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站在穆家老宅外,入眼便是荒蕪的薔薇花叢,肆谑地爬滿每個角落。
沈雲鹿不敢向前,她永遠記得在那片花叢中,有一位滿身鮮血的少年朝着門外的她微笑。
大雨無情地拍打在他身上,略長的濃黑色發絲一绺绺貼在額頭,如柱般向下滾落水珠,混着血水,染着污泥,他身上的純白色毛衣已經看不出顏色,胸前猙獰的傷口向外淌着鮮血。
他冷白色的膚色在月光的映襯下,白的吓人,就連唇也是蒼白,可唯獨眼角那枚朱砂痣,紅的灼眼。
他緩緩擡起手,曲起修長的指骨,但又局促地放下,用力扯動唇角:“鹿鹿不哭,我沒事……”
打着傘的沈雲鹿,不知道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只記得他的身影很模糊,化為了紅薔薇裏暈開的一點白暈。
她只是來送東西的,卻沒曾想看到這一幕。
“阿姨又打你了?”她的聲音不知不覺染上鼻音,身體跟着抽搐。
少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微笑着:
“鹿鹿,我可以抱抱你嗎?”
傘孤零零地掉落在地,她不顧及滂沱的大雨,奔向花叢裏的他,小聲喊了聲:“思思”
“嗯,吓到你了吧。”
沈雲鹿搖着頭,心疼地拍着他的背,“搬出來吧,要不跟我住在沈家也行。”
“會搬出來的。”
“我們去醫院,傷口…”
“我就是醫生,沒事的。”
“那回屋吧,雨水淋多會禿頭,你頭發短短的,要是禿了就沒人要了…”
她抽噎着,只希望他不要再泡在冰冷的雨水裏。
“我母親不在家,先進屋,你那麽弱,要是感冒也要躺好幾天。”
說完,少年就抱起了她,單薄的身形搖搖欲墜,但卻執拗的不像話。
“喂,表嫂!你還杵那幹嘛!”
沈雲鹿回過神,烈日炎炎下,她還是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
那晚少年的擁抱很冷,是沁入骨髓的寒,每每想到都忍不住顫抖。
她擡頭看去,裴羽已經置身于花叢中,向她招着手。
“你再叫我表嫂,我就立馬跟裴爺爺承認錯誤!”
“別別別,”裴羽慌忙從院裏退出來,摟着沈雲鹿的肩,“好鹿鹿,我們可是好兄弟,你怎麽能插兄弟兩刀。”
“別廢話,去敲門。”
“遵命。”
似是聽到門外兩人的争鬧,穆思開門而出,看到裴羽的手搭在沈雲鹿的肩上,笑容滿目春風,不禁皺了皺眉,輕咳一聲。
“我真服了穆思你個老六,你不提前說你在老宅,害得我們去你公寓找你,撲了個空!”
裴羽邊走邊罵,聒噪地像是井裏的□□。
但卻被穆思完全無視,只是挑了挑眉頭,輕哦一聲,視線便繞過他停留在不遠處的沈雲鹿身上,詢問道:
“沒暈車吧?”
裴羽:“小爺的車,我家鹿從來不暈!”
穆思回頭瞪他一眼,“問你了麽?”
“他個傻/叉,大中午地開敞篷,我能暈車那才有鬼,思思,你看我曬成什麽樣?”
沈雲鹿瞬間化身告狀精,指尖輕點着泛紅的皮膚,那裏像是氤氲起一層粉紅色薄霧,如同洗滌過的蜜桃,水潤剔透。
“你看這,還有這!”
說着,撥開頭發,露出光滑的蝴蝶骨,語氣幽怨。
“黑才健康,你看我這充滿陽光的腱子肉。”
裴羽拉開衣袖,用力擠出一團肱二頭肌,向二人炫耀。
“你跟她能比!?”
