程榆禮對見月說了聲:“你去車上等我,我給孟老師送些禮品。”說是要感謝感謝他的媒人,他一向這樣妥帖周到。
秦見月點點頭,又好奇問:“奶奶今天沒有來嗎?”
他說:“沒請得動,這地兒太遠,她熬不住夜。”
“哦。好。”
程榆禮說:“正好,抽空過過我們倆的夫妻生活。”
“……”秦見月轉身就逃跑。
程榆禮出來時,秦見月站在劇院門口燈下,靜靜站立着,看着光下的蚊蟲在愣神。
一襲少女款式的白裙罩着她骨骼纖細的身軀,長發垂腰,晚風眷顧地掀起她耳側的一絲發梢。這個角度看過去,像個女學生。
止了步子,隔了些距離,程榆禮沉默地打量她側影的線條,他學過畫,知道這樣的骨骼是多麽上乘漂亮。
她沉靜不語的時候,那溫文爾雅的姿态像極了一首詩。
寧靜、平和、歌頌愛情的詩。
只是這丫頭的眉眼裏總是表現得顧慮重重,她的眼底有一種很難形容出來的不自信。
仿佛層層秘密堆疊在身上,在隐忍着什麽,在害怕着什麽。
餘光注意到他出來,秦見月看過來。
程榆禮偏了偏頭示意:“杵那兒做什麽?怎麽不進去?”
回到車上,程榆禮沒進駕駛座,反倒是把後車門拉開躬身坐進去,秦見月不知道他什麽用意,但隐隐有些微妙預感。她頭一低,也跟着鑽進去。
程榆禮開口便悠悠道:“你那幫同門看起來臺上臺下戲都挺多的。學藝先學德,要不要我找個老師幫他們進修一下?”
他的身上一層淡薄的雪松氣息,将她裹住,像是擁抱着。二人獨處的時候秦見月還是會不由緊張。她輕輕攥着拳放在膝蓋上:“你是認真的?”
他淡淡說:“你說了算。”
不想鬧大這些雞毛蒜皮,秦見月搖了搖頭。
程榆禮看了她一會兒,伸手将見月拉進懷裏:“讓人欺負了也不說?”
見月搖着頭:“沒有欺負,只是八卦。他們愛說就随便說去好了,我又不在乎。”
“不在乎?”
程榆禮撥着她的下巴,看着她濃密的睫若有所思,好半天,他開口問道:“秦見月,我能不能給你勇氣?”
秦見月擡起眼,輕瞄着他。不懂他問話的用意。
“如果不能的話,那我這個丈夫當的也太失敗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輕描淡寫的,卻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要是有我在,你還總有那麽多的擔心顧慮,那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你的挂名老公?”
她靜靜和他對視。
窗外夜雨落下,夏天的雨都是這麽急切猛烈,一瞬間雨水飛漲。車廂之外不再寂靜,拍打車窗的水聲烘托着氣氛,而車裏的對視綿長而恒遠,仿佛有穿越數年時空的隔世經年之感。
她輕聲開口:“我沒有底氣和他們争執。”
他好像是知道的,又好像不知道。
他知道她的膽怯自卑,忍氣吞聲。
但他不知道秦見月有多喜歡他,不知道她的愛有多麽忍辱負重,不知道她不願再次因為“秦見月不配”而給自己招致傷害。
他不明白,什麽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沉吟少頃,程榆禮說:“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底氣。”
秦見月輕柔的眼神蒙上一層薄薄霧氣。
他看着她,正色問道:“明白了嗎?”
她不知道再說什麽好。只覺得嗓眼幹澀,很想親他。
秦見月也照做了,她閉眼便急切地吻上去,生怕猶豫一秒就會有更加多慮的遲疑絆住她。下個瞬間,反被他一個欺身往前的動作壓在身下。
唇舌被撬開,這個吻滾燙而焦灼。秦見月被壓在後座,迎接他這個莫名兇狠的吻。
秦見月被他攫奪呼吸,覺得窒息,輕輕“唔”了聲,推他的胸口。
程榆禮便停下來,問道:“不喜歡這麽親?”
秦見月喘息着說:“太用力了。”
“那我溫柔點。”他輕撫一下她的發,将要吻下來,忽而又想起什麽。
程榆禮的手指頓住,取手機看了下時間。
他暫時放開她。伸長手臂去打開車裏的燈光,調了一個電臺頻道。很快,溫柔的女主播的聲音傳了出來——
“歡迎進入FM88.8音樂之聲,接下來是我們的自由點歌時間,今天的第一首歌是一首非常浪漫的經典曲目,由程榆禮先生送給他的新婚妻子秦見月小姐的,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想要祝他的太太生日快樂。”
秦見月驚訝看着他,不知道如何評價他這別出心裁的點子,嘟囔着:“怎麽會想起來點歌啊。”
程榆禮繼續傾身下來,在黑夜裏凝視她的眼睛,他溫和地一笑,說道:“因為,”他的薄唇慢慢貼近她的耳朵:“我要告訴全世界,我結婚了。”
“……”秦見月低下頭,避開他炙熱的視線。
歌曲的前奏響起,更加持久漫長的吻壓在她緋紅的唇上。
電臺的聲音還在繼續:“雖然今天晚上有下雨的跡象,但是我們擡頭還是能隐隐看見一點月亮的影子。希望這個雨裏的月亮也可以給你們帶來一番美好回憶。
感謝世間所有的相遇。祝二位新婚快樂,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兩人抱在一起纏綿地親吻了許久。車變成了漂泊的舟,秦見月是舟上的流浪者,跟随他的擺布搖搖蕩蕩。
在眼皮上閃爍的暗沉光源,缱绻靡靡的旋律,濕熱粘稠的嘴唇和掌心,變成記憶裏的細枝末節,填滿這個風雨大作的夏日夜晚。
在最後的擱淺時分。她聽見他說:
“程太太,生日快樂。”
“今後每年都陪你過。”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穿小花裙子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豬豬二號機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