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京市第一醫院。
已過零點,夜幕漆黑,仿若被潑上了濃墨,淤積的雲層不斷聚攏,盡數吞噬着空中的光亮。忽而,一道驚雷乍現,毫無顧忌地刺穿長空,落下如柱的大雨,沖洗着整座城市。
白色的頂光将室內與外界割裂,縱使照的通亮,也難以遏制恐懼的滋生。
身穿病號服的沈雲鹿,挂着點滴,身體瑟縮成一團,腦袋埋在松軟的枕頭裏,墨色長發散亂在幹淨的被褥上,手指緊緊抓着邊緣,如同一只受驚小獸在獨自舔舐着傷口。
聽見敲門聲,她探出半個腦袋,見是林辭琛推門而進。
他渾身濕漉漉的,蒸騰着水汽,墨色的發絲似是吸飽了水,鼓鼓囊囊。
一顆顆水珠聚集在發梢,連綴成線,順着眉眼不斷掉落,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而後劃過喉結,暈開在白色的衣領處。
襯衣緊貼着他強健有力的身軀,碎光之下,原本一直藏匿的曲線,此刻也掩藏不住。随着喉結上下翻滾,水珠不斷滴落,蔓延向下,流經之處,白色襯衣形同虛設,肌肉輪廓大大方方呈現在沈雲鹿眼前。
沈雲鹿咽了咽口水。
“鹿鹿…你要吃的小馄饨,趁熱吃。”
他音質清寒,但卻十分柔軟,像是在用小魚幹誘哄着躲在洞穴的貓咪,充滿着耐心。
之前,沈雲鹿被送到醫院後,一直默不作聲,半點不想搭理放她鴿子的罪魁禍首。
經過醫生一系列檢查後,說只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燒,處理完傷口,打兩天點滴就行。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患者配合治療。
而作為患者的沈雲鹿,堅決不打針,不吃藥。
林辭琛知道她生着氣,耐着性子一直安撫。
他寵溺的樣子加上出衆的外表,引來很多目光。
不一會,急診科門口圍起來很多小護士,她們對着沈雲鹿指指點點。
護士1:“我在兒科那麽多年,都沒見過那個小朋友比她還難哄。”
護士2:“是啊,一個成年人生病吃藥這點道理都不懂,真做作。”
護士3:“你看她男朋友都差跪着求她了,不識擡舉。”
……
她們趴在窗口,小聲嘀咕,但卻一字不落地傳入沈雲鹿耳朵裏。
又是一陣委屈。
“我就是作怎麽了?管你們什麽事?”
她仰起脖子,視線繞過林辭琛,看向輸液室門外。
眼尾紅紅,襯的膚色慘白,就算她聲音軟糯帶着哭音,也不妨礙她像只矜嬌高貴的天鵝。
林辭琛側頭斜睨護士們一眼,眼裏的柔情不再,徒留凝成的寒霜,像是深不見底的冰窟。
單單一瞥,帶着浸透的骨髓的涼意,仿佛在看聒噪不堪的蒼蠅,半點目光都不想多給。
護士們知趣地離開。
“他們走了,不哭了,好不好?”
林辭琛聲音又軟了下來,用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打針吃藥,病才能好”
沈雲鹿将臉扭向一邊不看他,但肚子開始“咕咕”作響。
靜谧的房間內,突然冒出的聲音很是明顯。
趕忙捂住肚子,沈雲鹿臉上浮上一抹薄紅,回瞪林辭琛一眼,發出細如蚊蠅的哼唧聲,
“都怪你,害我餓肚子。”
“我的錯,鹿鹿,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可以嗎?”
沈雲鹿垂着眸子,宛若鴉羽般的眼睫顫了顫,望向半跪在面前的男人,暈在胸口的氣不由地消散了許多。
“我要吃鳳凰巷口的小馄饨。”
林辭琛望了眼窗外全黑的天,緩緩站起身,薄唇微彎,溢出聲“好”。
鳳凰巷口距離醫院并不遠,開車約莫十來分鐘,但是那家馄饨店老板脾氣确實出了奇的古怪,每天限量五十碗,先到先得。
所以沈雲鹿無疑是在給他出難題。
可再難的題都比眼前的解決起來容易。
“那你先乖乖打點滴,好不好?”
“不許騙我。”
沈雲鹿小心翼翼伸出手,一旁的護士見狀,趕忙拿着藥瓶上前。
她閉上眼睛,不敢去看冰冷透着寒意的針尖。
忽然,一只手輕輕撫着她的發絲,稍一用力,她便倚在他的懷裏。
溫熱的觸感混着淡淡木質清香,迅速充盈了她的鼻腔,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再反應過來時,點滴已經挂上了,紮針的小護士如釋重負,逃也似地離開,一刻也不想多呆。
林辭琛也站起身,揉揉她的發絲,便向着屋外走去。
“鹿鹿?”
渾身濕透的林辭琛以為沈雲鹿睡着,又輕輕喚了聲。
“你怎麽濕成這樣?”
沈雲鹿剛坐起來,窗外傳來一聲雷鳴,似乎在回答她的問題。
“你的車太久不開,回來路上抛了錨,打不到車,就走回來了。”
“那麽大的雨!”
她忽然想起護士的話,她是不是真的太過分?
“別管這麽多,先吃馄饨,這可是今天的第一碗。”
林辭琛放下餐盒,還沒打開,一股沁人的香味立馬飄散出來。
“你快回去換衣服,馄饨放那就好,我自己來。”
林辭琛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全身都在滴着水,收回正要揭開蓋子的手,有了一瞬間的局促。
“你自己可以嗎?”
