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淡墨知道鳳清瀾這樣做,無非是要逼她現身。可是當她期許聶嘯會出面救君記的時,卻傳來聶嘯
被連夜委派奇楠剿匪。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鳳清瀾不會這樣對她,可是每每想起鳳清瀾離去前的那一記
決絕森冷的眸光,她的心就發顫。
“小姐,還有半個時辰午時便到了。”緋惜從窗口眺望天空,看了看日中天,有些焦急的對楚淡墨
說道。
楚淡墨有着木然的坐在窗前出神,聽到緋惜的聲音眨了眨眼睛,轉過頭無神的看了緋惜一眼,而後
低頭輕輕的撫摸趴在她腿上,慵懶的眯着一雙眼睛的雪耳,不發一言。
緋惜見此,更加的急了:“小姐,你就這樣認命了?何時我的小姐變成了一個坐以待斃的人?小姐
!你不是常常教導惜兒,事在人為麽?你不是說天下萬物必然是相生相克的麽?”
“同心生死蠱,确然雌雄相生相克,也唯有雌雄相生相克。”楚淡墨幹啞的聲音多了一份以往沒有
的蒼涼,“即便是萬蠱還魂丹,也不能在一人已死之後,救下另一人,我已是行将大限。”
“小姐!你……”
“惜兒你說得對,我不應如此自艾自抑,我要離開盛京。”楚淡墨突然站起來道,清淡的水眸回歸
了最初的冷漠。
“小姐,可是君記……”緋惜仍然擔憂着。
楚淡墨擡手打斷緋惜的顧慮:“清瀾……他,不會做讓我傷心之事。”楚淡墨語氣篤定。
“小姐,你是吃準了睿王爺對您的心。”緋惜下意識的接口。
楚淡墨恍若沒有聽見一般,緩緩的走到妝臺,拉開一個屜子,将一個雕花木盒取出,打開盒子,裏
面躺着四塊除了顏色和綴着的穗子不同外,完全相同的四塊玉蒼龍麒麟玉,指尖滑過,停在那一塊潔白
的玉佩上細細的摩挲良久,最後終是一轉,取出血紅色的那一塊,遞給緋惜,“你帶着它去晉王府,晉
王欠我兩件事。”
“小姐……”
“去吧,我等你。”楚淡墨沒有給緋惜再說話的機會,抱着雪耳轉身不再背對着緋惜,一步步的走
進窗臺,仍由拂過的清風将她未挽的青絲吹起狂舞,眼中是沒有情緒與光澤的死寂一片。
緋惜還想說話,可是看着楚淡墨這樣孤涼的背影,張了張嘴卻吐不出聲音,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紅玉
,深深的一嘆,忍着眼中打轉的淚水,轉身退下。
緋惜的速度快,鳳清溟的速度更快,沒有小半個時辰,鳳清溟便出現在楚淡墨的面前。
當鳳清溟再次見到楚淡墨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短短的三日不見,楚淡墨已經瘦弱得
讓他難以想象。
驿外橋邊,木亭中,她一襲素白無暇的羅裙臨湖而站,随風而舞的青絲披散着,明明是日當頭,可
她卻披着雪白的鬥篷。鳳清溟只看得到她的一個背影,在輕風好似一張紙般單薄,随時都會被風吹走。
鳳清溟沒有說話,然而一步步走近楚淡墨,踏在木板上的腳步聲卻故意的發出,讓楚淡墨知道他來
了,可是楚淡墨卻不沒有絲毫的反應,直到站在湖邊,鳳清溟側首而望,才看到楚淡墨竟然在沉思,目
光沒有焦距的投在波瀾圈圈的湖面。
“郡主。”鳳清溟不得不出聲提醒楚淡墨他的存在。
楚淡墨方回過神來,微微的側過頭淡淡的看向鳳清溟,開門見山的說出自己的要求:“淡墨希望晉
王助我離開盛京。”
“郡主似乎找錯了人。”鳳清溟豔絕如花瓣一般的唇角微微的一綻,“六哥滿盛京的找你,我又豈
會瞞着他助你離開?”
