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過帖
吳虞直接一刀挨一刀向韓子玉砍去,那兇戾模樣吓得周圍持刀的侍人竟不敢上前,只能勉強招架。可吳虞卻沒有一點兒留情,反一刀比一刀狠,韓子玉連連後退,不甚一個踉跄跌在地上,吳虞見機一腳踢開身前兩個侍人,重重單手劈下去,旁邊的韓小夫人吓得啊一聲驚厥過去,只在這刀光輝閃只見,宋平兩步過來一把将吳虞拉住:
“吳虞!”
“這麽大庭廣衆在這殺人可不好!有氣咱們等散了再找機會解決!”
吳虞卻絲毫不理會又要砍下去,還是阿吉拽住他急道:“十八娘子方才似乎是摔着了,你快先去瞧瞧!”
吳虞這才猛地清醒過來,将刀狠狠摔在地上轉身離開。
他趕忙跑過來卻見那群侍人在忙着喚韓子玉的夫人,墨忠持刀看守玊娘和其他韓家人,十八娘一時倒不見了。
正急時,卻聽見那邊草叢裏有了動靜。
十八娘方才為了躲劍不甚滾到了下坡草叢裏,一時滾得有些懵,才敢小心翼翼爬起來,卻又被一把按住,她吓得擡頭,才見是吳虞。
吳虞單膝蹲下便是把她摟到懷裏仔細摸了一遍,見沒有傷口才閉眼吐了口氣。
這才想起來問:“可摔壞了?疼不疼?”
她還有點發懵,搖了搖頭,這時周圍的人也都醒了神圍了過來。
“怎樣,無事?”身邊一人刷一聲利落收了刀,也蹲下問吳虞:“怎樣,無事?”
十八娘這才擡頭,發現竟是個烏黑卷發的異族女子,身材挺拔神采奕奕,一身飒朗之氣,這便是吳虞提過的墨忠?
吳虞點頭,顧不上多說便沉聲對身後道:“韓郎君,人是你殺還是我殺?”
韓子玉也是驚魂未定正生着氣,畢竟方才吳虞可也是差點殺了她的,現聽見吳虞半句和緩之話沒有,更是怄怒,冷笑道:“吳防禦要我的命現便來取!只是看你們能不能走出這青州府!”
吳虞提刀便再要上去,韓子玉卻又馬上服軟道:“吳防禦,此事純屬誤會!是玊娘她自吳郎君來青州聽說你的骁勇之名,便十分仰慕你,我便說今日正好你來,将她送給你,她聽了還歡喜地還不眠不休為你排了幾日的舞。
可方席間見你的夫人這樣姿态高華,便有些怕日後受欺負,才一時任性動了手。到底是小女兒家争風吃醋,并不敢下手的,吳防禦且念在她一片癡心,諒解她一回?”
玊娘那身甲胄被刀劃到斬得崩了線,甲片落了一地,也在旁楚楚可憐落淚道:“吳官人,這回是奴奴不對,奴奴不該對夫人動手,若吳官人還不解氣,便親手殺了奴奴吧。”
墨忠倒先起身笑道:“你真仰慕吳虞怎不直接照着他砍,把他打服了搶回去?你這強硬倒只敢對着你口中的柔弱之人施展,對着打不過的便也裝起了廢物來。”
玊娘再沒話說,只是羞愧盈盈垂淚,這時宋平倒過來低聲道:“要不饒人家一回,人家也是為了你才……”
吳虞冷冷瞪過去,把宋平吓得立時閉嘴,他只把刀丢過去:“韓子玉,今日你不給我個交代這事沒完……”
韓子玉氣得臉色鐵青,可只咬着牙忍住怒氣,吳虞卻不肯想讓,見他不動又要起身動手,這時十八娘卻拽了拽吳虞的袖子:“罷了,我才不與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傳說出去倒損了我的名聲。”
吳虞正驚着,卻覺得十八娘悄悄塞了什麽進他的袖子裏。他看了她一眼,順勢也點頭。
韓子玉才大松了一口氣,趕忙道:“娘子不愧是世家女郎,寬厚大度,這回總算是韓某之過,這便令人去備上厚禮,以示歉意。”
“韓郎君既有誠意,我們也好不客氣。”這回吳虞倒答應得利落,不負他當初打劫江南世家的惡名,韓子玉反而越發放下心來,卻又過來對吳虞道:“将夫人送回家,還請吳防禦回來,咱們的要緊事還需細談。”
吳虞扶着十八娘起身點了下頭,到了大門外親自掀了送的兩個箱子,見裏頭是兩箱金銀絲帛,才勉強滿意,合上蓋子,随十八娘上車。
一坐下他便取出袖子裏的東西,驚道:“甲片?”