“你先換衣服!”
他冷白色的膚色在雨水的沖刷下,更顯病态,他低垂着眼睫,嘴唇輕微顫抖,沈雲鹿深知自己做過了,害怕林辭琛生病,一直催促着。
但林辭琛放心不下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忽然,門外傳來聲音。
“我看着就行,你先回去吧。”
門口站着一個男人,穿着白大褂,一頭長發被束在腦後,雙手慵懶地插進兜。
膚色白皙,頂着張極邪極豔的面容,眼尾有顆撩人的淚痣,像是吸飽了血,明豔旖旎。
“思思?你怎麽在這?”
沈雲鹿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喊出來人的名字。
穆思則是清冷地嗤笑一聲,
“醫院都傳遍了,來了個作天作地的Omega,我聞風而來,看看這小祖宗是誰?”
說完,便将視線轉到林辭琛身上,“她,我看着就行,鬧不出幺蛾子。”
林辭琛冷冷與他對視,像是被觊觎上獵物的狼,抿着唇,一言不發。
見狀,穆思将長發捋到胸前,露出脖頸後的抑制貼,“我是Omega,放心。對你的伴侶沒有興趣。”
“他是我朋友,穆思,你快回去換衣服,小心凍感冒就不好。”
沈雲鹿推搡着不遠處的林辭琛,但觸手就是徹骨的寒,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好,有什麽事打電話。”
待林辭琛走後,穆思關上房門,走到沈雲鹿床前,抽出凳子坐下後,靜靜望着又慫成一團的某人。
穆思也不急,長指有節律地在桌面上輕敲。
房間裏,安靜至極,只能聽見兩個人平穩的呼吸,還有敲擊桌面的聲響。
氣壓驟然下降幾度。
終究還是頂不住壓力,沈雲鹿望向身側的穆思,心虛地喊了聲,“思思…”
“說說看?你跟林氏集團總裁的關系?”
“我們沒關系……”
“要是我把你的一份化驗單遞給他,你猜猜看,他什麽表情?”
穆思撐着下巴,帶着威脅的口吻。
“別別別!我說!我全都交代!”
沈雲鹿趕忙打斷他的話。
知道她是Alpha的人就兩個,一個是裴羽,另一個就是眼前的惡魔——穆思。
他們三個都屬于上流圈子擺爛型種子選手。
三人相識在一場晚宴,豪門新貴都在互相攀談,試圖找到提升家族地位的機會,只有他們三個人格格不入。
角落裏,裴羽數着賓客駛來的豪車,沈雲鹿抱着果盤咔咔炫,穆思抱着雙手一臉不屑地看着芸芸百态,以及身邊嘴沒停下過的沈雲鹿。
就這樣,陰差陽錯成為好友,從開始的一個Alpha兩個Omega,變成現在的兩個Alpha和一個Omega。
穆思經常在他們面前提起,整個圈子裏,他唯一欣賞的就是林家獨子林辭琛。
在沈雲鹿眼裏,欣賞就等同于喜歡。
所以,她跟林辭琛領證誰也沒有說,包括他們兩個。
沒想到,今天竟然被他抓個正着。
只能苦着臉,全盤托出。
“這麽說,外界流傳的林太太就是你?”
穆思微眯雙眼,抽出濕巾輕輕擦拭纖細的指骨,打開餐盒,盛出一小碗,
舀出一小勺,輕吹幾下,便送到沈雲鹿嘴邊,“張嘴。”
沈雲鹿用粉嫩的舌尖輕觸一下,溫度适宜,便張嘴全部吞下,“嗯,好喝。”
見穆思不說話,她趕忙補充道:“我跟他什麽也沒有,你千萬別在意!”
“我知道,要是拼過刺刀,你還會在這給我原地交代?”
穆思慢文斯理地又盛起一勺,看着她一碗下肚後,才從口袋裏摸出一小袋藥片。
“吃飽了嗎?吃飽了就喝藥。”
“苦…”
“苦也的吃!”
沈雲鹿拗不過他,苦着一張小臉,痛苦地吃進藥,卻發現到嘴的藥是甜口的。
“怎麽是甜的?”
“知道你怕苦,我在水裏加了些糖稀。”
“思思你真好!”
“你現在是有夫之婦,注意點。”
沈雲鹿以為他在吃醋,趕忙解釋說:“我跟林辭琛真的只是表面夫妻,你也知道家族聯姻,婚姻名存實亡,前幾天還有女Beta找上門呢!說不定沒多久我就被清理出去。”
“哦,是嗎?”穆思斜睨一眼門外,擡擡眉梢,随即修長的手指輕抓起她的腕骨,“你不喜歡他?”
“說句實話,阿琛那麽帥氣,光看着他那張臉,我都能樂開花,更何況還那麽有錢,這麽個有錢多金的Alpha,你不也喜歡?可惜我們緣深情……啊!”
手背上突然一疼,沈雲鹿憤憤地瞪着他,“拔針怎麽不說一聲?”
“看你吱哇亂叫?”
“不說我就不叫了嗎?”
穆思站起身,理了理白大褂,“天還沒亮睡會吧,要是以後還想穿高跟鞋,就老老實實聽醫囑,有事喊我。”
見她睡下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輕輕拉上門,轉頭望向守在門外不進去的男人,勾唇淺笑:
“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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