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102 章 鴨頭丸

鴨頭丸

“夫人,夫人怎麽來了這裏?”馮侍郎鎮定自若,雖一把年紀,仍是一副款款深情模樣,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他背後能做出那種事。

魏娘子也沒有吵鬧,只拿着一件披衣走過去,搭在了馮侍郎身上。

可馮侍郎卻陡然面色慘青僵住手腳,如墜冰河一般,幾個差役押着剛剛離開的馮援走近,直接對他道:“馮侍郎,夫人拿了馮家私開鐵礦且企圖嫁禍他人的賬冊書信,交到了呂禦史手中,請馮侍郎随下官來禦史臺。”

馮侍郎再沒能開口說一個字,直接便被架上了車,魏娘子也攜證據随之而去。

十八娘便安心進了宮去,午前把蘭臺的事安置妥當後,午後便去了中宮招兒的居所。

待天黑前下了學出來,便聽見街上人紛紛議論:“想不到這馮侍郎竟是這樣的人!”

“這是打量魏家不比從前便要割席了?他有今日可全娘子,真是個白眼狼。”

魏家越落正落下風,就越會對“叛逃者”下死手殺雞儆猴。馮家既然下手時沒給她留活路,她自然也沒必要發作什麽憐憫之心。

幾日後是春分,要往重臣家裏送春禮,不過是些彩緞春菜,但禮匣上要貼吉利話。她這晉上來了兩個小女官,禮單賀帖輕易不必她親自寫了,但總要過過眼的,白日裏教招兒沒時候看,便只好晚再來,今日便又沒回家。

晚上她正在蘭臺的住所看帖子,谯兒來道:“十八娘,打聽說馮家人的性命還是保住了,但家財被抄的抄,送禮的送禮,以後成了光杆兒了。馮侍郎被罷官成了白身,為求魏娘子回心轉意,又将馮援劃出了族譜去,如今整日在魏娘子門前求饒。”

“那馮援呢?”十八娘問。

“趁亂躲起來了,一時沒有頭緒。”

十八娘道:“回頭與人說盯緊些,免得他生事。”

谯兒人應下離開,她這些帖子也看得差不多,正要收拾好去歇下,一時門外小宮人來道:“王侍郎,且正好你還沒睡下。方才聖上在娘娘這用飯,撤席時一時有興致考了考招兒,聽他背了詩經中的《甘棠》一首,很是滿意,又贊王侍郎用心,挑的詩是仁詩德詩,很不錯。又因這首春日之詩,忽想現下便是春光正好,下令要去春狩,明日便啓程,皇後娘娘令王侍郎随行。”

她最近可實在沒閑着,還想着春分是休沐能歇歇呢,如今還得跟着折騰,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可她也只得假笑着行禮道:“是,多謝相告。”

侍女趕忙還禮,告辭離開。

第二天天還沒亮,十八娘根本沒醒神,便起來稀裏糊塗上了車。

這回竟還沒有去東邊的行苑,而是來了以前從未來過的西山,遠不說,路還又長又陡。皇後還忙着布置沒空照看招兒,侍女倒是會,直接帶着招兒來了她車上,招兒卻也困得東倒西歪。

路上車晃晃悠悠的,好在這車夠大墊子軟,招兒也軟,倒是十分好睡,兩個便直接睡了一路。也不知到了何時,車才緩緩停下。她只迷糊着聽見皇後侍女把招兒抱走,她還點頭應了,只是緩了半刻突然醒過來,便也突然被人用外袍裹着抱了起來。

她正吓了一跳,卻又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金革味兒。

“醒了?”

她悄悄點頭,卻見這邊的小路兩側,山裏竟都是早開的杏花,四下都是冷嗖嗖的花粉味兒,幾步間,連月亮都漸漸亮起來了。

吳虞順手折了枝杏花,晃一晃塞到她手裏道:“醒醒,再打盹兒着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她卻還是蔫噠噠的不出聲,吳虞便逗她:“要不給你講個聽來的胡人的鬼話兒。”

她吓得趕忙捂住他的嘴:“不能說!不能說那個字!只一提,我便又要想起在栖霞的河邊……”