穆思正打算踹裴羽,但視線無意間瞥見她後背的銀色紋身。
作為一個醫生,他很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代表着什麽。
眼底迅速閃過一抹恨意,而後消失不見,側身讓出位置,說:
“先進屋。”
走進宅子裏,還是之前的陳設,黑白灰超簡約的設計,有些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就跟穆思的人一樣,無時無刻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幹淨嚴謹到極致。
穆思打開鞋櫃,扔給裴羽一雙灰色男士拖鞋,而後轉身進了衣帽間。
“思思,我穿什麽…”
沈雲鹿話未說完,就見他拎着一雙粉色、印着小草莓的拖鞋走了出來,放在她腳邊。
“之前備的,一直放着沒拿出來,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穆思搓了搓漂亮的指尖,那是他一貫要洗手的前兆,剛走幾步轉頭問向二人,
“你們先坐,我去弄點喝的,鹿鹿,你要喝什麽?草莓氣泡水?”
“我都行,阿羽呢?”
“檸檬水。”
穆思搶先替他回答了,裴羽那丁點喜好,他都不需要騰出多餘的腦容量去記。
“誰說的!小爺要跟鹿鹿一樣!”
裴羽挑着眉,他是真看不慣這家夥自以為是的樣子。
而且憑什麽沈雲鹿能穿那麽精致小拖鞋,卻扔給自己一雙他爺爺都不穿的老式拖鞋。
而後無奈地聳聳肩,擺出副看淡生死的樣子,畢竟三人裏面他處于食物鏈最低端。
在穆思去廚房的這段時間,裴羽在房間來回晃蕩,東摸摸,西碰碰。
客廳陳設的東西并不多,一個沙發,一臺鋼琴,一張桌子,一把搖椅,剩下就是正面牆的書籍。
裴羽随手拿出一兩本,翻開後全是不認識的天文符號,不自覺地打個哈欠,看向沈雲鹿,迷惑地問道:
“他都沒有娛樂生活嗎?”
“他是醫生,可能要與時俱進吧。”
“有可能!咦?”
裴羽從衆多書籍裏,終于翻出一個能看得懂的東西,勾了勾手指,示意沈雲鹿過來,
“發現個好東西,過來看。”
沈雲鹿搖搖頭,“不太好吧,思思沒在……”
“沒事,随便看。”
穆思拿着兩杯冒着氣泡的粉色果汁,把其中一杯遞給沈雲鹿,
“這杯冰能少點。”
“鹿鹿,我去,你看這是啥?”
裴羽快走兩步,興奮地将冊子展開在她面前,
“穆思小時候穿女裝!”
“咳咳”
聽到他後半句,剛喝半口的沈雲鹿徹底被碎冰卡到,一陣陣幹咳起來,肩頭聳動,帶出眼尾兩滴生理性淚水,欲滴未滴。
“那是我姐!”
穆思輕拍着她的後背,她清透易碎的模樣像是輕薄的瓷玉,稍一用力,就會碎成一地。
但掌心每每觸及到那片楓葉紋身,卻如同針紮一般,刺的生疼。
裴羽:“你還有姐?”
回答他的是穆思一個白眼。
“你還有姐姐?”
沈雲鹿也好奇地看了過去,小姑娘約莫五六歲,五官确實跟穆思十分相像。
穆思:“嗯,一個Beta,長居國外,所以沒有跟你們提。”
她接過相冊,一頁頁翻着。
穆思從小到大的樣子都是幹幹淨淨,像是陽光下的栀子花,總是綻着溫暖的微笑,只是後來眸子裏少了些細碎的光子。
“這個人是我表哥吧?”
沈雲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雖然略顯稚氣,但她一眼就認出那是昨日跟自己耳鬓厮磨之人。
只不過他身旁為什麽還站着一個女孩子,一襲白裙,肩頭還搭着男子的外套,一臉幸福地看着身側。
而旁邊的人也攔着她的腰。
那一瞬間她像是墜入湖底,湖水倒灌,淹沒口鼻,缺氧的絕望讓她久久不能回神,只是喃喃道:
“林辭琛?”
相冊被穆思單手合住,“那只是他們以前的感情,我姐一時半會回不來,鹿鹿別多想,話說你不是來看看貓咪的麽?”
他将相冊重新放回書架上,背對着沈雲鹿,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對對對,貓,我們是來看貓的。”裴羽也發現自己闖了禍,趕忙起身應和,“貓呢?”
