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頭霧水。
她對瑞親王世子的印象僅限于密林指路以及練武時的朝督暮責, 雖說後面讓她吃了不少苦頭,但總得說來, 她對世子的印象還算不錯。況且打攪多日, 從不見世子有做何殘暴之事, 為何這丫鬟會懼怕如斯,連院子都不敢接近半步。
綠衣丫鬟幾要哭出來, “林姑娘有所不知,世子素來不喜女色近身。整個山莊就只夫人和小姐可以自由進入。夫人和小姐的大丫鬟們進入尚且需要報備, 其餘人若是擅自闖入, 就會立刻被逐出山莊。”
林黛玉突然想起喜歡與丫鬟厮混在一起的賈寶玉,若他知道, 必定會氣急敗壞, 叫嚣世子殘忍無情,不曉得女兒家應該是要細心呵護的。
林黛玉莫名對世子多了幾分好感。寶玉自诩尊重女子, 對所有的女兒家一視同仁, 無論是正兒八經的小姐還是伺候人的丫鬟,他都同等看待。但這對官家小姐何嘗不是一種作踐?她就不喜。再者他那般做法極容易養大丫鬟的心,讓她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寶玉若能護着她們還好,否則遲早要出禍事。而世子的所作所為雖然顯得不近人情, 但有時候保持距離卻也是尊重的一種表現。
“林姑娘, 現在該怎麽辦?”
綠衣丫鬟焦急的聲音讓林黛玉從思緒裏回過神來,不覺有些赧然。她怎會将寶玉同世子相提并論,寶玉又如何與世子相比?
“既是如此,我們現在便去夫人那裏。”林黛玉想着水顏正在練武, 輕易打擾不得。世子原就看重水顏的武學,水顏若為了雪球從練武場跑出來,被世子知道又要吃頓排頭。
“可是,這一來一回的,奴婢怕雪球沖撞了世子。雪球剛來山莊時世子曾嚴令雪球不可進他的身入他的眼。林姑娘,您看您能不能……”綠衣丫鬟用目光強烈的懇求林黛玉。
“不可。”林黛玉斷然拒絕,但看到綠衣丫鬟紅通通的眼眶,又安慰道,“你放心,世子不會傷害雪球的。我們快去快回。”
林黛玉說的很誠懇。她曾親眼目睹世子與雪球親近,想來世子并不像外人想的那般讨厭雪球,至于為何要在外人面前表現的不喜雪球,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未走幾步,便看到沐沅身邊的新月朝這邊走來。
“新月姐姐,你怎麽來了?”
新月請安問好後,才說道:“夫人已經知曉雪球的事情了。只是夫人那邊一時走不開,就想勞煩姑娘代為走一趟,将雪球從世子的院子裏帶出來。”
林黛玉怔了一怔,“我?”
“是。”新月笑着點頭道。
林黛玉躇了一下,猶豫道:“可是這院子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入的嗎?”
“姑娘請放心。夫人之前曾與少莊主提起過,您和小姐是沒什麽不同的,少莊主并沒有異議。而且少莊主今日外出尚未歸來,院子裏現在空無一人,姑娘也不會因為遇到少莊主而感到尴尬。”
林黛玉聽得自己和水顏在王妃等人眼中是一樣的,不覺有點開心,又想王妃是斷然不會害她的,便應允了下來。但見新月站在原地不動,疑惑道:“新月姐姐,你不同我一起去嗎?”
“奴婢必須在世子回來後經過通傳才可入內。姑娘進去後只需往東面的桂花樹林去尋,那裏地上結着一種紅色的果子,雪球很喜歡吃。”
林黛玉點頭,稍稍放下心來。有了明确方向,便不需向無頭蒼蠅般亂撞。而且她很怕雪球闖進屋內,畢竟不知有無下人守在世子屋外,她又不可随意入內。
此時正是桂花盛開的好時節,叢叢簇簇的桂花從濃密的綠葉中探出頭來,争先恐後地吐出花蕊,處處彌漫香甜的氣味。行走在林中,踩在已經鋪了一層桂花花瓣的地面上,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地上的灌木叢中長着不少紅色的果子,林黛玉記得這種果實,她在密林中也曾見過,想來就是新月口中雪球喜歡吃的果子。看來,上次雪球也是為了這個果子才跑進了密林。
桂花樹林雖然樹木茂密,卻比密林好尋許多。不多時,便在一處灌木叢旁看到雪球正兩只前爪抱着個果子啃得歡騰。
林黛玉一喜,立刻跑了過去。
雪球聽到動靜擡起頭,眨巴眨巴眼睛,又重新低下頭,繼續啃着果子。
林黛玉抱起它,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的緣故,抱在懷裏沉甸甸的。行動中,果子掉在了地上,雪球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
林黛玉趕忙将它抱緊,又空出一只手捏捏它的耳朵,板起小臉,生氣道:“又亂跑,上次不是說好了不許再亂跑嗎?怎麽這麽不聽話!”
