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8 章 董美人

董美人

“老王八!”

吳虞臉色一變急勒住缰繩,調頭便與羅寒道:“你們回營地,不必等我!”

羅寒連忙喊:“你何物落王宅了?這麽晚了人家也不好讓你進,明日再讨便是。”

他一下醒了神來,又調轉回來:“我去城門,不回營地了。”

“你這麽晚去城門作甚?”

羅寒再問他也不答疾馳離去,也懶得理他同宋平回營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吳虞挎着刀在城門邊的小亭驿旁盯着,近日江都為查賊匪同黨,便只留了一進一出兩個門,這便是出城那門。

那邊大堂兄派人到了,吳虞過去寒暄兩句,招手喚了人來道:“你們帶王郎君去那邊取物,收的錢交給羅副官,只進出務必清點清楚,詳記在冊,分毫不可差。”

擡東西自要用車,吳虞瞧了這一列,卻瞧見了那天來接十八娘的小車夫阿四。

他便站在那對阿四招了招手,低聲問:“你怎也來趕車,今日王宅內眷都不出門了?”

“是,大郎君說此事要緊,有甚行程便改旁日,或自行想法子。”

吳虞松了口氣,此時那邊數銀子的卻喚他,“吳指揮,這有件事不好說,羅副使說請你親自來瞧瞧。”

他瞧了一眼急忙與阿四道:“待會兒你先別走,等我回來我有話交代。”

“阿吉,你來。”吳虞招手叫來了個小侍衛,又低頭囑咐了幾句才快步離開。

那邊力工在往旁的車裏擡東西,阿四便坐在車沿上嗑南瓜子,見那小侍衛也就十二三,一臉乖模樣,便伸手過去:“嗯,小官人嘗嘗。”

阿吉卻繃着臉目不斜視搖搖頭,阿四嗤一聲笑收回來自己嗑。

天越來越亮車也多了起來,因賊匪還有些餘黨沒抓幹淨,城門邊吳虞便安置了兩個查人。阿四見阿吉也跟着查,卻什麽也不問,只是瞧人模樣,倒像是找人。

眼前見着過來一輛藍布的小車,瞧着倒有些眼熟,好像方才進城,這麽快便出來了,趕車的還是個道姑,他便看熱鬧瞧了一眼。

查匪賊的衛兵一擡手,攔住車問:“何人往何處去?可有憑證?”

那趕車的道姑道:“是後土觀的,方才進來,這便往城回觀中。”

“車內何人?”

“香客小娘子和與我觀內真人。”說着她将簾子掀開一角,确是兩位女子,這查驗的便要擺手放行,不想阿吉急上前攔住:“誰家的小娘子!”

趕車女道士答:“王家。”

阿四驚得把瓜子一扔:“十八娘,怎麽突然要出門?”

“阿四。”

十八娘聽見聲音撩起帽紗,眼睛紅得兔子一樣趴在車窗邊,聽得出來使勁兒忍着,聲音還是帶着哽咽:“妙言說我母親昨日回江都突生了急病,接我去瞧她。”

阿四也不由得跟着急:“怎麽只你自己,沒人跟着?”

“這車小坐不下許多人,陳嬢嬢他們待會兒便想法子來。”

阿四放開手,那邊查驗的也放了人,阿吉卻擋在前頭:“王家的不能出去!快去喚吳指揮來。”

“王家如何?”十八愣了下,“為何王家人不能出城?”

“不是王家旁人,只是十八娘不能出去。”阿吉急得解釋。

十八娘氣得:“難道我是匪賊?”

“不是!反正我們吳指揮說不讓你出去!他說若見了你便攔住,喚他過來,他離得不遠,這便來了。”阿吉一着急越說不清。

“喚他?他既不是我江都的官,又不是我王家的人,我去何處還需他首肯?”十八娘目光一沉與趕車人道,“道長,不必聽他們的,出城去。”

阿吉急得只拽着馬籠套道:“等等麽,他這便來了!”

昨日她已知道了他并沒趁機嫁到王家的意思,所以對人說沒有見過她。可今日如此,可不就是想要錢?

她直接回頭與妙言道:“真人,身上可帶了錢?”

妙言便把錢袋拿出取出一小串,十八娘忍着氣不多不少正數出來一百個一文也沒有多留,一把塞到了阿吉手裏:“去告訴吳虞,錢還他了!”

……

出城後又抹了半路的眼淚,十八娘才緩了些:“我母親是何時從赤山法會回來,又是什麽病這樣急,可找大夫看過了?大夫怎麽說?”

