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做個安靜的精神病人 — 第 62 章 染血的雪地(加更)

知道了亞伯消失的消息以後,陳宗缦的情緒一直很低落。

一連好幾個晚上張小紅來送飯的時候,都看到她在自己一個人抱着膝蓋看着芒果臺重放的還珠格格,一邊看一邊默默流淚。

張小紅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本來想找江桁過來,但是卻被陳宗缦阻止了,她說,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畢竟自從父親去世後,亞伯是離開她的第一個朋友。

陳宗缦需要一點時間來自己消化一下。

只不過現在,陳宗缦在思考一些別的事情。

那天下午老王來替她換石膏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趕快想一想,該怎麽解決自己的問題。

如果後天皮克斯教授真的能讓舅舅的病情好轉,讓她能夠知道那句話的真正意思,那麽她就可以揭開父親死亡的真相,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她憂心忡忡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如果現在能出去,那麽就能趕在這個T市在全國人民矚目下的時候,把案子的真相公布出來,這樣就算江婉之有再大的勢力,都阻止不了她了。

江桁曾經說過,如果皮克斯教授能夠證明祝晨的話有可信度,那麽他就有可能能夠再未來有出庭作證的機會。

萬事俱備,現在一切只查皮克斯教授的到來了。

兩天,只剩下兩天……

陳宗缦倒在床上,慢慢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道裏突然出現了一些嘈雜的騷亂聲。

陳宗缦翻了個身,皺了皺眉頭,準備不予理會。

可是嘈雜聲越來越大,就連她的鐵栅欄似乎也被從外面打開。

陳宗缦一驚,立馬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一擡頭就對上了張小紅驚慌失措的眼神。

“不好了!不好了!”張小紅站在病房中間,咽了口口水。

“陳宗缦,你舅舅,你舅舅他……”張小紅一咬牙,大聲喊道,“你舅舅他跳樓了!”

“什麽?…哐當!”

前一聲是陳宗缦的驚呼,後一聲是她從床上摔下來把輪椅推到的聲音。

十分鐘後,陳宗缦被張小紅推着幾乎是以飛奔的速度來到了樓下。

這間醫院最高層是三層,天臺在四層,如果只是不小心跌下來,最大可能的結局是摔個半身不遂,摔死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但是祝晨不一樣,他不是失足,而是從一開始就打定了念頭,要死。

所以從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間開始,他的腦袋就是朝下的,這樣的姿勢,必死無疑。

陳宗缦趕到的時候,下面已經被醫護人員包圍了起來,病人們都被隔在人牆之外,陳宗缦的輪椅也不出意外的被攔在了外面。

T市前兩天才下過一場雪,院子裏的雪還沒有掃淨,陳宗缦拼命地移動着輪椅,想要找出一個縫隙,卻只看到一縷縷鮮紅色的血從雪地上朝四周蔓延開來。

她更加崩潰,拼命地從縫裏想要往中間擠,卻一次又一次的被外層的護工和保安推開。

“你們讓我進去!裏面是我舅舅!”陳宗缦扯着嗓子尖叫着,發絲散亂,手底下的動作也亂了套,有好幾都差點把手伸進輪子裏。

“你冷靜點!”張小紅眼疾手快的把陳宗缦的手攥住,“你先別慌,江醫生在裏面,我把他叫出來!你等着!”

說完,張小紅把陳宗缦托付給了最近的一個護工,然後人就順着人牆的縫隙擠了進去。

陳宗缦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只能無助的在外層走來走去。

“裏面的人是誰?”陳宗缦抓住一個上前阻攔她的護工的袖子,幾乎要從輪椅上站起來,表情猙獰,“你告訴我,死的是誰!”

護工吓了一跳,不敢說話,拼命地擺着手掙脫了陳宗缦。

陳宗缦被甩回輪椅,手足無措的看着身邊走來走去的白大褂們,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被這個世界都抛棄了的感覺。

她捂住自己的腦袋,拼命的搖晃着,嘴裏念念有詞:“不可能,不可能,我舅舅他不會自殺的,他都這麽多年了,不會的,不會的。”

陳宗缦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周圍沒有一個人是她認識的,她完全慌了頭腦,只知道往人群中沖。

終于,她被一個保安連人帶車掀了出去,整個人瞬間趴在了地上,輪椅也翻在一邊,只剩輪子咕嚕咕嚕的轉着。

“你幹什麽!”

張小紅尖叫着跑過來,一把推向那個保安,然後撲到陳宗缦的身邊,擡起她的腦袋,慌張的問道:“怎麽樣,怎麽樣,有沒有摔到哪裏?”