雪球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停止了掙紮,耳朵和尾巴耷拉了下來。
林黛玉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努力惡聲惡氣道:“回去再收拾你。”
轉身離開時,雪球卻讨好的叫了起來,見林黛玉看了過來,立刻轉頭看看地上的果子,又回過頭可憐巴巴的看着她。
對視好一會兒,林黛玉終是被雪球的小眼神軟化,用帕子裝了幾個果子拎在手裏。
遠處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音。林黛玉心頭一驚,陡然想起新月說過院子裏空無一人,心頭頓時亂跳起來。
會不會是院子裏的下人回來了呢?記得小郡主曾說過無憂山莊守備森嚴,少有人能夠闖入。
林黛玉遲疑了一下,捂住雪球的嘴巴輕手輕腳尋了過去。以免貿貿然的将護衛叫來,鬧了笑話。
風夾雜着花瓣迎面吹來,林黛玉不覺眯起了眼睛。朦胧間,卻見一人白衣飄搖,淩空舞劍,漫空桂花随劍起舞,構成一幅絕美的圖景……
林黛玉一時間晃了神。
“誰!?”
一聲輕喝在耳邊炸開,林黛玉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那人已經收劍。待看清對方面容,林黛玉頓時羞窘的把頭埋在雪球身上,恨不得立時消失了才好。
嗚嗚~新月姐姐騙人,世子明明已經回來了。
“林姑娘……?”
見世子已然認出自己,再掩掩藏藏就太失禮了。林黛玉只得把頭稍稍擡起了一點,盯着地面不敢去看世子的表情,行蹲禮道,“臣女見過世子。”
水沐素來為人冷漠,只是淡淡道:“無須多禮。同水顏一起來的?”
林黛玉按耐不住,小心翼翼的擡起頭看了一眼。水沐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不近不遠,面上無波,看不出生氣的跡象。
“雪球偷跑了進來,臣女奉王妃之命帶它出去。”
水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林黛玉,似乎在想些什麽。
林黛玉只覺頭皮發麻,莫名有一種壓力,結結巴巴道:“世、世子,若是無事,臣女就先回去複命了。”
沒聽到回答,林黛玉只當他是默認,趕忙轉身離開。
才剛走了兩步,水沐忽然出聲道:“慢着。”
林黛玉欲哭無淚,心說若是會輕功多好,她“啾”的一下就飛出去了。可惜不會,只能認命的回過身去,“不知世子有何事吩咐?”
“你上次看到了吧?”水沐答非所問的說道。雖是疑問,但語氣卻是肯定。
林黛玉茫然的看着水沐,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水沐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又道:“把雪球放下。”
林黛玉怔住了,心中更加莫名,但見水沐不似在開玩笑,只有老實按他的話去做。
雪球一落地,撒丫子跑到水沐身邊,仰頭叫了幾聲,還在他腿上蹭了幾下。
“轉身,用雙手捂住眼睛。直到我發話,不許回頭。”
林黛玉一一照做,但好奇心卻被勾了起來。
世子為什麽不許自己轉頭,難道是有什麽不想自己看的。該不會是因為雪球亂闖進他院子想要教訓雪球,怕她不忍,所以不許她看。但世子又不像是會跟雪球一般見識的人。那又是為了什麽?
胡思亂想間,身後傳來雪球舒服而愉悅的叫聲。林黛玉十分熟悉這個聲音,每當她給雪球撫毛撓下巴的時候,雪球就會發出這樣的叫聲。
所以……世子是在跟雪球玩……?
林黛玉被這個想法給囧到了。不由思及丫鬟的話,終于明白世子說的“你上次看到了吧”是說她在密林裏看到他與雪球親近的意思。原來世子并不是不喜歡雪球,而是不想別人知道他喜歡雪球。
林黛玉莫名有些喜感,緊抿嘴巴才沒有笑出聲來。她發現世子的內心并不像表面那般遠離世俗,瞬間感覺親近了許多。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林黛玉重新将雪球抱在懷裏。為了不讓世子尴尬,她好不容易才保持面部的平靜,不露分毫笑意。
“記住,不許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娘和水顏。”
“是,世子請放心。臣女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嗯。”
聲音依舊冷淡,林黛玉偷偷地擡起眼角,卻見世子微側着臉頰看向不知名的地方,染着胭脂色的耳朵卻是清晰可見。
直到晚上入睡,林黛玉還時不時想起這只紅彤彤的耳朵。
原來世子也會害羞……
林黛玉偷笑,她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玉兒有察覺到嗎?”沐沅慵懶的靠在榻上,修長如玉的手托腮問道。
“奴婢一直在外等待,回來的路上也一直暗中觀察林姑娘的神色。林姑娘除了神色有些恍惚,但沒有其他的異常。”
沐沅莞爾一笑,“看樣子應該是知道了。沐兒這孩子其實從小就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但不知為什麽,也許是覺得影響形象,就一直對那些東西敬而遠之。你不知道,每次顏兒抱着雪球在他跟前晃悠,他心裏其實煎熬的很。也因此會下禁止雪球在他周圍出沒的命令。”
新月遲疑了一下,道:“我和林姑娘回來的時候曾向後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世子的身影。”
“無妨。既然直到現在也不見他找來,應該是不介意。”沐沅笑了一聲,“夢也許真的會有實現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雪球:原來我是紅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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