“在樓上。”
沈雲鹿抽抽鼻子,很快就平複好心情,雖然她跟林辭琛定的娃娃親,但之前見面次數并不多,她并不能阻攔少年情窦初開,至少現在跟他結婚的是自己,他滿心滿眼的也是自己。
幹嘛要去吃過去的飛醋?
沒過多久,裴羽懷裏抱着一只小肥貓下樓,沈雲鹿霎時間兩眼放光,一轉頭就将剛才的苦悶抛之腦後。
誰能不愛可愛的貓貓呢?
小貓是只金漸層,蓬松且綿軟的毛發,觸感極佳,像是一個毛絨團子般,在沈雲鹿懷裏亂蹭。
沈雲鹿:“你怎麽會養貓啊?”
穆思抱來一個箱子,回道:“同事給的,他生寶寶了,養不成,就送給我養了。小貓兩歲四個月,還送來一堆玩具,有些需要組裝。”
說着,晃了晃手裏的紙箱。
“什麽玩具?讓我看看。”
她抱着小貓,一個箭步沖到穆思身邊。
箱子挺大,東西一應俱全,有貓抓板、逗貓棒、貓條、貓罐頭、化毛膏等等,其中最占位置的還是一個巨大的貓爬架。
“貓爬架放在哪裏呀?”
“随便,按你喜歡的來。”
沈雲鹿将小貓放在地上,在房間環視一周,最終選定好一個角落,按好貓爬架,小貓可以直接跳到二樓,
“阿羽,幹活!”
“好嘞。”
裴羽從沙發上一個彈跳,蹦到她身側,在箱子裏抓出一個個零件,
“開工!”
“你們先研究,我去洗點水果。”
見兩人幹勁滿滿,穆思不禁輕笑出聲,但轉身之際,忽地看見沈雲鹿蹲着身子,将如瀑般的長發松松垮垮地绾起,皮膚的紅暈已經褪去,重新變得白皙剔透。
她蝴蝶骨處的銀色紋身因此格外惹眼,綴着斑斑紅點也似在訴說昨日的旖旎。
穆思下意識攥緊拳頭,指甲深陷進掌心,眸底的寒意湧現。
二十分鐘後。
“喵!”
伴随一聲凄厲的貓叫,沈雲鹿驚叫出聲,痛苦地捂着後背。
“鹿鹿!”
穆思手裏的果盤摔落在地,朝着沈雲鹿跑去。
“疼…”
後背的疼痛,疼得她聲音都在顫抖,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後背好疼……”
裴羽被突如其來的事吓蒙在原地,等反應過來,沈雲鹿已經倒在他身側,光滑無瑕的後背上冒出多道深可見骨的抓痕。
血流止不住地往外沁,浸濕她黛青色長裙,像是無故開出大片海棠花,刺目灼眼。
她痛苦地蜷縮在一塊,小臉慘白,仿佛一瞬間被抽空血液,不斷喃喃着“疼”
裴羽瞥見金色身影一溜煙竄到二樓,瞬間明了,叫喊道:“那畜/生竟然抓人!”
“先別管貓,去醫院!”
穆思伸手想要抱起沈雲鹿,卻被裴羽一把拍開,
“去開你的車,我車沒頂!”
