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9 章 文武帖

文武帖

院內,滿嘴是血的徐老叟被吳虞提着領子,地上是兩顆血哧呼啦的牙。而吳虞自己衣着不整,牆邊的角落,一女子瑟瑟發抖,身上卻蓋着吳虞的外衣。

“來人吶,快來人,有人行兇……!”老頭聽見來人,抻着脖子便叫,十足像個老公雞。

可聽見有人來,吳虞不僅沒手軟,還唰一下抽出刀來。

“救…嗝…”徐老叟吓得幾乎背氣。

聽見腳步聲他眼神一凜,正要砍下去,警覺往門外一瞥,卻一愣,手堪堪頓住。

天也,這是哪出,十八娘緊緊扒在門邊,還沒想明白,便見旁邊那披着他外袍的女子,見勢趕忙爬到徐老叟身邊哭,“郎君,你怎樣了!”

吳虞皺眉看了看那女子,又望向門外,也驚了。

不過也只是片刻,他竟啪一松手,把徐老叟丢在了地上,阖眼竟似松了口氣。

這時旁的院裏道士道姑也都趕來,卻吓得不敢進去,只在門口拿着棒子問:

“你…是何人,光天化日竟敢行兇?”

“我,我認得他,他是吳虞!來人吶,快替我去報譚知州……”徐員外憋着沒牙的嘴哀嚎。

“吳虞?那位剿匪的……?”可那些人一聽,竟更不敢動了。

吳虞自己卻突然松懈下來,啪一下丢開刀,從地上撿起外袍,不疾不徐穿将起來:

“你們報官去罷。”

道士們見他發話忙不疊去通報,也是巧了,正趕上譚知州約了人來城外游賞,不到半個時辰人便到了觀中。

方才也請觀中人替徐員外簡單料理傷處,可說送他去看大夫,他卻說不看見吳虞被治罪不肯走,直到範知州到了,他才嗚嗚啦啦向範知州告狀。

因此事生在觀內,外人雖不知,聽見的道人卻不少,關起門來審倒不大好,譚知州便也沒命人清場,直接坐下便怒道:“吳虞,人可是你打的?”

吳虞也毫沒遮掩,挺直着腰擡手,那模樣不像他打了人倒像立了功。

“回知州,是。”

範知州也顯然給氣着了,繃不住指着罵他:“大清早你不好好數錢,巴巴跑到這來這打人家一個老翁做什麽!”

“不為什麽,只是聽說此處風景好來賞玩,可進來見這糟老漢在欺侮一年輕女子,一時看不過便動手了。”

有數錢的活計不幹,來城外直奔一道觀,還得翻牆進,這誰能信,知州自然也不信。

他看了看那女子,嗤一聲問吳虞:“這是你相好?”

呦?相好?

可還不等吳虞說話,那女子趕忙哭起來:“回知州,奴可不曾見過他!方才奴也只是在侍奉老爺…不知他為何便沖進來拉開了奴,還将衣裳蓋在了奴的身上,便開始行兇……”

這個女子碎發垂下,只瞧得側臉,模樣是很好看,只是骨骼卻瞧着硬朗了些,聲音也發重,但衣着身形确就是女子,個頭身量都不過和她差不多,年紀也大約相仿。

只是這番話聽着更使人疑惑了,若這女子跟着徐老叟三年,那便想和吳虞有舊也沒機會。可若吳虞是見色起意,也起碼得看清了人家的模樣,再說幾句下流話,人家拒絕了他再動手才是常理,但方才并未聽見什麽言語糾纏,是直接揍了徐老叟。

譚知州也自也不信他的鬼話,便氣得道:“吳虞,你速速交代清楚,再敢胡言亂語我便讓姚都統直接革了你的職,給我滾回靈州放羊去!”

吳虞卻不為所動仍是那德行:“回知州,事是我做的,我認,受罰我亦認。”

呦,這麽慷慨,八成還是認識那女子,若沒有些深刻的舊情,也不至于搭了前途也不悔改麽。

而妙言诓她來見誰也不必再說了,她看了妙言一眼,便要自這隔間離開,卻聽見正門外啪嗒啪嗒一陣腳步聲:“吳指揮你可找到王家的小娘……”

“阿吉!”

吳虞立時開口,在阿吉尚未說完時便将聲音蓋了過去:“不是交代過了,王家的事等我回去再議。”

王家?

找到王家的……?

她一下停下了步子。

難道…他不是為了那一百文錢……?