吳虞這才明白為何她那天見了她就跑,原來是吓破了膽兒了。

不過他也沒缺德再說什麽吓人的,便道:“那講一個不吓人的,是一個拐來引路的胡人兵說的。

他說他們部落有一個漢子極吝啬,家裏卻有個厚道的阏氏,每每他去別人家吃酒肉,卻從不回請。一日有位遠親來了他家拜訪,他便謊稱家裏沒茶,去鄰居帳子裏借茶躲開,讓阏氏先煮水。

可阏氏把水煮開了,他還不回,阏氏便又往裏添冷水等他。半天後吝啬漢子回來,卻見熱水已煮了滿滿一大鍋,可他是空手,阏氏道:既然不能請人吃茶,便請人洗澡罷。”

十八娘聽完卻認真點點頭道:“這阏氏果然厚道。”

吳虞本來沒覺得這瞎話多好笑,不過逗逗她醒神兒,只是見她這麽認真,倒覺一下子好笑起來,十八娘反應一會兒,才終于明白吳虞是笑她。

接着她被蘭臺其他相好的女官叫走,吃了酒才回來,回來時暈暈乎乎,被吳虞直接拐走。

這營帳一時也做不出那麽多特制的,還真的很像軍中的營帳,不過地面總是布置的好一些,用木板搭了臺基,上頭還鋪了厚厚氈毯。

因初春還涼,帳房裏準備厚厚的絲綿被子,他扯過被子便将她撂在上頭,軟軟陷了進去。

他跪在她腰側便捏住她的臉親上來,看她醉了,便一邊兒剝她的衣裳邊逗她:“菱角兒,今日長了幾層皮兒?”

她暈暈乎乎扯起衣襟,認認真真慢慢悠悠數起來:“一,二,三……可這是菱角兒的衣裳,不是菱角兒皮。”

吳虞看她這呆模樣狠狠啃了兩口,一邊急促糾纏着單手拽開革帶,接着便把她這果仁兒從層層紗衣綢衫裏正個剝出來,擡手滅了燈。

夜裏山風大極了,呼嘯作響,帳子內她卻熱得碎發全都濕噠噠胡亂貼在臉上,她難受得哼哼唧唧哭出聲,吳虞這才緩一緩手貼在她的臉頰額角蹭了蹭,她舒坦得嘆了聲,可他便又捏住她的臉親下來……她實在是翻來覆去被挼搓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告訴了他幾遍菱角兒不好吃,可他還說要再嘗嘗。

直到不知幾時,外頭風都漸漸緩了下來,他才終于肯松口。

初春還是很冷的,尤其還是山裏,越接近天亮時越涼,吳虞緩了緩便替她裹上了寝衣,她沾了衣裳有些冷,便越往他懷裏貼了貼。

她睡覺是不喜歡讓人碰的,若不冷的時候早扯着被子把人丢一邊兒了,吳虞看她這模樣忿忿瞥了兩眼,卻還是舍不得推出去,趕忙擡手給摟着懷裏來。

可她許是白天睡多了,趴了會兒竟睡不着了,不知突然怎麽又想起那個洗澡的瞎話兒來,便有些不好意思問道:“那個胡人可還講了別個笑話麽?”

吳虞愣了下,便知道她是犯呆,現下才明白過那笑話的可笑之處。

十八娘被他笑得惱了,氣得要躲開去,卻被吳虞摟回來講了別個。

可待她聽了幾個又困時,外頭天都快蒙蒙亮了。

這帳子不算極嚴整,有些縫隙能透進光來。可估計那些貴人連夜進山也是舟車勞頓,不會早早起來去打什麽獵,他便直接擡手遮在她的眼睛上,低下頭對着懷裏的她柔聲哄道:“乖乖,睡吧,時候還早。”

這些日子她也是真的辛苦,便細細應了聲埋在了他的懷裏。

直睡了長長一覺,才終于餍足。吳虞正盤腿坐在矮榻邊兒看公文,見她醒了便把拖出抱起來,臉頰側貼在他的肩上。

他松開手在她背手緩緩拍了拍,她趴了會兒精神了些,卻隐隐嗅到了茶湯味兒,轉過來看到一個小吊爐上煮着艾葉熟水,吳虞擡手在她臉上蹭了蹭問:“想吃茶?”