多虧有雪的緩沖,陳宗缦摔得不是很嚴重,只是身上的棉衣都浸了水,寒風一吹像是冰塊裹在身上一樣,凍得她幾乎說不出話。

而原本跟在張小紅身後的江桁幹脆二話不說把那個保安掀翻在地,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把輪椅重新推過來,把地上的陳宗缦抱上輪椅,然後脫下陳宗缦的外衣丢在一邊,把自己的外套白大褂一股腦的全都圍在陳宗缦身上。

做完這一切以後,江桁站起身來,扭頭看向正在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的保安。

冰冷刺骨的眼神比寒風還要凜冽,保安沒來由的身子一抖,原本不服氣的表情也僵在了臉上。

“你是怎麽對待病人的?”江桁的聲音像是壓抑了天大的火氣,“你沒看到她的病號服和腿上的石膏嗎?”

保安辯解道:“是因為她老是往人群中擠……”

“所以你就對她動手,一個女孩子?”江桁彎腰把陳宗缦的領子扣緊,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站在雪地裏,寒風一來灌進襯衣,把衣服都吹得鼓鼓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眼神裏的鄙夷顯而易見。

“發生什麽事了?”人群中走出一個中年男人,人們自動給他打開一個出口,方便他出來。

陳宗缦眼尖,在所有人都動作的時候,從哪個通道中清晰地看見了有個人正躺在雪地裏,後腦勺着地,落地點一片鮮血。

“舅舅!舅舅!”陳宗缦一邊大喊着一邊慌張的操控着輪椅,不顧自己身上剛剛摔傷的疼痛,翹着腳就想往前沖,被江桁一把按住肩膀。

“你讓我過去看看!讓我過去!”陳宗缦平明的掙紮着,想要擺脫江桁的束縛。江桁轉身蹲在她面前,半脅迫的逼着陳宗缦看着自己的眼睛,沉聲說:“等一下,等一下我們一起進去,好嗎?”

他耐心的詢問着陳宗缦。

陳宗缦深吸一口氣,看着江桁:“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裏面那個人,究竟是不是我舅舅。”

江桁一頓,接着陳宗缦感覺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像力氣重了幾分。

她瞬間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撤掉了一般,癱坐在輪椅上,雙眼無神的直直看向前方——剛剛那個出口已經被人牆重新堵上,已經看不見裏面的情形。

從中心出來的那個中年男人陳宗缦也見過,正是這家精神病院的副院長,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吵什麽,這時什麽場合你們在外面喧嘩成這樣?是想把全國的媒體都喊過來嗎?”他瞥了一眼一邊站着強裝鎮定的保安,然後目光落在江桁身上。

“怎麽回事?”他開口問道。

江桁站起來,手裏拉着陳宗缦的手:“她是我的病人,也是死者祝晨的外甥女,我覺得她有以家屬的身份進去現場看一看。”

副院長看了陳宗缦一眼,皺了皺眉頭:“你确定,她的精神狀況可以承受住嗎?”他對陳宗缦有印象,上次上面領導來訪問的時候,還誇贊她和另一個小夥子是“很精神的一對”,這點他也記得。可是,這不代表她可以鎮定的面對死亡的場景,尤其是在死者還是她親人的情況下。

江桁的手臂被陳宗缦抱住,他回頭,對上的是她哀求的眼神。

他跟陳宗缦對視了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轉頭對着副院長說:“作為她的主治醫生,我确定她的病情已經足夠穩定,應該可以承受,如果出了問題,我願意一個人全權負責。”

他的語氣很堅定,陳宗缦聽在耳朵裏,也感受到了這句話後面,是對她的愛護,當然,更多的是信任。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想到這裏,陳宗缦深呼吸一口氣,把自己剛剛激動地情緒和劇烈的心跳稍稍平複,然後整了整自己被風吹亂的發絲,有些幹裂的嘴唇輕啓,聲音清澈而有條理:“我可以的,院長,讓我進去看看吧!”

副院長面沉如水。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目光在江桁和陳宗缦之間轉了好幾個來回,在陳宗缦期待的眼神中,最終還是松了口,同意她進去。不過前提是,江桁作為醫生必須全程控制好病人陳宗缦的情緒,一旦她有什麽暴力行為,他會毫不留情的讓保安把陳宗缦再次架出去。

得到了許可後,江桁拉着陳宗缦的手,張小紅在後面推着輪椅,再加上背後跟着的保安若幹,一行人緩緩的朝着事故的中心走去。

随着人牆一點一點的拉開,裏面的情形也變得越來越清晰,輪子每往前前進一點點,陳宗缦的呼吸就比剛才慢幾個拍。

而江桁一直看着陳宗缦的反應。

等到真正走到中間,眼前的一切全部一覽無餘了的時候,江桁看了一眼陳宗缦,發現她并沒有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樣情緒激動,或是發狂。

她只是靜靜的盯着前面側着臉趴在地上的男人,眼裏是滿滿的哀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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