妙言道:“便是前幾日才回來,一到便病了,昨日尚好,今早竟起不來榻,我們想着若真得了什麽急病重病,還是得讓十八娘瞧瞧。”

其實她也有許久沒見過母親了,上次見還是在三年前的除夕,母親好不容易沒去外地修行留在了江都,還是回了王宅看她。

那是祖父離去後第一個除夕,她不得不從東苑搬來西苑。雖西苑也是王宅,卻總覺得哪裏都摸不得碰不得,別人一個眼神,一聲嘆息,都讓她檢省自己是否惹人厭煩。且她是長孫,需戴重孝,新年不得穿新,不得食葷,還得見客,來客不是讓她銘記祖父的恩德,就是讓她銘記伯父的恩德,畢竟她從小就沒人要了。

她也都懂,固然伯父也拿了祖父的好處,她仍然得承認如今她無處可去。但承受恩情,寄人籬下,也并不是一件那麽容易的事,太親近了人家要說你不知自矜,太客氣了人家還要說你養不熟。

然就在這個除夕母親回來了,這是母親離家修行後第一次回王宅來。

她沒想到,因她一直都知母親不喜她親近。可母親也依然沒有像別人母親那樣可以柔聲細語慰她幾句,更不必說哄一哄抱一抱,莫說十三四歲,是三四歲她都沒有得到過的。可她還是忍不住在母親面前掉眼淚。

母親倒似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匆匆離開前說了句:世上本就沒有人可以依仗,父如此夫也如此,你想過得好,就自己為自己打算。

也有人在她面前說過母親不該抛她離家,可至少母親還活着。活着別人就會忌憚些,如果也像父親一樣死了,她又能怨誰?

下了官道上了山路,便快到了,她掀開簾子瞧了瞧,到了山腳下。

上山沒有道只有石階,車停穩她下來,卻見到了旁邊停着另一輛車。

上清觀是坤乾修士皆有,但在這修行的都是有些家世的,主張清修不留人住,早晚接待也都有時辰,現下還沒到待客的時辰,怎會有人比她還早。

可現下她也無暇關心旁事,提着裙子匆匆随妙言上山。

此觀因不留外人住倒不很大,走了不久便到了後山母親的居所。至門前卻見大門緊閉,妙言頓了一步,竟上前扣門罵道:“還不出來開門!”

這時一小道姑匆匆跑出來,看了她們一眼才趕忙作揖:“現下大夫和旁的道長還在裏頭瞧病,人多語亂,華清真人吩咐請十八娘先到這邊的香閣稍坐片刻,再進去瞧她。”

十八娘急道:“無妨,我先去瞧瞧母親。”

那小道姑卻攔在前頭:“真人她已無大礙,正是她囑咐我請十八娘先去等等。”

往日年節母親在時,她會來拜訪,若院內有其他弟子未離,母親也會讓她在旁邊的香閣等,是以十八娘也未多想。

可轉身之間卻見方才的小道姑臉上有一抹紅印子,像竹編的印。

這竹編要麽是枕要麽是席,總是要睡了才會印上,若母親在內瞧病,一個小弟子如何能在屋安然睡大覺,且看這印痕像是才起。

十八娘便站下沒有動,又往院裏瞧,那小道姑和妙言都趕忙來攔她:“請十八娘先去坐坐。”

她一動不動,只看向妙言,妙言便有些急了,忙道:“十八娘去稍坐,我進去瞧瞧立時便帶你進來。”

“我便在門外等,你讓我母親喚我,我再進去。”她仍堅定搖頭。

妙言左支右绌仍只重複:“十八娘且聽真人的話先去坐坐。”

她直接看妙言道:“還要掙紮?”

妙言一愣,竟要來拉她,她一側甩開:“王宅諸人都見了是你帶我出來,若我有任何差池,你豈能逃脫幹系?不知你收了多大好處,連拐帶之事也敢做?”

妙言吓得一怔,忙道:“不知十八娘何意,若你不願見真人,回去便是!”

十八娘沉下臉色看她一笑:“說騙來便騙來,說打發走便打發走,你當我是什麽?”

妙言沒成想往日溫敦的十八娘竟這樣不饒人,趕忙緩和神色:“是旁人告訴小道真人回來了,小道信錯了話,我給小娘子賠罪,請小娘子息怒,這便送你回家。”

這道觀雖不熱鬧倒也有人來往,且這青天白日,妙言無論如何不能将她怎樣,可這次不探清了她的目的,誰知下次如何。

她便直接與妙言道:“到底是何人指使?不交代清楚,拐帶之罪只得你一人承擔了。”

妙言吓得全頹下去,急道:“小道是一時發昏貪了錢,可那人說只需小道将你帶來見見。如十八娘所說,你若真出了事我也萬萬逃不脫,怎麽敢害你。”

可妙言正急着解釋,卻突然聽見那小院子裏一聲慘叫:

“救命!殺人了!”

妙言也是一愣,擡腿便往那跑去。

幾步間這叫聲越來越慘,竟像是有人在暴打一個老翁。

大清早誰這麽缺德。

……

她跟過來一看,驚了:

吳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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