十八娘卻慢悠悠搖搖頭,緩緩道:“啊,還當是要再添水些洗澡。”

“哈…”

不料這時外頭卻有人先笑出聲了,那人又趕忙道:“吳官人,小侍是曹都統派來,請吳官人過來敘話。”

吳虞卻隔了會兒才應聲道:“好,我稍晚些過去。”

言罷那侍人告辭離開,吳虞擡手替她理了理頭發問:“你先吃飯,我一會兒便回來?”

“借茶去?去吧!”

吳虞笑得又抱着揉搓使勁兒親了兩口,才把她放下,收拾利落來到昔日的上司曹都統營帳,卻見曹都統正在笑什麽,一小侍人還在屋裏,瞧着年紀和方才來的也對得上。

見他進來,曹都統趕忙正了神色,吳虞卻直接将那把環首刀撂在臺案上,笑道:“知道曹都統擔心什麽,放心,我無意大逆不道當你的長官來,軍中的職務自此一并辭了。”

曹都統趕忙道:“這是什麽話!我豈是那般心胸狹隘之人?!”

吳虞哼了聲坐下,曹都統卻道:“怎麽,怕死了?今你重收河西二郡,聖上很高興,也有心重用你。只是在洛陽旁人是容不下你的,我想不如薦你到都護府去,雖地處偏遠卻大權在握,是個好去處。”

吳虞卻嗤一聲問道:“這麽好你咋不去呢?就你會享福,我不樂意去便是怕死?我怕死又如何?旁人不心疼自有人心疼我。”

曹都統看他那得意模樣撇了撇,卻拍着大腿道:“我都這麽大歲數還有什麽好争的,可你還年輕。不過,我也是試探試探你,看看究竟是真沒有野心還是藏着掖着。如今看來你是廢了,程相公應也可放心。”

吳虞瞧了瞧,問:“程佑安想讓程子賢去河西?”

曹都統有些驚訝擡頭,默認了。

吳虞想了想卻與曹都統道:“所以你今天是來試我的态度,怕我和程子賢有過節,知道後鬧事。可曹都統豈有想過,你來替他們勸服我,等

程家人真在軍中豎起威信來,首先被棄置的是曹都統你啊。”

曹都統大撼:“我竟真沒想這一層!可你說的有理,從前他家在軍中沒人才選了我,稍稍對抗魏家。如今魏家失了軍權,程子賢又要掌軍權,他們要我還有什麽用。

可我既仰人鼻息這許多年,如今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吳虞卻擡了擡手,俯耳與曹都統道:“我給你挑個人,墨忠。曹都統可如此與聖上禀:墨忠本事不在諸人之下,這回在西域作戰也立過大功,不過因為身份處處受防備。但正因這身份,她去以後也能少遭胡族抵抗,也能彰顯我楚國對西域諸部的胸襟。而實際上墨忠最親近長輩便是楚國女子,這麽多年也生長在楚地,楚國人便是她的同胞同袍,又如何會有異心。

而曹都統向聖上提此議,墨忠自也會念你的人情。不比你自尋死路提程子賢好?

程家那,你只需說西邊還多動蕩,胡人又兇蠻,此時去不是好時機。墨忠在朝中沒有勢力,等她把那穩下來了,再讓程子賢去摘果。

墨忠雖在軍中有手段,但朝中是無依無靠的年輕女子,程家定會因輕視她而同意。而實際上她瞧着話不多,也是有手腕的,在那站穩了腳跟,豈是別人說踢開便踢開的?”

墨忠現在沒背景,便說明還有機會結交,曹都統想了想,這确實是個絕佳辦法。

吳虞看他落了心意,便起身離開,只是心知曹都統這一定有程家人的耳目,出來時便故意罵了幾句,把曹都統氣的狠狠砸了酒杯出來。

程佑安那老東西自不會輕信,便由他猜去便是。

回去路上他瞧着路上有幾顆杏樹生得早結了果,便順手摘了幾個,可一進帳房卻見十八娘并沒在,便出來問門口的侍人:“王侍郎去了何處?”

侍人卻道:“方才王侍郎出帳房外與蘭臺的女官說話,似是瞧見了一個熟人小郎君,便跟着那人走了。”

吳虞撂下簾子便朝侍人指的方向過去。

他好找了一大圈,吃酸杏牙都吃倒了,卻忽在一柴垛後的大樹旁,瞧見了一小截衣角,正是她的衣裳。

此時卻聽見一男子的聲音。

吳虞:不會的,不可能。但是有點酸。

今天晚了點兒,明天還是下午兩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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