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時,站在洞口的安格斯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好像不對勁。
他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型的手電筒叼在嘴裏,一邊無聲的打量着圍在身邊的一群将要逃跑的人。
這裏的每一個,除了他和小商,在入院之前都是亡命之徒,其中甚至有兩個人,在精神病院裏呆了兩年,還沒能摘下手铐。
可想而知。
“這裏。”站在安格斯身邊的一個中年男人指了指旁邊一個人手上的鏈條,眼皮輕擡。
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男人原本平凡無奇的面上瞬間不怒自威,一股無形的壓力自他為中心向外擴散開來,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聽從他的命令。
一把鑰匙遞到安格斯手上,他接過來,利落的打開那人手上的手铐,然後把解下來的手铐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等等。”安格斯的手突然被身邊的男人一把按住。
他擡頭,看見男人正微笑着看着他,他手下動作一頓,眉頭不可見的皺了皺。“給我吧。”男人說,然後按住安格斯的手腕微微發力,把他的手連同手铐一起從口袋裏拽了出來,然後另一只手拿過手铐和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裏。然後拍了拍安格斯的肩膀:“走吧。”
安格斯點點頭,餘光在人群的最後面捕捉到小商的身影。
似乎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着,但是為什麽心裏還是覺得不安呢?
等等……
安格斯默默的在心中把今天晚上來的人數了一遍,終于發現了那個一直隐隐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剛剛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他身邊去了隊伍的最前面,安格斯微微松了口氣,拉過身邊一個人,小聲的問道:“0852怎麽不在?”
那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不知道,可能是沒出來吧。”他的表情分廠淡漠,仿佛之前和0852稱兄道弟的不是他一樣。4
在自由面前,就算是再親的關系,也會瞬間土崩瓦解,這就是他們這些人之間的友誼。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安格斯只好順着人群擠到最前面,走到剛剛那個男人面前,冷着臉問道:“0852還沒來,要不要等一會兒?”
話音剛落,男人身後突然伸出一只手,推搡了一下安格斯的肩膀:“你怎麽說話呢?”
安格斯瞪了那人一眼,眼神兇狠冰冷。
“沒事。”領頭的男人擺了擺手,看向安格斯,嘴角含笑,“0852有別的事,我們今天不等他。”說完,便看向身後那個通往外面世界的洞口,然後扭頭看了安格斯一眼,第一個爬了進去。
跟在後面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爬進洞口,随着時間的流逝,安格斯的心越來越往下沉,寒意一點一點的爬滿他的後背,眼神也越來越陰霾。
“怎麽了?”小商悄悄挪到他身後問道。
安格斯盯着洞口,皺了皺眉頭:“不對勁。”
“喂,該你了,快點,別耽誤時間!”身後有個人低聲催促着。
從安格斯的角度看不見醫院大樓,不知道現在前面是什麽情形。他說不清現在心裏是一種什麽感覺,好像是被一座巨大的石山壓着,怎麽也推不開。
是一種莫名的心慌。
難道,陳宗缦那邊出問題了?
來不及多想,安格斯被人一把推進洞口,手腳并用的在洞裏爬着。
這個洞挖的不深,每個人通過大概也只需要兩分鐘左右的時間。這次出去的一共六個人,也就是說,除去在洞口守着的小商,加上安格斯共七個人,整個逃出去的時間不會超過二十分鐘。
過了這道牆,外面是一條寬闊的街道。如果半夜路上沒有行人,那麽他們接下來只需要穿過牆外面的那道樹林,就可以成功逃出去。
并且如果可能的話,在一個小時之內,他們還要原路返回精神病院。
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安格斯暗暗攥緊了拳頭,如果這次成功,他就可以徹底擺脫精神病院,回歸警隊,如果不成功……他從洞口跳出來,拍拍身上的土,扭頭望了望身後那面高高的牆——如果不成功,下一次又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為了不露出馬腳,安格斯現在來不及想這麽多,他現在只能跟着前面的人飛快的移動着,朝樹林那邊跑過去,一頭紮入黑暗之中。
原本應該在樹林這邊巡邏的保安并不在,七個人以最快的速度穿過樹林,并且成功看到了停在樹林另一邊的兩輛銀灰色的商務車。
“停。”為首的男人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剩下的人都停在原地,以男人為中心圍城了一個圈。
他一招手,兩個背着背包的男人從隊伍後面鑽出來,站到他身後,三個人一齊朝着商務車走過去,而剩下的四個人就在樹林裏望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格斯蹲在地上,寒風不斷的從他的後領口灌進去,他的心跳一直跳的很快,拳頭攥起打開,打開又攥起。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緊張。
将近三年的部署,千挑萬選出一個最完美的時機。
他盯着黑暗中每一點出現的亮光,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麽。
一分鐘,兩分鐘,半小時。
安格斯的心越來越沉。
陳宗缦那邊沒有成功嗎?還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他突然想到了那個今天沒有來的0852,右眼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四十分鐘後,樹林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兩輛商務車也是自從三個男人進去後就沒有一點要開門的跡象。
距離約定好的兩點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依舊漆黑的而又空無一人的街道讓安格斯已經幾乎放棄了希望。
這時,商務車有了動靜。
安格斯飛快的擡起頭,看見商務車的車門打開,領頭的男人帶着開始的那兩個人從車上下來,似乎回頭握了個手,就飛速的朝這邊跑來。
剩下林子中的四個人也快速起身,護送着男人原路返回。
可還沒等幾人跑兩步,就聽到最外圈傳來了一聲害怕的低吼:“大哥,有警察!”