“晉王不是一直怕淡墨成為睿王的羁絆?如此大好良機,晉王要放開?”楚淡墨面無表情的看着鳳
清溟,可是眼中卻帶着一種直穿人心的透視。
“若是以往不用你開口,我都會将你送的遠遠的,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在六哥的眼前。”鳳清溟也
沒有隐瞞自己的心思,轉眼對着楚淡墨的目光,“可是現在不同。”
“有何不同?”楚淡墨疑惑的問道。
鳳清溟定定的看着楚淡墨,眼中帶着一種別樣的無奈:“因為我終于明白,若是六哥沒有了你,他
才會真正的毀了。”
楚淡墨聞言身子一顫,眼中淚光一閃,寬大袖袍中的手死死的握成拳,閉了閉眼,好一會兒才穩住
情緒,聲音格外的冷與沉:“若是晉王真這般想,那麽晉王更應該助我離開。”
“你……到底如何了?”鳳清溟緊緊的盯着楚淡墨。
楚淡墨沒有看他,而是轉身從新面朝湖面,等到冷風将她眼中的濕意風化,才淡聲道:“我中了同
心生死蠱,雄蠱在南宮雪月的體內,南宮雪月已死,我……也命不久矣。”
“怎麽會……”鳳清溟一驚,看着楚淡墨蹙眉不解,“可是你現在……”
“我血液異于常人,雌蠱正在日益吸食着我的血液。”楚淡墨聽不出情緒的解釋道,“血幹之日,
便是我塵歸于土之時。”
“父皇有一顆萬蠱還魂丹。”鳳清溟猛然想到。
“它只會加速我的死亡。”楚淡墨唇角一揚,自嘲的笑道。
鳳清溟沒有再說話,眼中有掙紮,有猶豫,變幻莫測。
楚淡墨将他的變化盡收眼底,好似看透了他的踟蹰,于是道:“誠如晉王若言,清瀾對我的情,我
心了然。與其讓他眼睜睜的看着我死,不如給他一個期望。”
“如何給?”鳳清溟低聲問道。
“我會留書一封給他,必然讓他不會至此意志消弭。”楚淡墨輕描淡寫道。
“容我想想。”鳳清溟道。
“最遲明日,我必須離開,否則以清瀾之力,多留一日,離開便會多一份艱難。”楚淡墨話中帶着
一絲急切。
鳳清溟妖冶美豔的鳳目幽幽的看了楚淡墨一眼,而後颔首:“好,我應你,明日你在此等我便是。
”
“多謝晉王。”楚淡墨福身道。
“我不過是為了六哥。”鳳清溟丢下一句話,又深深的看了楚淡墨一眼,而後轉身離去。
鳳清溟走的潇灑,可是內心卻是焦灼的。在他心中沒有什麽比鳳清瀾更重要,自那年後,他便與鳳
清瀾形影不離,他希望鳳清瀾得到這世間最後的一切,也甘願為鳳清瀾做盡一切。
最初他是不理解鳳清瀾的百般為楚淡墨着想,在他而言楚淡墨只便是褒姒妹喜那類存在,所以他處
心積慮的想要除開楚淡墨。可是經歷了一切,尤其是将鳳清瀾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裏的他,漸漸的明白
,鳳清瀾不能沒有楚淡墨。
而如今情勢又有所不同,楚淡墨自己下的診,他相信這必然是事實。他也相信他的六哥絕對無法承
受得起這個打擊。而且,他同樣贊同楚淡墨的作法,只有這樣,才是對鳳清瀾最好的結果。然而,他又
不得不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這個方法必然只能瞞得一時,瞞不了不世,若是數年以後,鳳清瀾得知
真相,又将會掀起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怕是連他自己也不能幸免。
一路沉思着,鳳清溟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睿王府。站在睿王府大門前,鳳清溟第一次沒有進去
,而是轉身欲走。
“九哥。”就在鳳清溟轉過身,準備朝着自己的王府而去時,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叫住。
這個聲音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十二皇子鳳清淵,于是轉身看着已經走到他跟前的鳳清淵低聲喚了一聲
:“十二弟。”
“九哥為何不進去?”鳳清淵疑問着,而後又嘆道,“我們快進去吧,十一哥和十四弟都已經去了
,今兒六嫂愣是沒有出現,你是沒有看到方才六哥在刑場上的臉色,我現在想起都害怕。”
鳳清淵一邊說着,一邊朝着府內走,鳳清溟也不由自主的一邊聽着鳳清淵說,一邊跟着他走。兩人