“妙言,若我說可免你今日之過且保你不被那老叟問責,但要你辦件事,你可要聽我的?”她還是走到後院來,對妙言道。

妙言有些糊塗看向她,卻還是趕忙擡手點了點頭。

……

正廳內徐老叟還在咄咄逼人:“他就是見了我的侍女動了色心才行兇。”

吳虞挑眉冷冷瞪過去:“我認罪歸認罪,可并非不知你要做甚缺德事。再有下回我便直接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橫豎我也是死囚出身,再做一回死囚又何妨。”

他這嚣張勁兒險把徐老叟氣撅過去,譚知州見他這德行也是真動了氣,正要發落,妙言卻緊在外與知州的守衛道:“知州小道有言要進。”

守衛進來通傳,知州狠狠瞪了吳虞一眼請妙言入內,妙言高高拱起手道:“雖小道不知這位小官人與徐公有何恩怨,可方才未到觀內開門進香的時辰,不知徐公是如何進來的?徐公既來,竟未去上香未去請符,亦未請一道人講經說法,只自己帶着人躲在這小院子做什麽?且徐員外帶來的明明是小侍,如何說是婢女呢?”

徐老叟看着反水的妙言,老臉一下黑了,氣得半晌才支吾道:“是,走錯了,想暫歇歇腳……”

可這話顯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知州臉色也沉了下來:“徐公若非要告,也不是不可,只是此事相關所有都需查個清楚明白,昭示衆人,你可願意?”

徐老叟一下沒詞了,磕巴了半天,也只得認:“是…是,今日是老叟唐突,因小事擾了知州雅興,不敢再追究。”

譚知州連往日的和煦也不再維持,直接冷臉拂袖而去。

此事倒也就此作罷,譚知州對外宣稱是誤會一場,各退一步一筆勾銷。

下山來時,阿四已帶着人來接她。走了一段路,卻碰上了羅寒和阿吉。

因是阿四找來的新車,他們也沒認出來,在她車外唠唠叨叨。

“羅阿兄,方才吳阿兄交代我說他要提前到金陵去。可咱們又不着急,他為何要先走?”

“多情總為無情惱啊。”羅寒嘆。

“啥意思羅阿兄,誰多情。”

羅寒樂得:“你吳阿兄,自作多情,少年懷春了。”

阿吉恍然大悟,趕忙又追過去:“懷的是誰,十八小娘子麽?原來他這些天填東補西的,就是因為怕十八小娘子厭惡他麽,以前從沒見他這樣。我們在蘇州也如此這般幹的,并沒見他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得很。”

阿四在前頭聽他們在那胡言亂語氣得,回頭狠狠咳了一聲,阿吉這才認出他來,急忙拉着羅寒前頭跑了。

跟着送回來的妙言自然沒敢出聲,十八娘抽出張紙寫了些字遞給她道:“我說話算話,不去我母親那告你的狀,但那徐老叟定還會捉你,你還是收拾了細軟先去這間道觀躲一陣子,待再回來時他若再尋你麻煩也找不到借口了。”

可這時,車外卻聽到有人過來:“可是十八娘在車內麽?”

她掀開車簾,竟是五叔的人。

怎麽,是來看她有沒有被那徐老叟瞧上?

“李掌事怎到此處來?”她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

李掌事趕忙過來拱手道:“聽說四夫人病了,怕十八娘料理不來,五夫人派奴來瞧瞧。”

她緩緩搖頭,嘆道:“多謝五嬸母挂心,不過是有人傳錯了話,我母親并沒回來,也沒有生病。”

李掌事便笑道:“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十八娘一低頭看見腳邊的那髒帕子,正好,這髒東西有人替她去送了,比她自己親自去還好呢。

她便垂下眼去,柔聲道:“可方才,方才我卻在觀中遇到了一位,姓的徐大官人,見他有東西落在了觀中。我替他拾了起來,本想讓阿四去送,可一想又不大妥帖。李掌事一來,我才想起他說與五叔父有交,不如便勞李掌事替我送去可好?”

李掌事愣了下,便是一陣喜色:“不知是什麽。”

她低頭便把那髒帕子撿起來,折成了一個同心符模樣,最外又欲蓋彌彰用一個帕子包住,臉微微泛紅,輕擡手遞出來:“也不是什麽要緊之物,只是中途可莫散了,定要交代徐官人親自打開。以免…以免失落。”

“是,十八娘且放心便是。”李掌事接下連忙揣着走了,到了五公車外便将帕子遞上複述十八娘的話,五公低聲嘀咕:“應是什麽小物件,這徐老叟還當真有些本事,将那呆侄女幾句話便哄住了?如此我倒省去了許多麻煩。”

李掌事道:“十八娘到底年紀還小,況且小女子嘛,可不就是仰慕有學識有見識的長者,毛頭小子怎比得。”

五老爺不禁連連點頭,并未接那帕子,擺了擺手道:“送到徐宅去吧,但別原話照說,添幾句,得讓徐員外念咱們的功。”

李掌事這自然懂,立時便應喏離開。

……

十八娘低頭看着指尖上蹭的血,皺眉一陣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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