領頭的男人聞言,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腦袋猛地轉向安格斯的方向,兇狠的目光射向他,像一把利劍,直接穿透了他的靈魂。
= =
警察自然不是陳宗缦叫來的。
她現在正坐在自己的病房裏,手腳不自然的相互摩擦着,眼神四處亂飄。江桁坐在她對面,臉色暗的幾乎吓死人。
江桁不開口,陳宗缦更是不敢說話。
他看着眼前根本不敢擡頭看他的女孩兒,恨不能一棒子撬開她的腦殼,看看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剛剛如果不是江桁一直在前面拖延着時間,保安帶人從後面安格斯的房間爬窗戶在後面趁犯人不注意的時候撲上去,陳宗缦現在恐怕還在那個不要命的男人手裏。
他也就不會知道,原來在這挾持人質的鬧劇背後,竟然還有這麽一出好戲。
想起剛才的情形,不,江桁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因為他害怕自己再想下去,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走人。
他靜靜的盯着女孩兒的頭頂,緩慢而又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裏已經平淡無波。
“陳宗缦,你到底把我當什麽?”江桁的聲音有些沙啞,剛剛在前面為了拖延時間和犯人說了太多的話,嗓子已經倒了。
他清楚的看到了犯人被趕來的警察押走的時候,陳宗缦慌張的看了牆上的表一眼,然後迅速的沖向正跟在犯人身後往外走的梁警官。
看到她被保安攔住,想說什麽而又不能當衆宣之于口的急切表情。
他當下心中就有懷疑,只是沒有發作,而是走上前,朝梁警官比了個手勢,把陳宗缦從人群中拉到梁警官面前。
然後就聽見陳宗缦飛快的,小聲地,喘着粗氣對梁警官說:“快,他們今天晚上要逃跑。”她上氣不接下氣,“在後院東南角那棵大樹拐進去有個洞,他們在那裏!”
梁警官的神色立刻變得嚴肅:“幾點開始?”
陳宗缦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兩點。”
梁警官擡頭看去,分針俨然已經過了半。
安格斯的計劃他是知道的,當即拿出對講機開始請求支援和布置任務,陳宗缦扭頭就撞進江桁漆黑的眼中,然後,她的手腕就被緊緊扣住,一把甩進了病房。
江桁的動作甚至有點粗暴。
以至于現在坐在床上,陳宗缦的手腕還隐隐有疼痛的感覺。
“你很厲害嗎?陳宗缦,你以為自己多有能耐啊?”江桁此刻怒火全都供上大腦,說話的語調瞬間拔高,“為什麽不告訴我?你這是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你知不知道?”
他指着地上還殘留着的玻璃片,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目光像是一團火一樣燒在陳宗缦的心裏,燙的她忍不住,向後縮了縮身子。
她怨不了別人,現在這種情況,都是她自己作的。
陳宗缦擡眼看向江桁,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滿滿的都是失望,瞬間她的喉嚨像是被尖銳的刺卡住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桁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如果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把什麽事都瞞着我,陳宗缦。”江桁深吸一口氣,轉身朝外走去,他的背影不像從前那樣挺拔,微微佝偻着,滿是疲憊。
“我實在是太累了。”
一句話,把陳宗缦打入了地獄。
江桁轉身離開,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
十天後,陳宗缦出院,一個人。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頭頂的太陽。
陽光多刺眼啊,不然她也不會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