就這樣一個不停的說着,一個靜靜的聽着,在管家的帶領下走到了臧樓,在樓下就看到鳳清涵和鳳清潾
,這二人正仰着脖子看着高樓上那一抹茕茕孑立的白影。
“九哥,十二弟。”鳳清涵聽到腳步聲先轉過頭看向二人。
“九哥,你快上去勸勸六哥吧。”鳳清潾看到鳳清溟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急忙道,“我和十一哥一
上去,就被六哥那眼神,看得渾身發抖。”
鳳清溟看了兩人一眼,二話沒有說,足尖一點,身子一旋,幾個閃身間便站在了臧樓的屋頂。擡眼
看着側身而坐的鳳清瀾。
彼時已近黃昏,夕陽的光灑下,在琉璃瓦上鍍了一層金,鳳清瀾就那樣靜靜的坐在屋頂上,他的背
後是雕龍如飛的檐角。一襲白衣被霞光染成淡淡的金色,然而在溫熱的餘晖中,他卻由骨子的透出一股
冷,這股冷好似能将所有靠近他的人凝結成冰。
“六哥……”
“我想一人靜靜。”清潤的聲音淡的如同白水,聽不出起伏。
鳳清溟聽了只是跨出的腳步微微的一頓,然而卻沒有怯步,而是依然落下步子,緩緩的靠近鳳清瀾
,在鳳清瀾不遠處随意的坐下,而後眯起眼,看向半挂在西山的落日,靜靜的也沒有開口。
輕風滌蕩着,楊柳的枝條飛揚着,兩個絕世無雙的男子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高樓,然而他們的目光沒
有眼底的矮矮樓閣,也沒有遠處無限美好的日暮。一個漆黑幽深的鳳目沒有絲毫的波瀾,讓人看不透他
沉默的背後是喜是怒;一個妖冶美豔的鳳目卻有些茫然,空落落的看着一處,卻又是溟濛的一片,不知
神歸何處。
“六哥,也許郡主她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不知道過了多久,鳳清溟獨有的帶着一絲絲的慵懶的聲音,随着輕撫的風,飄過鳳清瀾的耳,卻沒
有讓他有絲毫反應。
“六哥,郡主的心……你真的懂麽?”鳳清溟沒有在意鳳清瀾置若罔聞的态度,而是沉吟了片刻後
又道。
鳳清瀾的身子在有一陣輕風中微微的一顫,卻仍舊沒有說話。直到夕陽最後的一道光暈也消失在地
平線,天色漸暗,他清潤的聲音才在欲黑的夜中傳來:“也許我以為我懂了,可如今又不懂了。”
“六哥,也許這就是六嫂自己的選擇,你既愛她,便成全她吧。”鳳清瀾側過頭,看着夜風中衣袂
飄飄如谪仙的鳳清瀾,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的心很沉,好似被什麽重重的壓着。
“我若能成全,當日便不會将她逼入盛京。”鳳清瀾轉動着手中的白玉笛,視線收回,落在玉笛上
。
“六哥……”鳳清溟掙紮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若是六嫂身患不治之症,即将命不久矣,你當
如何?”
“生,同在;死,共赴。”鳳清瀾的聲音輕而緩,卻沒有絲毫的遲疑。只因那是不用思考,有心而
發的答案。
“若是她就這般躲着你一生一世,你又當如何?”鳳清溟眼中閃過一縷複雜的光,再度問道。
“有生之年,便是翻遍天涯海角每一寸土地,我都要找到她,否則死亦不能瞑目。”輕輕淡淡的語
氣中有着難以撼動的堅韌。
“六哥……”
“阿九,回去吧。”鳳清瀾打斷鳳清溟的話,淡淡的下着逐客令,緩緩的将白玉笛橫于唇邊。
幽幽的笛聲緩緩的流瀉而下,那樣如泣如訴中充滿着無盡的思念,恰似那看不透的夜色般無邊。層
層的思念中有參雜着蒼涼,如同失去愛侶的比翼鳥,有着一種生無可戀的殘殇。
鳳清溟聽着,心口兀自泛起一陣陣的疼;他從未見到這樣的鳳清瀾,也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鳳清瀾
。
為情所苦,為情所困;素來是為他所看不起的。可是這一刻,看着這樣沒有頹廢卻勝過無數消弭的
情感,他突然覺得這世間,失去心愛之人才是最大的悲苦。
這一刻他猶豫了,他人生第一次迷茫了!
他到底要如何做?
要如何做,才是對他六哥最好的?
------題外話------
這壓抑的情節,明天就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