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84 章 送梨帖

送梨帖

“十八娘子,我家韓郎君派奴來與娘子說,韓家商隊後日啓程往南邊去,介時會派人來送娘子回江都,這是韓郎君答應吳防禦的。”

說完這侍女便行禮告辭,十八娘披衣站在書院山門看着她下山,倒也沒有擔心什麽,究竟如今韓家送貨更急,他們上回也見了吳虞的态度,應不會再動手節外生枝。

不過後日便走到底有些倉促,山下還有韓家人看着,她便沒有親去外祖母家只遣了人去辭行,自己轉身回了屋內收拾随身之物。

可不想正拾掇時,胡娘子來了。

十八娘本以為大舅舅是為了不趟渾水又想顯示慈愛,才派胡娘子來看她,卻不想胡娘子帶了大包小包吃的用的來,甚至帶了一籃子鮮魚蝦菜肉,一進院子便小聲與她道:“怕有了上回中毒的事,十八娘便不敢去外頭吃了,你這裏的找的燒飯婦人也未見得手藝好,我便買了些菜來。”

十八娘自然不好意思讓胡氏動手,她既然是大舅舅身邊的人,便也是長她一輩,胡氏卻全不是寒暄,只真便在竈房洗菜切肉,還嘀咕道:“本來以為十八娘子來要好好住些日子的,不想替你舅舅忙活了這麽長一陣子,卻不容歇息便要走了。妾也不會旁的,只是燒菜的手藝還算好。家裏官人和大娘子都忙,怕接你回去也照顧不周全,便遣妾來瞧瞧,有什麽缺的少的,家裏也都能置辦。”

看着胡氏,十八娘倒一時想起陳嬢嬢來,雖說她們性子全不像,但這語氣聽着便很親切,一點兒都不像客套。

可其實她和胡氏也沒見過幾回,大抵是胡氏性子便是如此?

人家好意已至如此,十八娘自然也不好不吃,便請胡娘子和谯兒一起吃了晚飯,雖只是幾碟家常菜,卻真是味道極好,尤其一道豆腐絲羹做的既嫩且整,十八娘便不禁問:“胡娘子也是江都人?這可比有些店裏的廚工做的還好。”

胡氏卻只笑:“你娘也極愛吃這個…”

說着她又趕忙道:“十八娘喜歡便好,我也是同人家廚娘學的,只是照着家裏人的口味改改,不比外頭那清湯素水美觀,味道卻濃一些。”

胡娘子和她娘年紀相差不多,來得早見過她娘吧,不過聽胡娘子又提起她娘,她便不再多說了,

便喚了谯兒與胡娘子一道吃了這餐晚飯。秋日太陽落得早了,她也感念胡娘子辛苦來一趟,便出去送了胡娘子一程,可回來幾步間,天便已近全黑了。

推開門進屋,屋裏只有窗外倒映的寥寥疏影,她脫了軟底鞋過去坐在榻上,隔着窗紙撫了撫照進來的月光。

本以為能在這裏過了除夕,然後再她走她的陽關道,他赴他的奈何橋,各得其所,沒什麽好傷心,可沒想到連這也…沒了。

或許以後她還可以回來瞧瞧,可那個在窗邊念書給她聽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才擡起手偷偷用袖子按住眼睛,卻突然聽見外頭嘩啦一聲,莫不又是上回來的小山豬?

她吓得趕忙抱起榻上的白兔瓷枕壯膽,悄悄緩緩推開窗扇,卻見一雙本冷如寒星眼睛正含着微微笑意看着她。

“……吳虞?”

怕吳虞笑話她,她趕忙擡手去抹,吳虞卻一下收了那幾分玩笑的笑意,什麽也沒說也沒調侃她,只俯下身捏住她的臉,輕輕擦掉眼淚。

可吳虞這才注意到她手裏抱着的瓷枕,便又突然嗤了聲,“原來是吓哭的,以為是什麽,是你聽的那些鬼?”

她點點頭,吳虞便沒好氣順勢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正要低頭咬下來,卻突然聽見門外一聲:“十八娘!”

她吓得猛一躲,反手便啪一下關上了窗,這才想起來吳虞也不算見不得人,趕忙又打開,卻見吳虞氣得瞪她,門外牟先生又道:“十八娘,鄉民聽說你要走了,特意來瞧瞧你來看你。”

鄉民?十八娘趕忙應,“好,牟先生,我這便來。”

這是她自己的事,他什麽都要跟着她肯定不樂意的,更何況有牟先生和其他人在,這麽多人不會有什麽危險,十八娘更不是冒失亂走的人,吳虞便只囑咐:“早些回來。”

她應了換好衣裳出門,卻見屋裏幾個娘子和漢子,提着籃子裏頭裝着自家的瓜果,甚至還有幾只雞鵝和半扇鹹豬排骨。

他們一見十八娘進來便問:“聽說小娘子要走了?”