穆思怔愣片刻,看見沈雲鹿倒吸冷氣,微翹的眼睫已經沾滿水珠,才緩過神,匆匆向外跑去。
醫院。
沈雲鹿趴在床上,後背被包的像個王八殼子,噘着嘴對身旁的裴羽叮囑:
“思思進來後,不要怨他家貓貓,貓咪認人,何況是只兩歲的成年貓咪,被抓傷很正常,不許提他半個不是。”
“好了,知道了,小祖宗,你都能把人吓死。”
“縫了六針,肯定會留疤,我的背……”
她擡眸忽然看見穆思進來,立馬收了聲。
“對不起鹿鹿…我不知道會……”
穆思低着頭,眼尾潮紅,和他眼角的朱砂痣一般,聲音也透着傷心的沉啞。
“沒事,因禍得福,我打過疫苗,就可以毫無顧慮撸半年貓。”
“鹿鹿…”
夜晚。
穆家老宅。
随着門緩緩打開,一只橘色的小貓咪順着二樓樓梯沖到男人腳邊,親昵地蹭着他的褲腿。
穆思蹲下身,骨節勻稱的長指輕抓着貓咪的腦袋,溫柔的嗓音緩緩流出:
“今天做的不錯。”
貓咪似乎察覺到主人在誇獎它,喵喵叫了兩聲,更加粘他。
可下一秒,空曠的房間傳來凄厲的貓叫聲。
洗手間裏,水龍頭裏流出的涓涓細流劃過男人手背,帶走赤紅色的液體,顯露出他修長且漂亮的指骨,仿佛是精心雕刻的白玉,想要人藏在櫃中好好欣賞。
男人擡眸,看着鏡中的自己,冷白色的皮膚挂着幾點猩紅,狹長的眉眼微眯,長指輕輕觸及其中一點,夾在指尖揉搓,腥臭黏膩。
但絲毫不嫌棄,嘴角上翹,似是在慢慢享受,久久才自語道:
“本來不想沾血的,可你偏偏抓傷的是她……她也是的,我對她那麽好,為什麽都不多看我一眼……還要受疼”
視線從鏡中滑落向下,落到一旁的玻璃瓶上,隐約可見懸浮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小爪子,還貼着一張标簽。
【抓傷她的貓爪。】
伸手拿起,靜靜觀賞,嘴角的笑意更濃。
接着,轉身離開洗手間,來到二樓一個上鎖的房間,打開後,是各種各樣的玻璃櫃。
櫃子裏擺放的不是工藝品,而是悉數常見的物件,且每一樣都貼着标簽。
有透明玻璃杯,吸管,書籍等等。
他沒有停留,打開一面櫃子,将裝有爪子的玻璃罐認真擺放進去,罐子的旁邊是一張塑封好的淡粉色草莓糖紙,以及一個針頭。
同樣,也貼有标簽。
【吃藥時的草莓糖】
【傷口的縫合針】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入v
推一下接檔文《清冷仙君他不裝了》,求個收藏!
文案如下:
1.淩霄門二峰主景霰性子寒涼,恰似玉竹峰常年不化的冰雪,透着沁入骨子的寒。
世人都知,他仙魔大戰輸了,修為盡失,滿頭烏絲變白發,眉心更是多出一點詭異的紅痣。
但沒人知道,那場大戰前夕,景霰埋在心尖的那個人丢了一身傲骨,跪在他面前求他
“容連年紀尚幼,什麽也不懂,要是被發現是他打開通天鎖,他就全完了。”
所以,
仙魔之戰,是他守護不利,放出妖魔萬千,是罪人,被囚于玉竹峰百年。
是師兄護在懷裏的小徒弟容連,力挽狂瀾,救萬民于水火,是功臣。
2.景霰,紅燈區有名的交際花,僅僅是側眉一瞥,就有人想跟他春風一度。
不曾想,他竟穿成仙俠文裏斷情絕欲的玉竹仙尊。
穿來後,玉竹峰除了冰天就是雪地,唯一能看到的活人就是他師兄裴清許。
縱然裴清許模樣好看,又對他百般讨好,但景霰從不買賬。
景霰:我雖然放/蕩,但也不吃垃圾。
3.禁欲幾個月,景霰就繃不住,褪去白衣浮塵,身着一襲紅袍,連夜趕去合歡宗。
與某位男修翻雲覆雨一夜後,又急急趕回去,做回玉竹峰的高嶺之花。
如此反複,從未失蹄。
4.通天鎖開啓,魔尊暮雲淮破開禁制,本以為可以重獲自由,卻被一個不要命的瘋子打的半死。
但那群人竟讓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封天,他趁機溜走。
僞裝成合歡宗弟子,四處尋找那個掏他心窩的瘋子。
5.仙界大會,仙門後輩指着仙臺上白衣白發的男子,怒聲呵斥:
玉竹仙尊,仙門罪人,空有皮囊的廢物,有何顏面被稱尊者?!
卻被身披魔焰的青年一袖掀翻。
他步步逼近,尾指勾起男子鬓邊白發,
“仙尊,昨夜歡愉是否滿意?”
“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