他卻霎時察覺出來不對,輕聲問,“怎麽這樣薄?”
十八娘也仰起頭,小聲在他耳邊道:“我便是覺得不對,才撿回來的。難道是他們為了作舞特意打的薄甲麽?”
吳虞搖搖頭:“這甲片不僅是薄而且粗糙,正常的甲片不能這樣造。劄甲的甲片都是一樣大小,穿線的時候再按着穿甲人的高矮胖瘦來綁紮,如果壞了也只是換一部分甲片重新補好便可。若是穿甲人陣亡,還能把甲片拆了重新做副甲。
所以甲片一般都是不需要調整,匠人全都按着同樣的模片來打,造起來也快。若單獨給他們打一副費心費力還省不下錢。更何況以他們韓家在青州官場的關系,拿幾副甲還需要給錢?”
所以無論怎麽說,這甲片都很怪。
“可若所有的甲都是這般粗糙,他們還會總粗制濫造的東西坑自己?畢竟這甲可是給魏家的武德軍打的。”十八娘驚訝。
吳虞一時也想不出原因,若有所思低聲道:“方才那韓子玉找我,便是說他們之前用運軍器的行伍走私,卻因一枚珍珠被程家抓住了蛛絲馬跡告了一狀,自此魏家不得再擔運輸軍器之職,所以這回想找我搭線收買墨忠,接替這個活計。
如今我們再參這軍器監為貪污粗制濫造,把他們這條線徹底端了,韓家也要被魏家割席抛棄。而聖上本來就看魏家不順眼,這軍器監又是魏家掌管的,聖上便能以此為借口再削他們的權了。”
吳虞這麽一說,十八娘猛然想起來:“或許方才那玊娘要殺我,并非韓子玉那套話,而是因那珍珠之事,是我看出來的。
之前在程家時,宴會上一個商婦借機進來兜售珍珠,被我看出來以東海國好珠充內陸次珠,實在大為古怪,程老夫人才抓住了他們走私的證據。只是當時那商婦肯定沒有敢和韓家說是她自己說錯了話才招了大禍,所以韓家人魏家人并不知我。
可剛剛宴席上我竟看到了她在韓小夫人身邊,她也看見了我,一時驚訝失态了。應該是她被韓小夫人看出異常,不得不和盤托出,玊娘為了報仇才對我動手。”
“這倒對上了。”吳虞點點頭,擡手輕撚起她頭發裏的草葉子,摸着她臉道:“待事辦成,我定宰了韓子玉和那個舞姬。”
十八娘倒沒拒絕,還大方點頭:“他們都要害我性命了,我自然也不會再心軟。”
吳虞聽她這話倒才忍不住笑了,這才是她的性子。
可說了這麽多,便到了書院山下,吳虞沒有再上去,只把她接下來時抱她那一瞬道:“我在韓家,他們不會再限制你行動了,待我出發去替他們送貨時,和他說順道送你回洛陽。”
到了書院山下,十八娘踩着石頭下車來,提着衣擺便要上山,可還不等邁步,吳虞突然又拉住她的腰帶:“就這麽走了,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讷讷回頭道:“不是才看完。”
吳虞撇她一眼,忿忿放手,看着她一步步上了山遇到了來接的谯兒和書院其他人,才轉身去韓家。
到了韓家院外,吳虞便随侍人徑直進了韓家宅內,或許是為了低調,他們這主宅倒不很豪奢。
一進到韓子玉的書房,便見玊娘素衣披發跪在屋內。
吳虞倒是開門見山道:“韓郎君這是怕我殺她才讓她來請罪?若是尋常姬妾你一定不會為她如此費心,如此我便不殺她也是不敢要她的。”