十八娘點點頭,他們趕忙将手裏東西遞上來,道:“都是自家種才摘下的,不貴重,給十八娘嘗個鮮。可是不知……十八娘走了,若明年縣尉也走了,這果子還收不收?”

有人也跟着道:“不瞞十八娘,若是只等着小販來收,怕是又胡亂壓價,賣不上錢。”

十八娘道:“諸位也不必怕,便明年莊縣尉調走,新來的縣尉有他的前車之鑒,肯定不會再不管栖霞的百姓,只去為別人做嫁衣。果子這事你們也不必擔心,今年可不僅是諸位賺了錢,我也虧得你們得了好處,又豈有輕易放下之理?四巧娘子和她丈夫也本就是生意人,賺錢的買賣自然也還是要做。”

做好事有做夠的,賺錢卻哪有賺夠的,他們聽十八娘這麽說也都紛紛放下心來。

不過有了上回那偷埋果子的事,十八娘便也學聰明些了,沒有盡說好話,又開口道:“不過若是還想跟着一起幹,便仍得精心,得聽四巧娘子的話。種爛果子以次充好不行,拿了我們的鑽研法子出去亂用也不行。不能縱容有人投機取巧這賺一回錢,損了其他人的利益。”

“這自然是!”來的幾人都幹脆應下,見天晚了該得的話也得了,便張羅回家,十八娘同牟先生提燈往外送,說着話稍微走遠了些,回頭時才發現到了山下。

十八娘說要把燈給他們一盞,他們也沒要,不過今日月亮,路不算難走,十八娘便和牟先生站在原地瞧了一會兒,忽見一個不起眼的漢子跌跌撞撞從鄉民身側過來,手裏還提着什麽東西。

十八娘看得不大清,牟先生雖年紀大,眼神兒倒好,“哎呦,這大晚上還在外頭逛,是個什麽人?不像咱們近處的,可瞧着打扮也不像商旅,怎麽還有些躲閃似的…可不會是來踩點兒的匪賊!”

那些鄉民倒是也察覺出什麽,回頭瞧着那漢子,那漢子便越快步走,被人盯着許也是心虛了,竟過橋時手一滑,把東西掉在了河裏。

他不僅沒撈還提腳跑了,這可指定不是好人了!那丢的是什麽,難道是賊贓?記得小河灘這段不深,不過到膝上深而已,若她和牟先生也走了保不準這賊折返。

牟先生年紀也大了,老胳膊老腿不方便,十八娘便拽住裙擺,便把燈遞給了牟先生,道:“我下去瞧瞧。”

牟先生擔憂道:“我去叫幾個書院的小子來。”

“無事先生,我先瞧瞧是什麽。”十八娘一時倒沒聽,只下去蹲在岸邊撿起根粗樹枝撥拉,撥着倒覺得是個圓咕隆冬的東西。

“難道只是偷了個瓜?”十八娘嘀咕着,“一個瓜吓成這樣,這賊也是夠膽小呢。”

說着她還真把這包袱扒拉了過來便挽起袖子下去撈,一把抓住繩結提上來,等用手碰了才發覺好像不大對,可是一時也說不清,便抱在腳邊将繩結解開,一層一層,其實她應當已經察覺這味道并不是河水的腥氣,可一時手下竟還沒有停,只把布整個掀開……

牟先生正提着燈看她,見她還真把東西撈出來了正要笑着問,卻見十八娘咕咚一下栽到了水裏……

“哎呦!小娘子哎!”

“快來人吶!混小子速速下來!王先生落水了!”

牟先生不知吳虞回來了,急得便喊人,可等吳虞到時把她撈上來,只見她臉白得快透了一樣,哆嗦着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趕忙脫下外衣把她裹起來抱回屋,可現在是秋天不假,卻哪裏至于凍得如此?

倏然間他想起,這模樣倒不像凍得,而是初次見她那回,他握着她的手持刀砍了賊匪腦袋。

吳虞便趕忙低頭問:“可是瞧見什麽了?”

她緊緊啜泣兩聲,委屈得眼角眉梢都趴了下來,才點頭哆哆嗦嗦哽咽道:“是,一個人的,頭……”

“唔…都爛了……”

吳虞也是愣了下,趕忙緊了緊手沒讓她再說話,抱着她幾步回了屋,她這才趴在他身上嗚嗚哭出聲來。

吳虞一時也手足無措,可這實在不能怪她膽小,多少在家殺豬殺牛的漢子初次見着死人還吓得又暈又吐睡不着覺呢,她若沒意外去哪裏看去。何況大晚上也沒有防備,還是個損毀嚴重的頭。

因她掉水裏時又把那頭又丢回去了,別人也沒見着是什麽,吳虞便也暫時沒有聲張,只去請人擡了熱水來,直等着洗完澡出來,她才披着被子抽抽搭搭看着吳虞哽咽道:“完蛋了,吳虞,我以後沒好日子過了。死的那個人,便是那個賣珍珠的商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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