韓子玉還要再說,卻見吳虞如此冷心無意也只得閉嘴,又道:“吳防禦對我如此見外,我不能放心。”
吳虞道:“用人不疑,韓郎君若是不放心吳某大可以棄了此事,大不了我答應你不會與第三人知。”
韓子玉又趕忙道:“我可不是這意思,只是怕好處沒給到位,讓吳郎君心生不滿。”
“無妨,”吳虞搖搖頭,“你若怕我不滿便多分我些利。”
“吳郎君想要幾成?”韓子玉試探問。
吳虞直接伸手:“你們貨價的五成。”
韓子玉一聽驚了,便再繃不住沉下臉:“吳郎君,這數便是說笑也太大了些,我們總共也不過賺這麽多,都給了你,我們圖什麽?”
吳虞翹腿垂眼不說話,只擺弄手裏的茶盞,韓子玉才不得不道:“三成,不過運貨這些人,還有這一路上一切打點的事,都得在裏頭。若吳郎君有本事分文不出順利過關,我們這三成也一定兌現,不會反悔舍不得。”
吳虞想了想,随即點頭道:“好,便依韓郎君,也當是我與韓郎君相識一場交個朋友,不再多要。只是路上我跟去打點,把我家小娘子留在青州實在是不放心,畢竟你們今日當着我的面都敢如此。”
“吳防禦擔心什麽?我們自會照料好夫人,玊娘也會管教好……”
“韓郎君大可不必再遮掩。”吳虞坦然直視他,“我家小娘子說了,她今日見了那個走私的商婦。可她也告訴我,那日珍珠的事她也是無意所為,根本不知道商婦與你們有關聯。所謂不知者不怪,你們同意她離開,咱們所有前情一筆勾銷。若你們還非要扣着她轄制我,我又如何能相信韓郎君?
互相猜疑,便沒有一起做事的必要,更不必說長久處事。”
話說到如此。韓子玉也無力再駁,思忖片刻又出去與人議了一番。直等了一個時辰,像是故意在晾着吳虞給他施壓,可折騰完了見吳虞絲毫不慌,又回來道:“如此,便按吳防禦說的辦。”
吳虞也是看清了,他是看着高深莫測實則故弄玄虛,擺弄來擺弄去,其實是個拿不定主意的草包罷了,便沒再多和他廢話,當着他的面直接把墨忠和宋平他們叫來,說了運貨一事。
墨忠本來嫌麻煩不同意,但吳虞說他要通往一切由他打點,并且還有分紅,也便應了,如此出發的時間便定在了十日後。
可韓子玉怕吳虞反水,雖然答應了放十八娘離開青州卻不允許吳虞離開韓家的,便一直派人盯着他。
本來十八娘也以為要在這過了除夕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走,還好還有幾日可以交代書院的事。
因學生她沒怎麽親自教,倒沒什麽不舍,倒是書院裏這老先生和一些今年種果子賺了錢的果農聽說她要離開,特意送了好些自家種的瓜果來。
她也沒拒,都收下了,只等着四巧派人來收農貨運回去便是。那個梅绮後來也聽說了她生病一事,特意上門來解釋,到底無心之失,十八娘自然也沒有計較。
可來送行的人中最令她意外的是,大舅舅家的側室胡娘子竟來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